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道适时说道:“由洞天三境抵达罗天三境,少不得九厄之劫。而三皇之外,林兄弟乃是迎来九厄之劫的第一人。当年的九龙塘,我可是亲眼所见,怎奈时至今日,始终不得要诀,呵呵……”
    他尴尬一笑,拱手道:“若得点拨一二,大恩不言谢!”
    石碑有了,九句真言有了,林一兑现了承诺,称得上仁至义尽。而想要真正体悟大境界,却并不容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境界的感悟同样如此,但凡一线之差,便是千年、万年的苦修与等待,最终又如何还是不得而知。天弃与凌道便是堪堪触及最后的一线,哪里还能坐得住。
    林一明白了两人的来意,笑着说道:“据我所知,九厄之劫,便是红尘百劫。欲过此关,非大毅力、大勇敢者,而不能渡厄证道。而此劫横贯罗天三境,绝非短日可以大功告成。林某渡劫二十年,肉身先后崩溃了八回。其间艰辛,无须赘言!不过……”
    天弃细细聆听,神色关注。
    凌道却是回头一瞥,再无人寻来。他暗暗侥幸之中,又禁不住心生疑惑。如今的世道,真的有人肯将不传之秘倾囊相授……
    “境界因人而异,道法殊途同归。我不妨将帝奎仙皇与蛟季妖皇的毕生感悟拿来分享,但愿两位有所收获。”
    林一稍稍一顿,接着说道:“九厄之劫,对应不同。三转轮回一境界,为太清、上清与玉清。而九转归一,万法混同。须先后历经九种境界,正所谓,山中有真趣,欲说已忘言的返归质朴之境;浮生尽悠闲,鹤鸣上九天的顺从世俗之境;炉内香消时,月上孤峰远的豁然贯通之境;秋深黄叶残,风过浑不晓的与物混同之境;流水花自落,云影鸟飞来的神情自得之境;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的灵会神悟之境;林深钟声远,梦沉犹未醒的融于自然之境;无弦琴一曲,红尘彩云间的忘却生死之境。以及坐看天地外,体悟玄妙无上……”
    半个时辰之后,林一长身而起。他已将所知的度厄之法概述了一遍,至于如何修炼,又具体如何渡劫,却没人可以替代,还在于悟道者的机缘!他之所以如此,因为他懂得一个道理。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唯有让凌道、天弃早一步抵达罗天境界,日后才能多两个得力的帮手。还是那句话,这天下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怨情仇!
    不远处的两人还在苦思冥想,忙从地上站起。
    其中的天弃往前两步,郑重一礼:“达者为师,请受天弃一拜!”他不等回应,长发一甩傲然而立,掷地有声道:“你以诚意待我,我必肝胆相报!”
    凌道也走到近前,不无感慨道:“林兄弟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更有授道解惑之大恩,凌某心悦诚服!”他也双手抱拳,神色诚恳。
    林一淡淡笑道:“此去有诸位为伴,林某幸甚!”他丢下一句话后,身影缓缓消散不见。
    天弃与凌道面面相觑,随即又神色回避。少顷,两人一言不发拱了拱手,转身自寻去处。浅而易见,接下来的闭关、疗伤、苦修、提升,一个都不能少……
    ……
    法阵中的星石之上,林一从静坐中睁开双眼。他稍稍定神,一旁有明眸闪动,玉腕摇晃,随之有娇柔而又亲昵的话语声响起:“师父……”
    仙奴默默守在一旁,乖巧而安静。当她已大致领悟了正要金龙手的妙用,难免心生愉悦,却又不敢随意,便这么一直盯着师父看个不停。当师父醒转的刹那,她忍不住出声问候,还炫耀般地扬起白皙如玉的手腕子,那道金色的龙纹煞是惊艳夺目!
