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想着要算计谁,也不必刻意逢场作戏,他该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
    而今想来,那段时光,在这一生里也只能当做回忆了……
    因怕打搅他,七夏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还有一阵才到午膳,虽不是用饭之际,秦衍却也开了食盒,一面看折子一面吃她带来的糕点。糯软清淡的口感,虽是甜食,多吃几块也不会觉得腻。
    见他心情甚好,刘公公迟疑了许久,还是恭恭敬敬开了口:
    “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秦衍并未抬头,只喝着茶,将折子翻过一页,“你说。”
    他低着眉,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常。
    “那日,在日月偏殿之中,先皇忽然召见侯夫人。用膳之时,夫人呈给先皇一把雕工小刀,先皇看过之后脸色立马就变了,直说让她走近些,要看清她的容貌……”
    闻言,秦衍翻页的手骤然一滞,颔首看他:“真有此事?”
    起初只听说七夏因饭菜中投毒被关入大牢,并不知晓她此前还被先皇召见过。
    刘公公赶紧应声:“圣上面前,老奴怎敢胡言,那把雕工的小刀,老奴还收着呢……”
    他将折子放下,眸中一沉:“呈上来。”
    “是。”
    不多时,便有个小太监双手捧着锦盒,小心翼翼走上殿。刘公公伸手接过,自不敢打开,轻捧了在手,垂首呈在他面前。
    秦衍开了盖子,其中是一把银质的带鞘小刀,灯光下暗闪蓝光,不似凡品。他抽出刀刃端详,而后又在手上掂了掂,眉峰渐蹙,喃喃道:
    “这是宫里的东西……”
    记得七夏曾说,她娘在宫中当过职,有这个应该也不奇怪。
    刘公公连忙补充:“皇上,这是司银局打造的,一般的宫人不配有,只能是由圣上赏赐。”
    他指腹在刀柄处几行被划掉的纹路上轻轻摩挲,问道:“那日你在殿内,先皇同她说了些什么?”
    “……回皇上,先皇其实并未说什么。”刘公公如实道,“他只是脸色发白,对侯夫人说……想仔细看看她的脸,而后就毒发身亡了。”
    “她的脸?”
    秦衍星眸一暗,良久没出一言。
    刘公公试探性地轻声唤道:“皇上?”
    他将小刀拍在桌上,沉声道:“去把林月、林叶叫来,让他二人好好查一查这把刀的来历。”
    “是。”
    *
    夜里沐浴之后,天色尚早,七夏就爬上床拥着被衾看些杂书。
    最近为了把她爱听戏听书的毛病改过来,百里买了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书给她,七夏竟也喜欢得很,成日里从早看到晚,有时连饭也忘了吃,更别说还去烦他了。
    起初百里觉得耳根清净,无事一身轻,可日子过久了,总感到哪里不对味……
    被子上一只虎斑猫舒舒服服窝着打盹儿,忽然脖颈给人一夹,它还没睁开眼,便被百里丢到门外去了。
    “你丢它干什么呀?”
    七夏合上书,探头往窗外瞧,“春日夜里冷着呢,万一冻着怎么办?”
    “就是春日夜里,这儿才留不住它。”百里淡淡道,“你别瞎操心,自有它的去处。”
    听罢,她哦了一声,仍旧靠在床边看书。
    “小七。”
    后者半晌才心不在焉回应:“嗯?”
    百里轻叹一声,摇头道:“难得我今天没事,你就打算这么看一晚上?”
    见他说了这话,七夏不禁笑起来,直起身伸懒腰,颇为得意地歪着脑袋:“知道没意思了?叫你平时不搭理我,我这会儿也不理你。”
    话刚说完,两边脸颊就被他捏了个正着,带了些力道扯了扯。
    “到底是谁惯得你?”百里挑着眉看她,“现在越发无法无天了,改明儿是不是还要去我娘那告我的状?”
    “呃……唔唔唔……”
    七夏拍着他的手好容易才拿开,揉着脸心疼自己,“你什么事都赖我,还说惯着我?我真不理你了。”
    百里心里好笑,伸手扳过她肩膀,捏着她手腕覆在自己脸上:“好好好,让你捏回来吧,行不行?”
