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打开她的手,笑骂道:“你这妮子才疯了呢!我好得很。”说罢缓了缓,认真地看着她,“我方才一直在想一个蠢问题,多亏了你,竟然想通了。谢谢你,孔烨!”
    “可是我……好吧,你现在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她先是有些许迷茫,然后一脸好笑地问道。
    “安啦安啦!我们四处转转吧。其实这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呢。”
    然后,我们两个人并没有到院子里去,而是在楼上楼下晃悠。
    “孔烨,你看这个灯!”
    “果然像你以前跟我提过的,没有蜡烛,没有灯油,也可以发亮,还没有烟……”
    “我们去窗边看看吧,慢一点哦,那里有玻璃!”
    以孔烨的眼力,自然不会撞到玻璃上。她只是好奇地伸手触碰着窗玻璃。
    “玻璃?是什么?竟然比冰还要清透……这也是蓬山派那位老祖做的?”孔烨望着下方院子里的蓬山派众人,喃喃道,“真是厉害呀……”
    我自然不能说是一个穿越的家伙造出来的,只能将这些“特殊”的东西算在那位蓬山的祖师头上。反正蓬山派早就是出了名的博学门派。
    我到了窗边,随意地看着下边的景色。
    廖玉好像和林芷菁在争执什么。这两个人,好好相处似乎不太容易那。只是可怜源晟了,夹在他俩中间,好似成了受气包,支持哪个也不对,又脱不了身,呵呵!那位木头脸的子允师兄,不负苦修士名头,认真细致地观察着一处怪石……
    宴池呢?哦,在那边,和邵师兄在一起,交谈着什么……
    院子东侧,绿荫之旁,邵峰与祝宴池缓缓踱步于此。邵峰看着西侧犹在争吵的廖玉两人和夹在他们之间的小师弟,微微摇头。
    “咱们蓬山派,与别派的最不相同之处便在于因材施教,不拘一格。从而造就了许多天才,也同时造就了弟子们鲜明而率真的个性。”
    祝宴池在邵峰身后,温言道:“能够遇到师父,乃至入了蓬山派,一直是宴池的幸运。”
    邵峰微微一笑,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眼前师弟的目光慈和而怅然:“拜日教与本派颇有交情,你们那位师妹又是公主的身份……助你们来到此处,为兄也不知是对是错……但听你方才一言,即便是错又怎么样?你既是蓬山弟子,蓬山上下自然便要站在你的身后。”邵峰依旧面目慈和,唯此际,浑身自然而发的一股子气势显得不怒自威。
    邵峰这番话意思明了,便是为这个师弟撑腰打气。祝宴池凝望着师兄,深深地鞠下一躬。
    并不遥远的宫墙另一边,皇宫内院,紫璃宫
    紫璃宫,在这皇宫中是个特殊的地方。这座宫殿在沙国的百年历史中,竟有一半时间是闲置的。而每一个入住其中的人自然而然被彪炳着尊贵的身份,并加封“紫月”封号!
    这里住的不是现任拜日教主,沙国的皇帝,守备,却要比皇帝寝宫还要森严!因为,这里住的是紫月公主。
    紫璃宫二层,精美的雕花窗子敞开着,一个乌发如墨,流泻如瀑,周身绿衣的女子倚坐窗边。初冬的寒冷似乎对她没有一丝的影响,她蝶翼般的睫毛微垂着,视线所在,是自天上洒下,落在窗台上,已不甚刺目的日光……
    她微微抬起手,似要触碰那抹阳光。日光中,原本白璧无瑕的手愈发的晶莹白皙。只是……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收回了手,低低喃道:“不暖……”
    房门打开,一名仪态庄重的中年女官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几名宫女,手中端着衣饰妆面等物。
    “殿下!快到申时了。陛下在崇光殿设宴,请殿下出席。”女官的声音不高,然自有一份肃穆威仪。她见绿衣女子身子动也未动,便又施了一礼,“请殿下梳妆更衣!”
    绿衣女子转过身形,只略略瞥了一眼那些衣饰:“紫色?我不喜欢。”冷淡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我便穿现在这身衣服去。”
    女官微微垂首,声音却是有着丝劝谏之意:“殿下!”