    林一颔首示意,报以暖暖一笑。
    这丫头像个孩子,愈发的鬼魅百变!而谁又能想到,她也曾为九州门主而名震仙域,生死抉择不乱自我,进退之间机智无双……
    林一缓缓起身,收好了紫金葫芦,随即放眼四望,稍显郁闷道:“迄今为止,还是不见老龙与虎头那两个家伙的踪影……”
    仙奴跟着起身,安慰道:“师父勿忧!他二人或许正在前方等待,你我赶去便是!”
    林一袍袖轻甩,一团金色的光芒顿时将他师徒二人笼罩其中。他冲着前方抬眼打量,凌空踏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万法归一
    一道偏僻的峡谷中,多出了一间新凿的洞府。~頂點小說,
    这洞府位于半山腰,甚为的简陋,好像与四周的荒凉与枯寂融为一体,看起来毫不起眼。
    半山腰的一块崖石之上,手扶青髯的凌道傲然而立。他冲着远方遥遥一瞥,转身踏入洞府。其人影消失刹那,洞门“砰”的一声封死。
    所谓的洞府,三、五丈大小,一个布满禁制的山洞而已。
    凌道在洞府中悠悠站定,撩起衣摆慢慢坐下。当他独自面对着漆黑的洞室,一度的镇定从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尽的疲惫,还有不为人知的落寞。
    有生以来,穷尽心智,执着不悔,这才凭借着七分的热血,三分的运气,战战兢兢走到了今日。其间亦曾九死一生,情天恨海;亦曾叱咤八荒,啸傲风云。而蓦然回首,万般成空。除了眼前的方寸之地,孤单单的自己竟然一无所有。
    凌道神情苦涩,抬手凌空一指。
    几朵星火光芒闪过,暗室重归寂静。而对面的石壁上,却多了一行字:一叶浮青。
    记得有人说过,每个人都是一片叶子。有荷破月残,有秋风荻黄,有新春碧翠,有风落逐尘。而他则是一叶浮萍!试问,在这浩瀚无垠的天地间,谁不是如此的渺小而又无奈呢……
    凌道注视着那行字迹,神色中透着莫名的哀伤。直至许久之后,他才悠悠长吁而怆然一笑。
    远离洪荒,或许也就远离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就重新启程吧,且看来日又将如何。而这一回凌莫要闭生死关,不达目的不罢休。林一,等着我……
    ……
    一处山脚下,天弃与天宁驻足远望。
    数百里之外,便是那道万丈高峰,并且有了名字,九天峰。此名为众人商议后所取,不仅象征着结界中最高的山峰,还有为九天之行立碑记事的寓意。当然,峰顶上的那块一元碑,更为九天峰增添了几分雄浑气势。
    天宁看向远方,抚须说道:“你讨教归来,便欲闭关,应该收获匪浅,不知又成算几何……”
    他话音未落,一块玉简伸了过来,有话语声响起:“我已将林一所传的九转境界,悉数拓于其中。师兄不妨多加体悟,该有所得。至于我能否突破,或有三分的把握……”
    天宁稍感意外,忙伸手接过玉简,动容道:“三分把握,足当一试。而林一所传极为不易,你却传交给愚兄,这……”他不及多说,忙凝神查看。
    一元碑上刻有九句真言,而想要参悟通透却非一时之功。故而,当天弃与凌道前去寻找林一之际,便应该是二人有所顿悟之时。唯有境界将破不破,方能显现点化之功。众人自知不济,只能望而兴叹。如今天弃声称闭关,使得天宁也颇为羡妒,谁料对方并未隐瞒,而是将一切如实相告。
    天弃甩动着披肩的乱发,剑眉下一张硬朗的脸颊上带着感慨的神色,道:“你我的胸襟气度,并不比林一短少半分。只当是天道为私,方才蒙昧昏聩……”
    有道是,万般皆有法,修行在个人。而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更是一种仙家默认的规矩。即使同门的师兄弟,在修炼的时候也不能互通有无。而林一却将无数人生死争夺的不传之秘坦然分享,如此胸襟、气度着实有异于常人。也难怪天弃有所感慨,正因境界促狭而忘了天地无私的道理。倘若人人敝帚自珍,最终只能道法沦丧而仙途没落。
    天宁似有感触,自言自语:“所言不差,之所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他无暇多说,举起玉简,疑惑道:“这其中的九种境界,便是度厄之法?真假如何,有无具体所指,或是相关法门……?”
