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扬威
    因着女帝桃代李僵、中毒昏迷,把持朝纲的摄政王受到了文武百官前所未有的质疑与攻击。
    实际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经过前两次尚衣监及刑府的风波,非摄政王派早已对君宁天心生不满,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终于有了充足的底气向他发难。
    接待天竺使臣的宴席是你摄政王的人一手操办的,刺客也是在你的眼皮底下得的手。大伙儿甚至有理由怀疑,是不是你摄政王刻意放水,或者索性拿皇上当了挡箭牌,结果你自个儿全身而退,却令皇上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面对朝堂上的种种质问,本就心情不佳的君宁天少见地握紧了拳头。
    他们当他是傻子?还是他们自己实在愚不可及?朝中分明就是有人通敌卖国,还欲嫁祸于他——那么明显的圈套,这群庸才居然看不出来?
    知道有人设计却尚未揪出幕后黑手,君宁天沉着一张脸,并不轻易回答众人的任何问题。
    那些人见他难得地表现出“弱势”,当然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这便迫不及待地请他交出手上的权利,配合严查。
    君宁天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正要张嘴说话,一声唱喏忽然传至大殿。
    “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愣了愣。
    皇上?不是还没醒呢吗?!
    众人难以置信之际,面色苍白的女子业已由侍女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迈向了那把龙椅。
    君宁天也千载难逢地怔了神,他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一双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来人。
    他马上就察觉到不对劲。
    她的眼睛……
    然而,除此之外,有一件事也令他颇为在意。
    是的,女子往日里一进这金銮殿,便是一副痴傻的模样,可今时此日,她几无血色的面容上,却没有分毫的憨傻之态,饶是那走路的姿势,也与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无异。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未有身着龙袍的女帝便转过身来,稳稳地坐到了宝座之上,脸上满是叫人错愕的镇静。
    “朕刚醒来,就听说有人趁着朕不省人事的空当,在朝堂上对摄政王发难,果然,这边好生热闹。”
    话音未落,满朝文武简直不能更震惊。
    这……这是他们的皇上?是他们的傻子皇上?怎么……她怎么……
    “袁爱卿,朕方才在殿外,听到你的声音最为响亮,你倒是说说,你有何证据,证明摄政王心怀不轨?”
    被点名的男人猝然还魂,急急忙忙拱手低头道:“臣……臣只是觉得,摄政王的嫌疑太大了……”
    “嫌疑?什么嫌疑?要说嫌疑,朕看你们个个都有嫌疑!”
    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出,群臣连忙屈膝下跪。
    “李爱卿,胡爱卿,徐爱卿,常爱卿,朕记得,刺客行刺的时候,你们几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莫不是做贼心虚,想早早地把自个儿给摘出去?”明疏影虽是看不见眼前的场面,但心下早有预料,这就兀自冷着脸点了好几个大臣的名,“林爱卿,赵爱卿,朱爱卿,你们三个虽然很卖力地护于朕的左右,可谁又能保证,你们是事先知道,刺客的目标不是朕,才装模作样以图清白的呢?”
    几名大臣方才还嚷得很凶,此刻被皇帝当众诘问,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朕当时看得一清二楚,刺客就是奔着摄政王去的,他们甚至预先在暗处安置了弓箭手,企图以毒箭取了摄政王的性命。若非朕及时提醒了摄政王,恐怕这会儿,诸位已经没有咄咄相逼的对象了。”明疏影面不改色地说着,直叫堂下众人人心惶惶,“试问,摄政王是开了天眼还是怎么着,竟能提前预知,朕会挺身而出,救他一命?还是说,那些毒箭都是长了眼睛的,他们不会去扎摄政王,只会冲着朕来?”
    言说至此,业已隐约有些喘气的女子缓了缓劲儿,忽而细眉一敛,厉声斥责道:“怎么,说话呀?都哑巴了?!”
    满朝文武已然彻头彻尾地怔住。他们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那个昨日还傻里傻气玩手指的女帝,今日竟变得这般聪慧果敢!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既然众卿无话可说,那适才你们所说的一切,便皆是无稽之谈!”
    说着,明疏影突然就站起身来,一旁的冬苓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因为唯有她心知肚明,主子眼下看似脸不红气不喘,事实上根本就是在硬撑。
    “依朕看,刺客刺杀的目标便是摄政王本人,而朕,不过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国之栋梁遭人毒手,故而出手相助。至于谁是幕后黑手,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今后,若再有人胆敢污蔑忠臣、乱我朝纲,朕决不轻饶!”
    用尽所剩无几的气力冷声说罢这最后一句话,明疏影终是体力不支地晃了晃身,幸而有冬苓始终在旁扶持着,她才未有在群臣面前流露出明显的异常。她只匆匆留下一声“退朝”,便拂袖而去。
    这一日,丽国的前朝可谓是精彩绝伦。先是群臣“逼宫”权臣,后有傻帝突变清明,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丽国朝臣们只觉得,这日子实在是过得玄乎其玄,害他们几乎整整一天都犹如置身梦境之中。
    与此同时,一出金銮殿便被某人拦腰抱起的一国之君,也是有些晕晕乎乎。
    “摄政王,你是抱朕抱出瘾来了吗?这里到处都是眼睛……”
    “皇上若是再多花半点力气跟臣说话,臣不介意直接将皇上打晕。”
    赤(和谐)裸(和谐)裸的威胁经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之口,不由分说地传进了女帝的耳朵里,令后者一瞬瞠目结舌。
    须臾,明疏影默默地阖上了唇瓣。
    他生气了,她听得出来。
    只是,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自己分明拖着个虚弱无力的身子赶来救场,他不感激也就罢了,态度还这么冷硬。
    略觉委屈的女子微一撅嘴,索性闭上眼睛靠进他的怀里。
    算了,反正她现在也看不见别人的眼色,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届时,要是传出了什么流言蜚语,她就让他承担所有的责任好了。
    这样想着,明疏影险些就要在男子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了。直到男子手脚麻利却不失温柔地把她安放回榻上,她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摄政王,你这次的速度不如上次快呢。”她揉着眼睛说罢,却迟迟未有等来男子的回答。
    不一会儿,她就明显感觉到,屋里变得安静了。她沉下心来,深知男子定是有话要对她说。
    “皇上的眼睛……”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男子就沉声开了口。
    “唔……姑且不能视物,还请摄政王多担待些。”她噙着浅浅的笑意,一脸云淡风轻。
    她是想告诉对方,自己此刻看不见他的神情,如果没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继而说错了什么话,还望他莫要介怀。可惜,这一句“担待”到了君宁天的耳里,却全然成了另一种意义。
    男子凝眉沉默了许久,忽而沉吟道:“皇上作何要出来替臣挡箭?”