    女子整个人犹如一幅壁画,面上无任何表情,一双眼瞳,紫光莹然,分外妖媚:“我平日在此足不出户,也习惯了。宴席?我倒是没什么兴趣。司徒司礼请回吧。”
    “殿下!万万不可!”女官的声音略微有了丝焦急,“此番来宾,不比其他,是来自蓬山派的贵宾!莫说与我教的渊源,单论他们此次前来,全为护公主周全,公主也该去这一趟啊!”
    蓬山派!绿衣女子长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面上却依然一片淡然。
    “既然司徒司礼如此说了,我前去便是。”
    司徒女官一愣,没想到公主殿下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不过这位殿下不再和教主拧着较劲儿,总是好的。她微微松了口气。她对左右宫女吩咐道:
    “为殿下梳妆,申时三刻之前,要装扮停当……”
    在几双手的摆弄下,公主殿下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绝美的面上已然无一丝表情,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拢在袖中的手未曾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一九一章  形同陌路
    沙国的落日,较之其他国家来的迟些。早已过申时,金黄的日光仍是毫不吝惜地洒在石头路面上,宫殿的墙壁和屋顶上,看起来迷醉而温暖……
    来接我们的,依旧是那个白曜使臣。他在前引路,随从们则在我们身后跟随着。这里的皇城比之龙国的要简单明了一些,首先宫殿没有那么多,又不似故宫的皇宫内院层层宫墙门卡众多,从上方看去,一个个屋顶院落排列开去,通道角门数不胜数……
    而这里,宫殿是西式风格的,每个宫殿整体性较强。历任教皇又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后宫本就是女人居多,既然没有那么多嫔妃,自然也就无需那么多侍从,因此倒省了许多房子。所以,这沙国的皇宫内院倒是比之中原的要小不少。
    宫殿精美宽敞却不众多,各宫殿间有着假山,小湖,花园间隔点缀,其间自有石头甬道相连,于这沙漠之地,造此景致,倒真是不易!
    一路上,假山,通道,宫殿,禁卫等等尽皆入眼,铭记于心。一段路程之后,崇光殿显现眼前。
    一座华美的宫殿沐浴在夕照光辉中,显得金碧辉煌,耀耀生辉,直如太阳神殿般,一眼望去,便觉光明炫目!
    殿门大开,侍卫侍从分列两旁,优美的鼓乐声响起,我们随使臣来到殿前,有殿前官用清亮的嗓音通报了上去。之后,便听一个浑厚的女子声音道:
    “请!”
    那声音大气却无威压之意,从殿内远远传来,仍清晰入耳,可知功力不俗!
    邵师兄打头,我和宴池,孔烨走在后面,尽量降低存在感。我们三个自是易了容的,面貌皆有改动,这改动也是有学问的。既要让人认不出原有面貌,又不能太过普通。我们目前毕竟是蓬山派的弟子身份。这个门派,哪都好,就是收徒有些“好色”!其门人弟子中相貌平平者实在是凤毛麟角,果真有几个,莫不是奇才傍身,出人一等!因此,要冒充蓬山派门人,长得不行的,还真是假冒不了。
    毕竟是面君,走上大殿的这一段路,脚踩着柔软的地毯,倒是不虞有声,但亦要落足轻稳,目不斜视,神态自若。两旁每隔几步便立着一名赤曜,他们身姿挺拔地立着,亦是目不斜视,但当我们走过他们身旁时,却能感到对方有如实质的目光在背上扫过。
    来到殿中站定,听得邵师兄朗声道:“蓬山派大弟子邵峰,奉掌门之命,偕一众同门特来拜见教皇陛下!”
    “诸位侠士无需多礼,快请入席。”
    此语一出,叩拜自是免了,说实话,这种礼仪,纵使我在这个时代已经待了近十年,仍是十分抵触。
    立时,有侍从引领我们各自入席。席分两列,几上已摆有瓜果杯盏,两人一席,并肩席地而坐。
    侍从退立身后,我们这一边八人分坐四席,对面四席中已有三席坐满,倒是上首一席尚且空着,也不知是为何人所留?