    天弃摇了摇头,沉吟道:“林一以道家为本,妖、魔兼修,且境界颇高。他之传授,乃毕生所悟,绝无虚假。其中玄妙万端……”
    天宁还是不解,问道:“劫从何来,法从何来?”
    修至洞天圆满以后,若是没有九厄之劫的征兆,那么修为境界便将永远停滞原地而寸步不前。一旦天劫降临,如何度厄证道依然无从知晓。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在玉简中皆不曾提及,不能不让天宁感到有些困惑。
    天弃耐心分说道:“林一的传授极为简明扼要,却又寓意高深。他在暗示,度厄之道,在于人,而不在于法……”
    天宁稍稍失神,自语道:“愚兄境界欠缺,有愧啊!总以为以道为常,以法为本……”其两眼中精光一闪,猛然道:“是了!道在心,不在事;法由己,非由人。一元初始,万法归一……”他信手将玉简投向远方,转身就走:“愚兄去也!”
    天弃笑了笑,甩动着乱发昂头仰望。少顷,他抬手祭出一道剑光。就此开凿洞府,闭关恰如其时……
    ……
    一道光芒划过半空,玉简在九天峰上砰然炸开。
    与之瞬间,片片闪动的字符从天而降,其中的九转境界一一呈现。不消片刻,法力幻象尽数消失,只剩下峰顶上的众人犹在仰望出神。
    一元碑前,远近坐着十位修士。居前的是伏灵,以及鬼日、鬼夜、岳凡与台安;稍后的则是五位洞天中期的魔修,代元子、史平子、白元子之外,余下的两位名叫仲玄、仲昊。
    那玉简中的字符,或许与一元碑上的九字真言有关。是天宁长老留下的解读之法,抑或是另有玄机?
    岳凡沉思半晌,还是不得其解,抚须笑道:“有林尊为楷模,天宁长老也变得豁达了许多!”
    台安附和道:“天地因人而异,风景因时不同。至于那玉简中的字符有何蹊跷,还是叫人无从揣摩啊!”他话语一顿,不无钦羡道:“想来天宁长老应该有所顿悟,这才与天弃长老、凌道魔尊一同闭关去了。而你我犹自懵懂,奈何……”
    岳凡安慰道:“此处虽还荒凉,却胜在安逸僻静,不如自寻去处,你我也该闭关一段时日了……”
    台安应道:“道兄所言极是!眼下亟须疗伤静修,凡事来日方长……”
    两人站起身来,与左右身后的众人拱了拱手,便结伴飞下山峰,直奔茫茫远处而去。
    峰顶上安静了片刻,又有人出声:“道兄,有无所获?”
    鬼日正留意着岳凡两人的去向,摇头答道:“没有!”
    鬼夜也是摇了摇头,叹道:“与其这般徒劳无益,倒不如闭关苦修,或有机缘顿悟,也未尝不能呢……”他是不想在峰顶守着一元碑枯坐下去,唯恐错失了良机。天宁、天弃与凌道都走了,岳凡与台安也走了,再耽搁下去,只能被曾经的同伴远远甩在身后。时不我待,还是苦修要紧!
    鬼日深以为然,抬手示意道:“且去……”
    转眼之间,峰顶上又少了两人。
    见此情形,余下的五位洞天中期的魔修也坐不住了。
    代元子从地上站起:“诸位!我等修为不足,当知耻而后勇,唯有早日修至罗天境界,方能伴随林尊的左右而叱咤九天,暂且告辞了……”他拱了拱手,便要离去。在场的白元子、史平子等四人也是动了心思,一个个点头附和。
    便于此时,石碑前有人厉声喝道:“都给老身留下……”
    代元子很是错愕,禁不住便要辩解。而伏灵已从石碑前转过身来,带着不屑的神情啐了一口,叱道:“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真将罗天境界当作儿戏不成。试问,三皇以降,谁又称尊?”
