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让人讨厌的声音。
    唐溯一个原地后转身,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对方不急不缓地走进来,坐下,两条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目光落在唐溯头上那一圈白色绷带上:“看看你这样子,真是蠢得可爱。”
    唐溯靠在窗边,两手环在胸前,面带厌恶地瞧着来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尤其在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时。”
    唐脩的手指轻轻滑过手腕的念珠,叹了口气,还附带上一个摇头的动作,有些无奈,似乎在面对着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真是让人头疼,我亲爱的弟弟,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笨得让人头疼。”
    这是唯一的敢当着唐溯的面,直说他笨的家伙。
    唐溯懒得理会他那一派装腔作势的演技,走回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背身对着他,用肢体语言告诉他:滚吧!
    “那个人是叫苏子谦对吧。”
    唐脩那讨厌的声音还是继续,这被子根本就起不到隔音的效果。
    “他们看起来关系不错。”
    这不用你来提醒,我自己就能看出来,他们两人的关系……该死的非常不错,熟稔,信任……甚至还比信任更进一步。
    “哦,或许还能再进一步,比不错更好,更亲密。”
    闭嘴!
    “毕竟他们两人的感情基础在,青梅竹马,日久生情这种戏码,这种戏码真是让人百看不厌。”
    感情,呵!
    青梅竹马,呵呵!
    日久生情,呵呵呵!
    “对,那种你最不屑跟鄙夷的人类的感情。”分毫不差地掐准了他的想法,唐脩笑了一下。
    简直是在说废话。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重点呢?能说点有意义的吗?
    唐溯掀开被子,瞪着椅子上的人,不悦的表情尽露无疑——他不喜欢唐脩这套“感情说”,这背后潜藏的东西,还隔了一层窗纸。
    而唐脩,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毫无疑问会直接去捅破那层窗纸!
    “呵呵——”唐脩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无礼的冒犯,他顿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许小姐早晚会找到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苏子谦,也可能是任何其他人,这个人会得到她的感情同时也会回馈给她所需要的,到时候她就会离开,会跟那个人结婚,过生活,然后……你,”他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床上还是一脸不耐的兄弟:“我亲爱的老弟,你就跟着你的逻辑和理智继续孤独下去吧,不过,到时候你还能继续跟孤独为伍吗?”
    有这么个笨蛋兄弟,真是让他这个当大哥的十分的操心。
    啪嗒。
    门被关上。唐脩已经离开,少了他的唠叨,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唐溯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
    但是……这安静的气氛并不能让他平静下来,这房间的空气都被唐脩给污染了吧。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唐脩的话直中红心,让他心神乱了。
    回到以前没有许箻的生活吗?
    连他自己都很清楚,他讨厌前几天的生活——前几天没有许箻在旁边。
    最初接受许箻成为自己的室友,只想替那四只猫找一个喂养人,而许箻显然做得很成功,她不仅把猫照顾得很好,连带的把他也一起照顾得很好。
    一直以来,大家对他的评价,不是天才就是怪胎这类,如果要在这种评价上加入所谓的感情se彩形容词,那就是:“让人头疼的天才”,或“让人害怕的怪胎”,不管是让人头疼还是让人害怕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词。
    大家佩服他的能力同时更防备着他的能力,谁也不想让自己被他*裸地剖析。
    不过他也无所谓,那些笨蛋的评价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而许箻,没有这样做,她对他完全没有防备。
    他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多不一样的经历,触碰,拉手,甚至还想着她diy了一次,这些对他来说都很新鲜……
    好吧,不得不说,她有点改变了他的“世界观”——只有高智商的犯罪才能让世界变得有趣的世界观。
    她让这个无趣的世界除了犯罪外,又多了一些亮点。
    但现在,正如唐脩所说,许箻早晚会找到一个人,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某个人会出现,然后把许箻带走,用一种极为可笑的方式定义属于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最后再用一种传统的手段,将他们两人绑定成一对一,彼此忠诚的关系。
    那种可笑的方式,叫爱情。
    那种传统的手段,叫婚姻。
    都是无聊得让人发疯的东西,但许箻最后可能就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东西,离开他……离开他的生活。
    而这种可能性是十分高的。
    唐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觉得无法接受。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生活里,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觉得:唐溯身边不需要有别人,这个天才or怪胎不需要别人的陪伴。
    而许箻的出现,打破了他这个看法,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不需要人陪伴,而是需要特定的某个人。
    在许箻之前,这“特定的某个人”是跟“案子,死人,凶手,有意思的书籍,”这类的能够让他打发时间的东西挂钩。
    但现在有个特定的人出现,进入到“唐溯特定的某个人”的区域里。
    他希望,也想要,让许箻就这这样继续留在他身边。
    可是——
    要怎么做?
