“这是大嫂的家,我们没有反客为主的道理。”沐乘风淡淡解释了一句,径直走到进门当口的座位就坐下来,拿起筷子给左芝拈了块肉放进碗里,柔声道:“不是早就喊饿了?怎的不吃?”
    左芝这下乐呵了,嘴里嚼着肉,笑眯眯说:“我等相公跟我一起吃呀。”
    沐乘风嘴角噙着浅笑,又夹过一条鱼,仔细挑出鱼刺,把鱼肉拨给左芝。茶嫂见他二人如此亲昵,笑道:“快吃快吃,甭跟嫂子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还有两个菜,我去端来。”
    丁思集也端起碗,默默刨饭。
    贾楠徐徐抿完了一杯酒,又拿来斟满。他对满桌的菜没兴趣,只是举着杯子,眉梢扬起望向沐乘风,忽然问道:“明日我与知府梁新武要去验查行宫,不知兄台有没有兴趣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忙碌的星期五啊啊啊……又要加班~~o(>_<)o ~~
    ☆、第三十五章  无妻不有
    贾楠来通州住了十几日,每天知府梁新武都准时到驿馆请安,表面上是对这位钦差毕恭毕敬,实则意在时刻监视贾楠,就怕他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好在贾楠年轻稚嫩,又是初出茅庐,很多方面都表现出缺乏经验,处事也不老道。半个月的接触下来,梁新武对这位御史大人可是打心眼儿里满意。
    所以当贾楠说要去新修的行宫看看,梁新武就爽快答应了。
    一早,梁新武带着狗腿师爷和大队官兵守候在驿馆外。入秋之后晨雾渐浓,凉得很,所以梁新武围了整条狐狸做成的暖脖,师爷也戴了狗皮帽子,两人搓手哈气地走来走去,等待着御史大人起床出发。
    梁新武本来就胖,围着狐狸皮的脖子更是短得看不见,耸肩缩头愈发显露猥琐窝囊的气质。他等得不耐,又不便上前催促,遂问:“什么时辰了?”
    狗腿师爷把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道:“快卯时了,大人。”
    梁新武嘀咕:“这愣头青咋还不起?平时可是天不亮就出来了。”
    “兴许是一时睡过了也不一定,天冷了常有的事儿。”
    梁新武不大满意这个答案,王八绿豆眼转了转,忽然问:“上次本官叫你送去的几个美姬,愣头青收没收?”
    “收倒是收了,不过……”狗腿师爷一副把事情办砸害怕责罚的怂样,迟疑道:“两天后又被打发走了。”
    梁新武惊讶:“为啥?愣头青不满意?”他气得踢了师爷一脚,“叫你好好寻几个漂亮会说话的,你是不是私底下把钱吞了,找了几个歪瓜裂枣送给愣头青!”
    “小的哪敢啊!”狗腿师爷一脸苦相,捂着被踢青了的屁股,丧家犬般哭道:“小的费了大力气,挑得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货色,连水仙姑娘都亲自出马!可是贾大人不喜欢呐,据说,他连别人的手指头没碰一下,就把人撵了……”
    梁新武咂舌:“千金一夜的水仙都搞不定!愣头青……有毛病?”
    两人正在揣测贾楠为何不近女色,这时驿馆大门一开,被他们议论的那位走了出来,脸色沉郁。
    梁新武谄媚地迎上去:“贾大人,您早。”
    贾楠不似往常好相与,冷冷下令:“出发。”
    梁新武赶紧点头哈腰:“您这边请,软轿早已备好。”
    “我……”贾楠刚刚张嘴,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忽然摆手,“本官今天不坐轿,牵马来。”
    师爷赶紧跑腿儿去办,同时吩咐轿夫退下。这时,只见贾楠扬手喊道:“慢,让他们留下。”
    狗腿师爷不解:“您不是不坐轿么?”
    “她坐。”
    贾楠随手一指身后,众人这才发现随从里有一名女子。该女子虽然穿着丫鬟的衣裳,可却没有一点奴婢低眉顺眼的作派,反而昂着下巴不可一世似的,手里捧着包糖梅子,边吃边吐核儿,噗噗噗的。
    她见梁新武和师爷盯住自己看,不高兴把月牙儿般的眼睛瞪起,凶道:“看什么看!挖你的狗眼!”
    你说看起来娇娇悄悄的一个姑娘,咋就那么蛮横呢?挖眼什么的,好血腥!
