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淳风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但内心里却是出现了一丝波澜。
    刚才父亲的话里,好似无意间提到了一句你们那个圈子,我们不大了解,但苏淳风能够听出来,也可以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出来,有些事情,终究是不可能永久地瞒下去,更何况,如今的万通物流集团,与奇门江湖牵涉得太深,怎么可能一点儿马脚都露不出来?
    稍作思忖后,苏淳风微笑道:“爹,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对您和我娘,说一下了。”
    “我和你娘,也很早就想知道了,可又不想让你为难。”苏成神情温和。
    “我是一个术士。”苏淳风点了颗烟,微笑着,像是一个高考结束后回到家里向父母讲述几日来的考试经历的学生,从容地说道:“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那年我上初二,有一天上午,我从学校回家,中午吃饭时,咱们提到了贷款买一辆联合收割机……”
    苏成笑道:“记得很清楚,从那天开始咱们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这世上有许多奇怪的无法解释的玄妙事情,通俗地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苏淳风道:“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成为了一名神秘的术士,上大学之后,就开始慢慢接触到很多的术士,也知晓并融入了术士的世界,我们叫它奇门江湖。”
    “你的师父呢?”苏成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我没有师父,突然间就懂得了如何修行术法,以及太多太多玄妙的术法绝学。”苏淳风苦笑道:“那,不是我瞒着你们,实在是这种事,没办法解释,而且后来接触奇门江湖之后,就更不想让你们知道了,怕你们担心。”
    苏成有些开怀地笑了笑,道:“看来我得庆幸你成为了一名术士,我仍旧记得那一天,午饭后你回学校去了,我和你娘就感慨着,觉得淳风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许多。”
    “还别说,那天我真的就忽然间想明白了许多,而且对自己以前的年少不懂事内疚不已。”
    “做术士,是不是很危险?”
    “和做人其实一样,不惹事也谈不上危险,但人有旦夕祸福,有时候倒霉,也没办法……”
    “哦,那以后你更得多小心了。”
    “没事。”苏淳风笑了笑,道:“爹,以后如果有什么道士啊和尚的,找上门来跟您谈些什么,别搭理他们就行,十有八九是那些奇门江湖上的假和尚假道士,想骗点儿钱。”
    “嗯,你以后啊,有什么事也别总藏在心里自己扛着,说出来,爹帮你分担分担,啊。”
    “能有什么事?您这不也看出来了,我身边奇门江湖上的朋友们那么多,就连国外的那些世家流派,都和我关系不错,所以您和我娘就放心吧。”苏淳风道:“不过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句,虽然您知道了术士和奇门江湖的存在,但,千万别好奇并尝试着去了解,接触。”
    “很危险?”
    “是的。”
    “你刚才还说不危险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您想想,俗话讲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凡相信鬼怪自己吓唬自己的,有几个身体康健的?”
    “是这么理儿。”
    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苏淳风便把隐藏了多年的术士身份,告知了父亲。而苏成,似乎也不那么吃惊和畏惧——因为这些年,许多事情,许多人,许多的疑点,苏成看在眼里,岂能不去思忖?
    当身份和社会地位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自然而然地,也就会比寻常人,知道的更多一些。
    敲门声响起。
    秘书龚晓蕊走了进来,见董事长也在,便赶紧恭恭敬敬地打过招呼。苏成笑着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龚晓蕊把手里拎着的一个袋子递给苏淳风,道:“我爸说,是王伯伯委托他送给你的礼物,年前你结婚时,他和平娃身在外地,没时间也不方便回来参加婚礼,希望你能理解。”
    “哦,他回来了?”苏淳风接过礼物问道。
    “没有,是通过邮局寄给我爸的,昨天傍晚还打了电话。”龚晓蕊好奇地问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直接寄给你,给你打电话,还得通过我爸啊?”
