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脚子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喝水,而是先给骡子喂草,喂了一会儿才有人去附近的溪里打了水过来,架起一口锅子,添木头烧起了热水,牛棚里有了亮光。
    蒋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背靠根木柱,说:“附近还有溪呢?”
    贺川问次松:“溪离这儿近吗?”
    “近,就在那边。”次松指了一个方向,“一直往那里走就能看到了,你们要是想去,我待会儿带你们过去。”
    次松的同伴打了几碗酥油茶,递给他们一碗,说:“这里海拔高,你们喝一点,晚上能睡好。”
    酥油茶有一大碗,颜色很诱人,贺川道了声谢,把茶碗给蒋逊,蒋逊又渴又饿又冷,马上捧着碗喝了一小口。
    她第一次喝酥油茶,这味道进了嘴里,有点接受不了,她没吭声,又接着喝了几口。
    次松带了干粮,分给贺川和蒋逊两个,有人还煮了碗泡面给他们,蒋逊没好意思要,就一碗而已。
    贺川倒没客气,接过面碗,把压缩饼干和牛肉干都给了他们,剩的不多,各有两包。
    他把泡面给蒋逊,说:“吃了。”
    蒋逊小声说了句:“你也好意思。”
    贺川笑着:“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蒋逊哼了下,这次没再推,把酥油茶给了贺川,立刻低头吃起了面。贺川喝了一口酥油茶,顿了一下才喝第二口,等蒋逊面吃了快过半的时候,他又把茶碗递到她嘴边:“再喝几口。”
    “不了。”
    “喝。”
    碗就在嘴巴前面,蒋逊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两口,喝完了说:“你这是喝不下了让我喝?”
    贺川没理,把剩下的酥油茶一口闷了。
    火坑边上很暖和,坐久了,冻冰的手脚都活了回来。
    天色已经全擦黑,红红的火光照着每一个人的脸。有人带了酒,分了一圈,贺川和蒋逊也有份,没有多余的碗,就用酥油茶碗盛的。
    贺川喝着酒,问:“那吊桥怎么会断?”
    次松的脸黑红黑红的,酒喝得有点多:“几天前被雪压坏了,我们都不知道,今天早上五点就出来了,到了这里才知道。”
    贺川问:“几天前下过雪?”
    “下过,这里经常下雪,这两天天气还好。”
    “你们那骡子驮的东西有多重?雪都能压坏吊桥,骡子能过?”
    次松说:“能过的,估计这吊桥之前就坏了,还好前几天我们没有过来,要不然肯定要掉下去。”
    另一个正喝着酒的人突然说:“听说那天是掉下去一个人。”
    次松说:“没掉,是差点掉下去,不过摔伤了,你刚才没有听仔细。”
    “那应该是,要是真的掉下去了,肯定要死了。”
    蒋逊吃饱了,烤着火问道:“你们这样走一趟要花多少时间啊?”
    次松说:“一整天,有时候要在路上好几天。”
    “吃喝也只能在路上?”
    “是啊。”
    边上的人笑道:“在路上的那几天最想老婆啦!”
    次松说:“你不想啊!”
    “我想我孩子。”
    蒋逊问:“你孩子多大了?”
    那人说:“十一岁啦。”
    次松说:“他的孩子读书很好,一直在镇上读书,现在放假在家里,每天帮忙干活,特别懂事!”他又指其他人,“他们的孩子都才两岁,啊,他的孩子都十八岁了!”
    蒋逊笑着:“那再过两年你就不用做啦,让孩子养。”
    “还不行啊。”
    蒋逊说:“嗯?”
    “不能停啊,要想过好生活,就不能停啊!”
    次松点着头:“对啊,我们的马帮不能停啊,每天走每天走,就能把好日子走出来!”
    藏族汉子豪爽,几杯酒下肚,又唱起了藏歌,说说笑笑的聊家常聊钱。贺川给他们分了一圈烟,回头见蒋逊走了出去,他看了一眼,继续跟他们说笑。
    蒋逊没走远,就在牛棚外,抓了一把草喂起了骡子,屋子里笑声爽朗,听得出各个兴致都很高。
    骡子矮矮的,很憨,胃口很大,吃完一把还要吃,蒋逊揉揉骡子的脑袋,学了它一声叫,骡子抬眸看了她一眼。
    身后有人笑了声。
    蒋逊没回头,喂着骡子说:“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
    蒋逊说:“你们十几个男人一起抽烟,想让我呛死?”
    贺川笑了笑,走到她背后,把头凑过去:“闻闻我抽了没。”
    蒋逊抖了下肩膀:“一股酒味。”
    “那酒味道不错,你该尝一口。”
    “我酒量不行。”
    “一口就能醉?”
    “又不是没醉过。”
    贺川隔着蒋逊揉了揉那头骡子,骡子吃得正欢,烦躁地偏了下头,又接着吃。贺川问:“喜欢骡子?”
    蒋逊说:“它挺可爱。”
    贺川顿了会儿:“你喜好跟一般人不同。”
    “是呀,是挺不同。”
    这段对话似曾相识,只是变了几个字,贺川笑了笑,说:“早知道该租头骡子过来,骑着骡子赶路,脚程快得多。”
    蒋逊问:“你会骑吗?”
    “骡子不是马,不难。”
    “哦。”
    喂完了骡子,贺川问:“去溪边?”
    “嗯。”
    贺川回屋里拿包,顺手把包里的擦尔瓦抽了出来扔给蒋逊,蒋逊披到身上,暖和了不少,两人按照次松指的方向走。
    山路斜坡陡,成片成片的草甸随风轻摆,夜间降温厉害,风吹在脸上一阵刺骨的疼。
    没多久面前就出现一条溪,贺川举着手机照了照,溪水很清澈。
    蒋逊说:“矿泉水还剩多少?”
    “半瓶。”
    “装水。”
    包里有两个喝剩的空瓶子,贺川把水装满了。
    蒋逊刷牙洗脸,溪水比来时碰上的那条溪要冷得多,她手都僵了,毛巾都拧不动,边上的人把她的毛巾拿走,用力拧了两把再扔给她,蒋逊抖开抹了两下脸。
    抹完了,转头看贺川,贺川不怕冷,竟然还脱了鞋袜把脚泡到溪水里。
    蒋逊看了会儿,说:“幸好水是提前装的。”
    贺川笑着:“你当你装进去的水就是干净的?”
    “看不见的就是干净的。”
    贺川没吭声,蒋逊突然想起张妍溪那句话:
    我见过更脏的……表面很清澈,其实里面都是毒。
    蒋逊问:“水冷吗?”
    “不冷。”
    蒋逊把鞋子也脱了,贺川看向她:“想泡脚?”
    “啊,你说不冷。”
    贺川说:“刚才是谁连毛巾都拧不动?”
    蒋逊说:“适应了就不冷了。”
    她脱了袜子,脚底碰着水面,凉得她暗暗抽了口气,贺川在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蒋逊适应了一会儿,终于把脚浸了下去。
    边上的人突然把她的腿往上一捞,水面哗啦一声响。
    贺川把她的脚放自己腿上,低头看了会儿,摸了摸她的脚背。
    蒋逊动了动脚趾,看着他的脑袋没吭声。贺川握住她双脚,说:“刚发现你脚挺小,几码?”
    “36。”
    “看不出,你这个子脚该再大点。”
    “你不是还说我矮么?”
    “是挺矮。”
    蒋逊把脚抽了抽,贺川握紧了没放。
    蒋逊说:“你想亲我脚啊?”
    “我变态?”
    “亲脚怎么变态了?”
    贺川看向她:“怎么,谁还亲过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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