    梁新武打了个哆嗦,讪讪笑着挪开目光,转头问贾楠:“不知这位姑娘是?”
    马儿牵来,贾楠手拉马鞍脚踩马镫,一跃而上。他眉眼轻睨,淡淡回眸瞟了那女子一眼,不屑地嗤道:“不过是烧火丫头罢了。”
    烧火丫头?谁家烧火丫头自己坐轿子,反倒把大老爷撵去骑马吹冷风?!
    众人又齐刷刷回头望着左芝,左芝见他们屡屡打量自己,不耐把糖梅子砸过去:“活腻了是不是?我数三下,自个儿把不中用的眼珠子抠出来!一!”
    贾楠鼻腔嗤了一声,对她的刁蛮很是看不起。只是他也不横加干涉,一勒马缰就走:“驾。”
    大家不敢再啰嗦,急急忙忙整装出发,追上贾楠。
    左芝慢吞吞坐上软轿,捂嘴打着哈欠:“唔……起这么早困死了,木头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护院打扮的沐乘风也骑上一匹马,慢悠悠跟在轿子旁,温柔极了地答应:“好。”
    一大早贾楠就生出一窝火气。前日他们说好去行宫探听虚实,丁思集不便露面,于是就他与沐乘风二人同去,这个时候,左芝也吵嚷嚷说要跟着去。
    她就像一只难缠的丑鸭子,拧着那举世无双的男子撒赖:“木头让我去嘛,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无聊又没趣儿……”
    无聊?敢情她以为他们是去游山玩水?
    贾楠恼她无知不分轻重,出口就有些尖刻:“你去能做什么?帮不上忙不说,出了事就是拖累。”
    左芝气贾楠说她没用,吼道:“谁说我帮不上忙!上次回洛水县掩护四季豆进城,我跟相公一唱一和配合得可好了。”
    贾楠冷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无人需要你的掩护。你跟着去,我们还要费尽心思遮掩你的身份,你不是累赘是什么?”
    左芝还嘴:“那你又算什么?瘦不啦叽像只小鸡儿,连我都打不赢,你又帮得上什么忙!”
    贾楠傲慢道:“本官乃是名正言顺的监察御史,谕令在身,无人不从。”
    左芝不服气:“七品的芝麻小官儿!本郡主脚底的鞋都比你官阶高!”
    ……
    两人争吵起来,丁思集被夹在中央左右为难,尽力想劝和:“郡主机灵伶俐,每每逢凶化吉,自然称不上是累赘。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留下比较妥当,贾大人也是为您着想。”
    “呸!说了当没说!”左芝恼他说话圆滑不肯得罪人,索性不理他了,去问沐乘风:“相公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我听你的。”
    她仰起娇滴滴的脸,水润的嘴唇微微嘟起,三分撒娇七分哀求。她生怕他不答应,想尽法子磨他:“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嘛,你说过不会扔下我的,癞皮狗才说话不算话呢……”
    沐乘风弯起手指刮了她微翘的鼻头一下,镜眸含笑,余光瞥见旁边巴巴望着的丁思集,点头道:“跟着我,我放心。”
    此话一出,左芝是高兴得开了花,丁思集有些失落却也释然,而贾楠,一张脸阴沉沉布满乌云,盯着左芝的眼睛又多几分锋利。
    贾楠生闷气兀自骑马在前头奔跑,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渐渐放缓了速度,回头去看身后的队伍,只见肥得流油的梁新武屁颠颠跟在后面,矫健的坐骑被他压得直喘粗气,迈蹄都有些困难了。而在队伍的末端,轿夫们不急不慌地走着,那个纵使布衣也掩不住风华的男子亦步亦趋跟随旁边,正低头与轿中人说话,眉梢都是春水柔情。
    贾楠忽然勒马回头,向着后面跑去。
    梁新武见他调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贾大人……”
    “休整片刻。”
    贾楠不作停留,随口抛下这句话。他的马儿跑到左芝轿前才停下,然后他微笑着对沐乘风说:“歇息一下,喝口水罢。”
    说完他扔过马鞍上挂着的水囊。
    沐乘风扬手接住,拔掉软木塞,弯腰去问轿里的左芝:“喝水么?”
    左芝本来有些渴,正欲点头说要,可一见贾楠在旁杵着,想起这是他的水,于是很硬气把头一扭:“不喝!”