    七夏虚了虚眼睛,手指在他唇边轻轻拂过,继而就凑上去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触感,刚要撤开,百里却蓦地兜着她的头,猝不及防地俯下身。唇舌交缠萦绕,他重重的深吻,口中香甜的气息仿佛上了瘾似的,愈尝就愈难放手。
    指间穿过她发丝,他压上去,正要将衣衫扯下,七夏忽睁开眼。
    “唔,等一下……”
    百里偏头含住她耳垂,低低问道:“怎么?”
    “……我想喝水。”
    “……”强压住想敲她脑袋的冲动,百里语气不悦,“等会再喝。”
    “不行……我渴!”七夏扣住他覆在胸前的手,不由分说就要起身。
    “你坐着,我去给你倒水。”百里轻叹一声,只得放下她回桌边。茶壶水尚且烫着,他晾了一阵,凑到嘴边试了试温度。
    七夏歪头看他。
    “百里大哥。”
    “嗯?”
    “你知道观音坐莲是什么意思么?”
    “噗——”他一口烫茶呛在喉,立时咳个不止,待得回头时,又见七夏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瞧,作势还要下床来替他抚背。
    百里边咳边抬手示意她回去,走到床边弯腰在那一堆书里捡了几本,随便翻了翻,而后头疼地摁了摁眉心。
    “这些书往后也都别看了……”
    她微微一愣,“可我才看了两三本。”
    “……差不多了。”
    七夏拿了一本在手,无比可惜:“还有十来本呢。”
    百里连叹气都没力气了,把她手里那本也夺走扔开,不容置疑的口吻:“我说别看就别看。”
    “啊……”
    茶杯搁回桌上,他顺手熄了灯。
    七夏仿佛才想起什么。
    “我还没喝茶……唔……”下一瞬,唇上却被他封住,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遍及全身。
    迷迷瞪瞪之际,她睁开眼,借着月色偷偷打量他,正将抚上他胸前。
    百里却伸手遮住她视线。
    “……不许看。”
    ……
    ☆、第68章 【或诛或杀】
    夜深人静,月色晻晻。延春阁内,烛光摇拽,灯影幢幢。
    案下,两个侍卫单膝而跪,其中一人却只一只手臂,他垂首语气平静的回禀。
    “启禀圣上,属下二人查过旧档,这把银刀是在定武年间,先皇赏赐给尚膳局一位丁姓掌膳的。”
    秦衍随即问道:“丁姓掌膳?她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此人名叫丁一清,是四川蜀中人士。”
    “……蜀中人。”他低语沉吟了几句,“那后来呢?她人现在何处?”
    侍卫默了少顷,答道:“义兴二年的时候暴毙身亡。”
    秦衍微微一惊,似是没料到那人会死,“怎么死的?”
    “这个……属下不知。”
    他靠回椅子上,手支着头,良久无语。
    独臂侍卫斟酌了一阵,方开口道:“圣上,属下在调查这把银刀时,听到些许传言。”
    秦衍捏着眉心,淡淡道:“嗯,你说。”
    “有人说……那一阵子在端午之际,曾看到这位掌膳在宫里出现过,当时以为是闹鬼,还请了道士来做过法。”
    “莫非她没死?”秦衍忽然迟疑着抬起头,口内絮絮道,“义兴二年……”
    算起来,他正是义兴二年,端午之后所诞。
    心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向一边,出声唤道:
    “中博。”
    刘公公急忙上前听旨。
    “奴才在。”
    “你可记得,早些年侍奉过寿安太妃和先皇的那位张公公?”
    刘公公略一思索,微偏了头道:“可是张闻柳,张公公?”
    他嗯了一声,问:“不知他如今可还在不在宫里?”
    “按理说,他已过六旬,若还安在,当是在重华宫养老。”
    张闻柳在先皇定武年间为总管太监,乃宫殿监督领侍,侍奉先皇左右,定武三年时到他母妃寿安太妃宫中当职。却不知为何,过了义兴二年,莫名就被派去了重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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