    明疏影闻言一愣:诶?他是这样想的吗?
    紧接着,她便是一阵好窘。
    既然他没有留意到当时的情况,那她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其实是被果皮滑到,不得已才朝他扑了过去吧……
    如此思忖着,略觉心虚的女子不好意思地回道:“摄政王乃我丽国独一无二的顶梁柱,前朝可以一日无朕,却不可以没有摄政王,所以,朕舍身取义,也是值得的……”
    大言不惭地说完这一番话,明疏影不假思索地冲人笑了笑,结果又是半天没有回应。
    只不过她未尝料想,就在她等着等着等得视线游移之际,耳畔却冷不防传来了男子低沉的嗓音:“臣会治好皇上的。”
    明疏影有点儿愣神。
    他的语气里,没了先前的愠怒,只有少见的无奈以及……疼惜。
    是自己的大义凌然之举感动了他吗?
    此情此景下,明疏影能够想到的,也唯有这一可能性了。
    房里一时陷入无声,她忽然不晓得该如何回应这样的他,是以只不知所措地半躺在榻,在黑暗中默默品尝着这份寂静。
    直至须臾片刻,她冷不丁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对了,摄政王,朕有一要事,要告知与你。”
    ☆、她要自由
    将自己在宴席上看到的一切告知与男子,了却一桩心事的明疏影便累得阖上了眼皮。
    五日后,兵部尚书忽然被押解至天牢,连带着他的一些党羽也悉数被拿,关押的关押,革职的革职,如此折腾了一场,总算是还了君宁天一个清白。
    至此,朝堂上再无人胆敢和摄政王叫板,这不光是因为暗中筹谋一年的兵部尚书已经落了马,更是因为,傻子都看得出来,如今连皇上都是向着摄政王的。
    尽管众人不清楚女帝究竟是何时恢复的清明,也不知她为何会帮着那个一手遮天的男人,但自此风波过后,他们已然决定了,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臣子。
    朝堂上气象一新,在后宫养病的一国之君也安了心。这天,明疏影觉得身子舒坦了不少,便让冬苓取来前几日命人打造的盲杖,说要去御花园透透气。
    冬苓一听,脸色大变,直喊着“皇上您还没康复呢,不宜外出”。她杵在床前不肯动弹,大有忠言直谏的架势。
    明疏影被她这紧张的口吻闹得哭笑不得。
    “朕已经好多了,你再不让朕出去走走,朕才真的是要憋出病来了。”
    “可是,可是摄政王说了,天气转凉了,不让皇上到处走动。”
    “……”
    这丫头都把摄政王搬出来了——她到底是帮自己还是帮君宁天?
    明疏影微窘,不过她心下明白,他们之所以如此小心地呵护着她,无非是怕她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罢了。
    是啊,他二人哪里知道,目不能视于曾经的她而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而今,她不过是又要由奢入简而已。
    “唉,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被摄政王收买了,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的皇上!是……是……”
    是她连日来将摄政王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终于愿意相信,那个冷面阎王对自家主子是不一样的。
    诚然,正所谓“患难见真情”,主子舍身替摄政王挡了毒箭,相当于救了摄政王的性命,而后者也心怀感激,这几日来,每天都要抽出两三个时辰来看望主子。虽说他过来的时候,主子往往都在歇息,但她将他坐在床边凝神守护的看在眼里,便心知这个男子是真心实意的。
    如此,主子也算是因祸得福。只不过,这祸事,也太大了些。
    一想到自家女子今后也许再也不能复明,冬苓的心头就忍不住涌出一股酸涩。
    明疏影听出她声音不对,倒是怕了她了,只得姑且放下出门透气的念头,好言哄慰起她来。
    冬苓觉得自个儿有些丢脸:受苦的明明是主子,主子这般坚强,连眼泪都不曾落下一滴,她却动不动就泪眼婆娑的,也实在是够了。
    思及此,少女忙不迭擦干了泪水,问女子下午想吃什么点心。
    明疏影笑了:抱病不朝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多吃多喝多睡。
    “嗯……要白糖糕、龙须酥、栗子糕,还有……还有桂花红豆汤。”
    “皇上尚在休养,吃那么多,容易积食。”
    拒绝的声音响起,却并非出自冬苓之口。主仆俩闻声皆是吓了一跳,直到君宁天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分别靠眼睛和鼻子来分辨来人的两人才逐渐平复了心绪。
    大约是失明的缘故,明疏影觉得,她的嗅觉似乎越来越灵敏了。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君宁天身上那股淡雅的清香,每次都能助她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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