    三十秒后,他眉目舒展开,有了结论: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
    许箻回来的时候,唐溯已经从床上下来,开始脱衣服。
    “嘿——你……”
    “我要出院。”
    “医生说你……”
    “得了!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唐溯打断了她要说的那些医嘱论:“这衣服太蠢了,还有这床,还有那喝起来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水,连这里的空气都让人不舒服。”
    许箻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要走:“好吧,你住在什么地方,我送你过去!”
    唐溯:“不用,我们一起。”
    “一起?”
    “我相信你比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能更好地照顾我,”他十分信得过她的医术,尽管她“医”的是死人:“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个病人。”
    许箻算是听明白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是要住进她的公寓里。
    “no——”许箻摇头,用力地摇头:“我那里只是个小公寓。”容不下这尊大神。
    “没事,我不是个多挑剔的人。”他睁眼说瞎话,好像刚刚那个把医院设施挑剔得一无是处的男人不是他:“许箻,你是要继续站在这里,还是去给我办理出院手续?”他突然给她抛出了个选择题。
    许箻眨了下眼,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关于他的住处。
    “好吧,那等我换好衣服,我们一起去办手续。”他说着,然后手已经伸向自己裤头的绳子,解开。
    “等……等下,”许箻终于意识到他的动作代表着什么,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先别脱!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说完后,人已经闪出了病房,顺手还给他关了门。
    ……
    结果,许箻还是把人给领回了自己的公寓。
    许箻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整洁,干净,有一些小装饰,家具没有很多,但看得出来都是用心挑选来布置的。
    唐溯坐在单人沙发里,打量着这个地方。
    许箻的地方。
    他现在就在许箻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认知让他心情不错,虽然以前在小别墅的时候他们也一样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但,现在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唐溯想着。
    在医大的小别墅里,虽然两人都住在里面,但是她留在别墅的痕迹并不多,除了那间属于她的卧室还有在客厅的那个懒人沙发外,就没有了。所以她要离开别墅的时候,那么迅速而轻松——他对她的不告而别还有些不能释怀。
    但是在这个公寓里,到处都是许箻的痕迹,大到家具电器,小到脚下的拖鞋或是挂在窗户上的风铃,都是属于许箻的。
    现在,他已经拿到了这个许箻地盘的居留权,留在许箻的地方。
    他目光往另一旁移去,小厨房里,许箻正在做两人的午餐。
    唐溯舒展了下身子,尽管屁股下的单人沙发对他来说有些太小了,不过,不影响他体内好心情泡泡的继续冒出来。
    “许箻,给我杯咖啡。”
    “没有咖啡。”声音听起来不太愉快。
    他知道导致她不太愉快的原因:因为他现在就坐在这里,这跟她本来的打算是背道而驰。
    许箻本来打算做一顿没有鱼的午餐来整整他,后来不知怎么的,想到他消瘦了不少的脸颊,这个整人的打算就被抛到了一旁,最后出现在餐桌上的午餐里,还是有两样跟鱼有关的:鱼丸汤跟红烧鱼。
    “这东西唯一跟鱼沾边的,是它的名字。”唐溯用筷子戳了颗鱼丸。
    吃过饭后,唐溯像往常一样,负责起洗碗的工作。
    许箻打了通电话回警局问了下案子的进展,警方在林平的老家后院里挖出了数具骸骨,已经对林平发出了通缉。
    挂上电话后,许箻揉了揉鼻梁骨,有些疲。她想起昨天晚上,被林平带走后……
    “想什么?”
    抬头,唐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厨房出来。
    “昨晚……”她揉揉太阳穴:“好像还有发生了什么。找到我的时候,林平已经不见了吗?”
    唐溯眼神微微一敛:“嗯。”
    “为什么?”许箻觉得疑惑:“他为什么会中途放弃?他事先并不知道行踪已经暴露。”
    这也是让唐溯存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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