    沐乘风也不勉强她,把水囊还给贾楠,淡淡道:“心领了。”
    贾楠握着沉甸甸的水囊,五指紧了紧,忽然抽打马儿一下,又跑回队伍前段去了。水囊掉在地上,被马蹄踏破,水液四溅飞向四面八方,很快就被烈日炙烤灼干。
    梁新武与狗腿师爷暗中观察了这一幕,皆是匪夷所思。
    “那女的是烧火丫头,男的是护院没错吧?愣头青咋对下人这么好?还亲自送水过去,可惜人家不领情,啧啧,无奇不有啊……”
    狗腿师爷贼精,半开玩笑的样子一语道破:“大人,您说他不近女色会不会是因为……他其实喜好男色?”
    梁新武摸着下巴,打量了一番风姿卓绝的沐乘风,鸡啄米般点头赞同:“言之有理!这等风流人物,本官见了也不禁神魂……咳!既然都晓得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的明白!”
    狗腿师爷龇牙咧嘴偷偷笑着,心底盘算着到底是送小倌好呢?还是送小倌好呢?
    行宫建在山脚,是个极清幽别致的地方,可是离通州城又不会太远,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过去,骑马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因着女皇年前就会驾临此处,所以行宫大体已经修葺完毕,只待细节上的装饰。众人在宫前下马,只见大门外面几个仆役在打扫。
    梁新武指着新簇又气派的门口,向贾楠介绍道:“都是按照都城的规制仿造的,虽不及大内的精巧美奂,却也是用心为之。”
    贾楠意兴阑珊打量着千篇一律的雕甍画栋、朱栏彩槛,点头夸赞:“不错、不错。”
    梁新武肥嘟嘟的脸笑开了花,殷勤把人往里请:“贾大人这边,我们去明丽楼看看,那里有好东西,一般人都见不到。”
    他话里有话,大概是想送给贾楠一些好处,让他在女皇面前美言几句。贾楠也懂了他意思,回头吩咐众人:“你们自寻地方等待,本官随梁知府前去视察。”
    俩人独自先行,贾楠的随从被引到一间屋子等待,那狗腿师爷差人送上茶果,服侍倒是周到,可依旧派了人盯着他们,不让他们乱跑。几人把房门关上,都不约而同围上沐乘风。
    “二当家的,你有啥计划?”
    原来这群所谓御史大人的随行官差都是王老虎寨子里的兄弟,入城那日,他们找来平时打劫所获的官服,穿上后骑马跟着贾楠,扮作京兵混进来。
    沐乘风道:“先把门外的引开,其余人分头行事,此处暗藏地道,你们负责找到入口。”
    有个土匪叫孙癞子的,当初就是他捉了贾楠,他把圆顶纱帽摘下,摸摸长了癞疤的头顶,道:“我和铁牛去。”
    通州府的官兵守在院子里,没一会儿听见屋内发出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还发展到摔瓶子砸桌椅的事态,砰砰砰叫人胆战心惊。
    “你娘的输不起就甭玩儿牌九!”
    好像是赌钱发生了争执,通州官兵正欲进去看,忽然两个两百来斤的彪壮汉子扭成一团滚出来,你一拳我一腿打得不可开交。众人见状吓得不轻,赶紧上前去劝,屋里屋外所有人一齐上,愣是都没把两人分开。
    趁着屋外大乱,沐乘风牵着左芝就偷偷溜了。
    小两口一路狂奔,在沐乘风的带领下轻车熟路避开耳目,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左芝停下来弯着腰,累得气喘吁吁。
    “木头、你,你又没来过,怎么找得到路?”
    沐乘风捡起根棍子沿着围墙角刨刨找找,道:“既然此处仿造了都城大内,格局自然相差无几。”
    左芝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相公大人你好聪明!”
    沐乘风不置可否,带她一路找寻着什么。左芝纳闷:“你找什么呢?”
    “暗号。”
    沐乘风在一口井旁停下,他蹲下摩挲了井沿的花纹一下,又扔了颗石子进去,这口井似乎很深,许久也未听见落水的声音,可他却满意地勾起唇角:“找到了。”
    左芝俯身仔细一看,辨认出那是半枚铜钱的形状。咦?茶嫂卖茶不也是半文钱?对了,这一定是山寨的暗号!
    她正在为自己想通了这层关系而高兴,沐乘风已经用麻绳一端绑住井边的老树树干,拽了拽很结实。
    他过来抱住左芝,一手拽着麻绳另一端,垂眸看她:“闭眼。”
    左芝听话闭上眼睛,顿时身子往下坠落,呼呼风声在耳畔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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