    入席期间,我也打量着那位上座的教皇陛下。
    许是因为是宴会,因此并没有想象中教皇头上那通常镶满宝石的高冠与身上厚重的法袍。即便如此,她周身装扮亦是同这宫殿一般,华丽耀眼!云髻高盘,遍插珠钗。耳垂金环,颈挂璎珞,锦袍加身,金缎及地。姿容端庄,谈不上如何美艳,端坐在上,却自有一番庄严肃穆之气。她看起来四十多岁,浓眉下一双黑眸亮如星辰。说起来这沙国子民大多眸色较浅,原来这教皇亦是如我等一般的黑眸。只不知是否从那位前辈身上遗传而来……
    女教皇微笑地望着这边,用她那浑厚而有特色的嗓音和声说道:“蓬山派的侠士们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本座敬你们一杯!”
    她自称本座,而不称孤道寡,便是以着拜日教主身份而非沙国国主之尊来与我们对话。以拜日教与蓬山派的关系论交,只这一句,君与民之间的隔阂便减弱了些,难怪是掌握沙国大权数十年的人物!
    她端起酒杯遥遥敬来,对面席上的沙国实权人物亦是举杯相敬,于是大家满饮了此杯。
    她又对邵师兄道:“贵派与我教之渊源延绵百年之久,一向相交甚密。本座在他国使臣面前是国主身份,但于你们,只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罢了。”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看着邵师兄,“本座记得曾见过你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十八年前。那时,晚辈陪同师尊来过一次曦和城。”邵师兄颔首恭敬地回道。
    “十八年前……十八年……这么久了啊……”女教皇忽然有些心不在焉,像是缅怀起了往事。
    原来,邵师兄曾经来过沙国,还是十八年前,与他的师父一起!我忽然间灵光一闪,似是抓住了什么,却又难以理清!蓬山派一派之主亲身前来,以其与拜日教的关系,那是否说明,十八年前,曦和城曾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正在此时,听见殿前官唱诺一声:“紫月公主驾到!”那声音清晰无比,在偌大的崇光殿中漾起阵阵回音,直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而随着这声通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着环佩叮当,自殿门处缓缓而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殿门。
    紫月……公主……
    我怔怔地望着殿门处。殿外仍是夕阳漫天,一行人犹如自光华中走出,向着殿内行来……她们迈进门的一刹那,尚且身披着殿外斜斜射进的夕阳,身前是灯火通明的殿堂,阳光与灯光在那一刻交织在当先的那个人身上,耀眼而朦胧……
    我看过去的眼中尽是一片朦胧紫色中的光点斑斓。待那道婀娜的身影走进殿来,伴随着一声声或高或低的赞叹声,我才看清楚,那紫色原来是那人的华美衣衫,那光点斑斓原来是那人周身珠宝光华。
    我感到身边的孔烨心跳骤然加快,而我又有何不同?此刻我的心中依然在呐喊着:“凌波!凌波!我们来找你了!你看到我们了吗?”
    心中五味杂陈,喜悦,激动,还有……震惊!
    这震惊不是因为她举世无双的美丽,而是因为她那双眼!如她周身紫衣,佩戴珠宝一般,紫色的眼瞳!散发着魔魅般的引人气息,有着胜过任何一种珠宝的光华璀璨,深邃幽然……
    这……是曾经的凌波么?紫月公主一步步翩然走来,离我们越来越近。她的雪肤乌发,精致眉眼依旧那般美丽的动人心魄!盛装之下,比之从前更添妩媚艳丽。长袖拽地的紫色华服上精工细绣,挺括的面料在腰身处窄窄收起,形成惊心动魄的弧度!
    她从我们面前经过,似乎比从前长高了些。她的仪态让人无可挑剔,目不斜视地笔直向前,眼中淡然无波。既没有过去那隐约的羞涩,亦没有现在公主身份的傲然,除了看上去有些妖媚的紫色,什么……也没有……
    我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我怕那目光中流露出太多,怕在殿堂上这些政治嗅觉极其灵敏的人发现出什么。
    我不由握住了孔烨的手,发现她的手上有些微的冷意。忽然,自我心底,一丝寒冷发芽、成长,渐渐蔓延周身……我想到了自己在镇北关的时候,曾做过的一个梦。在梦中,我前方一直有一个感觉极美的人儿,但我却追她不到。直到黑暗中传来她的话语:“姐姐,你为何还不来找我?”那话语如泣如诉,摧人心肝。然后,我便见到了那双我熟悉的碧绿眼眸,只是那碧绿在我面前渐渐变成紫色,闪耀着妖异光芒的紫色!