    众人愣在当场,一个个无言以对。
    三皇以降,谁又称尊?好像除了林一之外,再无旁人吧!
    而伏灵大巫虽然很霸道,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从指责。洪荒自从出了三皇之后,还真的没有人修至罗天境界。即使凌道折腾了许多年,还是功亏一篑。只有林一拥有神龙之躯,且三修一体,称得上是万中无一的逆天机缘,而据他本人所说,也是境界有余而修为不足。如今有了一元碑的九字真言,便想着一蹴而就,抵达无上境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伏灵继续教训道:“纵如玄霄皇尊与蛟季皇尊之强大,最终都难逃九厄之劫而魂飞魄散。难道以他凌道、天弃与天宁、岳凡的境界修为,便能有所侥幸?尔等小辈更是休想……”
    代元子举手说道:“如大巫所言,你我再无机缘。那林尊立下一元碑,岂非徒劳之举?”
    伏灵沉默了片刻,哼道:“林一或无歹意,只怪有人不自量力!”她撩起一丝银发,冲着远方摇了摇头,讥讽道:“凌道乃是急功好利之徒,倒也有情可原。谁料想天弃、天宁也按捺不住了,而彻悟那九转境界,何其难也!”
    代元子心有不甘,说道:“纵有其难,也不能虚度光阴,还须苦修才是……”而他话没说完,便与白元子四人神情错愕而暗暗叫苦。
    只见伏灵抬手指向四方,面带微笑道:“而等小辈莫再啰嗦!如今有了十万里之地,正当开垦拓荒大展身手。正所谓劳动筋骨,淬炼心志,乃无上机缘所在……”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犹差一线
    师徒两人停了下来。
    行到此处,前方有光芒拦路。
    那道光芒与之前的禁制壁垒相仿,形同一道墙壁横亘在天地之间,却足足有万里之巨,其中紫赤闪动而金光耀眼,远远看去甚是奇异不凡!
    “师父,还有最后一层天界,再行穿越而去,是否便可抵达九天 ?”
    “天界九层,已去其八。若依‘九天鉴’所述,应大致不差!”
    师徒两人稍稍歇息之后,裹着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奔前方。随着“喀喇”一声闷响,转瞬之间景色迥异。
    林一带着仙奴尚未稳住身形,便觉着重负难耐,猝不及防之下,摇晃着往下坠落。而仙奴则是惊吓失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而急唤“师父”。他也是颇感意外,却忙而不乱,上下光芒闪烁,整个人瞬间化作金袍金发的模样,十成的神龙之威沛然而出,并顺手抓住了弟子的手臂,随即又是凌空连踏几步,这才堪堪止住了颓势。
    起初那狭窄的甬道,如今已成了十余万里的一方暗空。而遥远的前方却有光芒幻动,像是灼日初升的闪耀,将整片天地笼罩在一层金辉之中。更有强大莫名的威势随之倾轧而来,竟让人不堪抵挡!
    林一不敢大意,只将法力修为施展到了极致。所幸《升龙诀》的威势之下,师徒二人倒也安危无虞。而神识所及,还是不见老龙与虎头那两个家伙的踪影!
    仙奴有了师父护持,惊慌稍定,愧疚道:“奴儿不该恃宠骄纵,给师父添乱……”
    林一随声安慰道:“稍安勿躁!”
    仙奴嗯了声,手里的衣袖抓得更紧了。
    林一的心思却没有放在身边,犹在远眺,疑惑道:“此乃天界的九层,禁制极为的强大,即使林某的修为也应付艰难,那两个家伙再是天生神兽,只怕也无从幸免……”
    仙奴昂起小脸,说道:“天界九层,均有法阵,暂且寻至,再行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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