    苏淳风笑着摆摆手,道:“没什么。”
    “送的是什么呀?”龚晓蕊盯着袋子里密封严实的木盒。
    “你也看看?”苏淳风笑道。
    “别,天知道你们这类人相互间送的东西,是什么呢,可别又弄什么妖骨啊、骷髅啊,吓死人。”龚晓蕊转身走了出去。
    苏淳风走到办公桌前,掏出材质普通的木盒,拿了割纸刀划开用胶水密封的盒盖,掀开,只见铺了一层红色绒布的盒子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信封。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拿出信封,施诡术解开了上面的术阵封印,将信封撕开,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如果不用诡术解除术阵封印的话,直接撕开信封,那么里面的信纸就会在瞬间焚毁。
    他打开传统折叠方式的信纸,上面的内容,让他一时间有些愣神儿:
    淳风:
    见信安好。
    首先要表达一份晚到的祝福,希望你与新婚妻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我知道最近奇门江湖上的风波动荡,也知道你大婚当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在事情还未解决之前,不会再去找你给你添乱。但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出清楚,我又担心被人监听,所以只能写信给你了。
    自你初中毕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身上的诸多疑点,奇门江湖人尽皆知,虽然这些疑点都被你巧施手段予以化解,但在我看来,仍旧有太多难以解释的地方,因为,你我都是诡术传承者。对此,我一直都在思考并试图寻找到那些真相。如今,我忽然有了种看似异想天开的猜测和判断,但即便是在信中,我也觉得不适合表述出来。
    我相信,如果我的猜测和判断,是错误的,那么,即便是你,也无法确信神秘的诡术传承,永生之秘是否存在。所以我要告诉你的是,永生之秘是否真的存在,我不敢保证,但诡术传承,是存在的,且一直被我掌握着,它,是一种术法,一种有着自我意识的术法,我们可以称之为,是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灵魂。它或许可以带着一个将死之人的灵魂,重获新生,但那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那就是被带走之人的灵魂,必须具有醒神境的实力。当然,对此没有尝试过的我,也不清楚是否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但我知道自己,此生都不可能再迈入到醒神境了,因为我的修为提升,不是靠纯粹的自我修行,我的女儿王萱,即便是踏入醒神境,踏入返璞境,也不过是假境,是有着平娃勤奋的修为,窃天地之威而成。所以去年,当刁平遭人刺杀侥幸未死时,我动了心,想要把诡术传承传给他,希望能给将来的他,带去一次面临绝境却又能重获新生的机会。因为在你的帮助下,平娃几乎不可能再成魔了,他不成魔,我就放心把诡术传承给他,他,真的是一个好孩子,一个可怜的孩子。但是,当我有这份打算,并想要唤醒诡术传承,征求它的同意时,我却惊讶的发现,我无法再唤醒它了,我不相信它会消失,因为它存在了数千甚至上万年。
    所以我想到了那一年,你上初二,那一天,你在上课时间匆匆忙忙地回了家;那一天,你在班里的表现极为异常;那一天,十四班教室里,天地灵气出现了极端异常的波动。
    我想到了你几次拒绝做我的徒弟,想起了你当年认真地对我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回来找你,想起了杨家镇一战你暗中出手相助,想起了每逢过年你去给我拜年时,会真的跪在我的面前磕头……
    我想起了,你的修为境界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你的心境修为永远比己身的修为要高得多,想起了你天生仙灵奇相,隐有双魂合体之态,运势脱离五行之外,想起了,在我最初认识你并开始关注到你的时候,你其实并没有如此独特的奇相仪态。
    我想起了你年少却城府颇深,想起了你谨慎小翼足智多谋凡事尽皆未雨绸缪。想起了你,对传承责任的淡漠,想起了你赴京求学然后踏足奇门江湖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大事。
    后来,我又想到了铁卦仙窥伺天机引动天劫,一夜入醒神。
    我知道,铁卦仙是测算你太多了。
    我还知道,你年纪轻轻,当年未入炼气境,也无师父悉心教导,却在斗法时比我使用诡术还要纯熟,想到了你轻松应对平娃强势无匹的攻击,无需反击便将平娃至于必败之地……
    太多了。
    淳风,如果它还活着,你又知道,那么,这份传承就由你负责了。如果你不知道这些,那么,就把诡术传承的秘密,永远地埋藏在心里,让它成为真正的历史。
    唤醒诡术传承的术法,我也一并交给你。
    此致
    敬礼
    王启民
    ……
    ……
    出了一会儿神的苏淳风,轻轻叹了口气,掐诀施术,默念术咒。信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红色小字,覆盖了原先的内容——是施术的方式和术咒内容。
    看过后,苏淳风用打火机点燃了信纸,放在烟灰缸里,看着它焚成了灰烬。
    原来如此。
    可是那个永生的灵魂,去了哪里?