    当时梦醒,出了身冷汗!细想只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个有些诡异的梦罢了。如今想来,竟是与现实惊人的吻合!心底冷意更盛。
    凌波……她的眼睛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紫色?在外界一直神秘的紫月琉璃,我忽然间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了。她身上的改变,明显地印证了那个所谓的传说中的地宫之钥。
    然而,除了那双妖异的紫眸,还有什么东西变了!她那完全陌生的气质,毫无感情流露的眼睛……以前她也是有些沉默的,但绝不是这种感觉!
    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由地联想到了尚风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心里一绞一绞的疼。不会的!凌波不管怎么说,也是沙国的公主,是沙国皇室的正统血脉,看沙国教皇那威严气派,断然容不得别人虐待她的后代……
    我微微垂着眼帘,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想法。
    终于见到凌波了!比我预想的,容易得多。虽然这次相见,形同陌路。但也许是因为她没有认出我们,毕竟我们易了容的。不管怎样,先等待时机,向她表明身份,到那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一九二章  不眠之夜(上)
    凌波,如今的紫月公主,她的到来使整个宴会到达了一个小□□!她就像磁石吸铁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无双的美貌,更加因为她“紫月公主”的身份。在沙国历史上,能够继承紫月封号的皇子公主要比国主还要稀罕。因为在沙国,每一代皇族子弟中,必然会选出一位成为国主,但这一代甚或上一代所有皇族中,却未必能够出得一人有资格拥有紫月封号。
    我看着那道紫色的身影缓缓向前而行,忽然有一种很朦胧的感觉。黄沙之国,崇光殿中,故人相见,却形同陌路,看着她的背影而不能相认……
    凌波的前方便是教皇陛下,我看着那抹紫色身影,不经意间,却捕捉到了教皇望往凌波的目光。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但是那目光中的复杂却让我格外地留意。
    那复杂难明的眼神中,自然有长辈看顾晚辈时的慈和,却又于其中有些缅怀与怔然,其间,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亦恨亦怨的情绪。但这丝情绪只是一瞬,眨眼间,女教皇的面上又回复平和,带着端庄的微笑,只是眉间的皱纹因为方才蹙眉的动作显得深了些……
    当时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她那种复杂的情绪,直到后来……听说了凌波父母的故事……
    “紫月拜见皇祖母!”那抹立于御座之下的窈窕身影敛袖低身,盈盈一礼。
    女教皇哈哈笑道:“凌儿,平身吧。你来得迟了,一会儿可要罚你多饮几杯!”
    紫月公主应诺一声,入了对面空缺的上首席位坐下。
    原来教皇是凌波的奶奶,看她待凌波不错的样子,我心里稍稍安定。只是对于方才她那瞬间流露而出的恨意,仍很在意。
    紫月入席后,果然自罚了三杯酒。她喝酒的样子亦是极美,纤指端着酒爵到唇边,朱唇轻启,下颌微抬,露出一截雪白颈项,喉咙微动间,一杯酒便已饮尽。一连三杯,俱是一饮而尽!三杯酒尽,面不改色,依旧稳坐如山。
    我竟不知她还能这样饮酒!
    记得从前,我们聚会饮宴的时候,男子先不提,女生里头,孔烨惯爱豪放饮酒,通常都是一仰脖直接灌下去。我则看心情,有时候疯起来也是如孔烨一般豪饮,大多时候是慢慢饮酒,这样不但醉得慢,还能品出好酒的醇香。而凌波,她总是小口小口地喝,像喝茶一样。这样喝酒时,她便像只波斯猫一样,微眯着碧绿的眸子,唇角上扬,说不出的妩媚可爱……
    真是时移世易啊!我微微品着酒爵中的葡萄酒,直觉苦涩逼人。孔烨已不知是饮了第几杯了。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喝就喝吧,醉了也好。我微侧头,看着宴池。他在我右边那席,虽不同席,却也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他眼帘低垂,看着杯中酒。感受到我的目光,抬眸、转首,双目如两汪潭水,幽静无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安静地朝我点点头。莫名地,我就觉得心安,少了些烦躁,多了些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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