    苏淳风仰脸,微微皱眉思忖着,表情渐露一抹怒意——他担心,那个永生的灵魂,是否就藏在自己潜意识中某个无法察觉到的隐秘角落里,也许某一天,就会骤然冒出来。
    他想要施术尝试一下是否能唤醒这个可能的存在,又不一定存在的灵魂。
    但这个念头被他很快抛掷一旁。
    他不想,被未知的,可能的存在,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第770章 三个扯淡的选择
    春末时节。
    2006年的国际术法界大会,在华夏的京城提前召开。重点议题,便是如何应对魔门开启一事。因为直到现在,可能出现变动的魔门开启,其具体时间和地点,仍然没有答案,所以大家有必要具体地讨论出,一旦魔门骤然开启,各地魔门开启的时间又有先后的不同,或者说同时开启的话,全球的法术大师们,该如何及时应对。
    要知道,全球各地术法界的势力有强有弱,分布极不平衡,倘若魔门在华夏大地上开启,国际术法界肯定不会担心,因为华夏的奇门江湖底蕴深厚,更有山门、魔门密宗的强大存在。
    可如果是在术法势力相当弱小的国家地区,出现了魔门的开启,就需要国际术法界的顶尖高手们及时赶赴镇压并封印魔门。
    如果出现在了极端的北极、南极这类地方,那就更是困难重重。所以,有必要讨论并制定出应急预案,万一发生了紧急状况,全球术法界必须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并统一协调行动,避免事端急剧扩大造成人类世界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身为当前奇门江湖乃至国际术法界上最具影响力的高手之一,苏淳风当然受邀参加了大会。
    因为此次会议在华夏召开,所以,奇门江湖上的各大势力都有安排代表参加。
    华夏山门、佛门密宗,也受到了国际术法界联席会议的邀请,派出代表参加会议。
    这,就难免让此次会议的气氛,有些微妙了。
    更让所有人觉得不妥的是……
    诡术传承者王启民,竟然也亲临现场。
    以至于,原本山门和、佛门密宗、国际术法界联席会,与奇门江湖上的诸多势力私下联系达成的一些共识,要在大会上再次向官方施加压力,迫使官方收回对诡术和诡术传承者的庇护计划,都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很显然,国际术法界联席会邀了山门和佛门密宗,华夏官方机构立刻就把诡术传承者给邀请到了会议现场,再有苏淳风及纵仙歌等江湖顶尖高手的鼎力支持,如果不想吵架的话,那么,最好别提诡术的事情。
    于是乎,暗流涌动,表面上却风平浪静的会议第一天,过去了。
    晚上。
    苏淳风毫不顾忌他人眼光,请王启民到自己的房间里一叙。
    坐在阳台上的茶几旁,苏淳风递给王启民一颗烟,淡淡地问道:“平娃去了哪里?”
    “一路向北,目前在金官庄市。”王启民毫不隐瞒地说道。
    “去年,他杀了几人?”
    “伏地门副门主廖永善及其家人,还有一些偷袭我们的奇门江湖人士,总计十一人,其中四位炼气境高手,还有两名使用了枪支的杀手。”王启民叹了口气,道:“我也出手了。”
    苏淳风皱眉道:“炼气境高手,在奇门江湖上都是有了名号的人物,即便是他们不暴露身份,时间一长,还是会被发现的。”
    “也多亏了你这两年的布局谋划,让我们站在了主动的位置上,所以……即便是杀了那些人,他们所属的势力,也只能吃哑巴亏。”王启民微微一笑,道:“其实奇门江湖私下里,都有谁动了手,各方势力心里都有数,只是不好直说出来罢了。”
    “山门无需太顾忌,在官方态度不改变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去激怒官方,无非是暗中挑唆江湖中人出手罢了。不过现在看来,奇门江湖都被魔门开启一事吸引了注意力,所以……你们要防备的,只有佛门密宗。”苏淳风神情严肃地说道:“佛门密宗源自西域,在全球都有他们那些神秘的苦行僧人,且与山门亘古以来都不对付,他们在有些问题上,不会顾及太多山门的意见,一旦有机会,就有可能对你们动手。”
    王启民点了点头。
    “所以,明天的会议,就不要参加了,直接走人,别让佛门密宗的人缀上了你。”苏淳风道:“告诉平娃,别急于去追杀伏地门的人,既然铁卦仙已经为他卜了卦,那么一年内往北,总会遇到仇敌。”
    “嗯。”王启民再次应下,继而犹豫着问道:“淳风,我,我给你写的那封信,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苏淳风摆摆手,道:“我很震惊,但也有许多疑惑,想必你们都猜错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诡术传承并不在我手里,既然你无法唤醒了,那就权且把它当作不存在吧。”
    王启民怔住,一双老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将诡术,传承下去。
    把诡术传承,传下去。
    这是身为一名诡术传承者最首要的,也是最基本的责任,至于为诡术正名,则是一代又一代诡术传承者的梦想和期望。王启民今生,为此可谓鞠躬尽瘁,忍辱负重呕心沥血布下大局,如今终于为诡术正名了,可诡术传承这件隐藏着永生之秘,也是诡术之根的存在,却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半条命,好像就在这一刻,怎么就没了呢?
    看着骤然间苍老了许多的王启民,苏淳风心里不禁生出了浓郁的酸楚和同情,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忍不住轻声道:“王老师,您不用这么伤心,也许……是我还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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