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眼睛里的光晕消失,无忧终于看清了坐在身侧的那个男人。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黝黑的眼睛里满是关切。一旦同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神情又变得无比柔和,“你生病了?现在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无忧像个偶人似的,一双眼睛直愣愣地,只是瞧着他,却不说话。
    见她还是如坠梦中似的,桓崇不由更加担心起来,他微微俯身过去,忧色更重,“...无忧?!”
    他刚探身过来,无忧的眼睛便动了动,她猛然伸出双臂,一把搂住了那人的脖颈,口中亦是发出了一声呜咽,“呜...”
    女郎的身子小小软软,抱住他的时候动作急切,甚至还打了个哆嗦,仿佛畏惧着什么似的。
    桓崇浑身一僵,心中的柔情与愧疚融为一体。他不仅回臂将她搂得更紧,还在她的耳畔低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回来了...”
    无忧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慢慢地攀着他,从被子中坐起身来,整个人蜷着,便伏在了他的胸口。
    她的发丝凉凉的,桓崇的脖子都被她蹭得有些发痒。
    他再回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可这一下碰过去,不仅没感到半分的热气,反是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桓崇吃了一惊,一双手再焦急地摸过她的手臂和小腿,触手却皆是感到一阵的冰冷黏腻,“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又全是汗?!”
    ... ...
    从小到大,只要每次做了那个噩梦,必会发汗。
    被他这么一说,无忧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她有些羞赧地推开他,双足一探,便要下地,“我,我没事了...我去浴房擦擦汗就可以了。”
    她分明是在害怕什么...可为什么现在又显出躲闪之意?
    难道,她藏着什么秘密,就这么害怕他知道?!
    桓崇怀疑地瞧了她一眼,他反手一拉,将无忧牢牢地圈在怀里,而另一手就向她躺过的那方床褥摸去,却发现无论是床褥也好,或是被子也好,全都没有一点热气,反而沾满了冷汗。
    桓崇当机立断,把她按坐到了床边。
    无忧有些不情愿,“你别管我了,真的,我去浴房擦擦身上就好...”
    “这里不是建康,现在就是过去浴房,也没有热水。”桓崇说着,扯开腰带和衣带,将自己的外衣解了下来,直接披到了她的身上。
    无忧一怔。
    这衣裳暖洋洋的,带了他胸口热烫的温度,自然要比那一床冷被要舒服得多。
    她垂下头去,恰好看到桓崇半跪在自己面前,一脸认真。
    他身量高,衣裳的尺寸也长得很,被他这样一裹,刚好像包个小娃娃似的,将她整个人都装了进去。
    无忧的面颊有些羞怯得发红,却见那人正色道,“你在这里不要乱动,我这就去叫侍婢们送水过来。”
    ... ...
    桓崇回来得很快。
    而且他做事很是周全。
    他不仅让侍婢们送来热水,还让她们将床上的褥子、被单、被子等等一干用品,全部换了去。
    事毕,无忧小心地觊了他一眼,再试探地从衣裳的下摆伸出了一只小脚丫,轻声问道,“我...可以去浴房了吗?”
    桓崇双手抱臂,点了点头,可不等无忧的双脚触到地上的那双软鞋,却是被他双臂一揽,直接抱进了浴房。
    ... ...
    浴房中央的大木桶里,腾腾得向上返着热气。
    无忧像只瓷花瓶似的,被他小心翼翼地抱到了一旁的小塌上。
    见这人扯过一旁的巾子,却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无忧的小脸也不知是被这热气蒸得、还是羞得,她咬了咬唇,终是轻声道,“...夫君,你再去帮我喊人过来好不好?”
    无忧很少喊他“夫君”,婚后每次这般喊他,她的语气中不是揶揄,便是讥讽。以至于,后来桓崇一听到“夫君”这两个字,两侧都头穴都会反射地跳疼。
    此刻她软声叫着自己,桓崇听得十分受用,他随口问道,“喊人做什么?”
    无忧瞧了他一眼,垂头道,“我...我替换的衣裳还在笼箱里装着,而且...我自己一个人,擦不到背。”
    桓崇顿了顿,倏地望了过来,“她们刚才都被我赶走了。区区小事,我来帮你就行,叫她们来做什么?!”
    ...他这意思,就是要为她取衣擦身了?!
    无忧一听,面色更是涨得红了,她一边道,“我不要你帮!”一边扶着一侧的墙壁,踉跄起身。
    可这一觉醒来,她的手脚都绵绵软软地,不大好用。她走了两步,脚下刚打了个趔趄,便被冲上来的桓崇抱在了怀里。
    女郎伏在他的怀里,娇喘无力,好似西子捧心。
    桓崇轻轻拍了拍无忧的背,柔声道,“听话!你告诉我,衣裳都放在哪里了?我这就帮你取来...”
    无忧恨得直用眼剜他,两只小拳头也无力地锤了他几下,可最后拗不过他,还是松口道,“...靠墙那边的笼箱里,有...我的小衣和中衣。嗯...我要碧色的那套。”
    桓崇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又将她放回到了小塌上。
    不多时那人便回来了,但他手里攥得,竟是一套红色绣花的小衣。
    无忧方才特意说要选碧色的那套,因为那套颜色更素净些...然而桓崇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而且,那人还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寻了半晌,碧色的那套没找到,只寻到了这套,可以吗?”
    ...明明就放在一处,除非他红绿不分,否则怎么可能找不到!
    无忧瞪了他一眼,伸手将衣裳搭在一旁的架子上,赶他道,“你走吧!”
    女郎的小脸红扑扑的,诱人得紧,桓崇凝视着她,哪里肯走?!
    他首先动手,将一旁的干净巾子浸了热水再拧干,道,“我帮你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9 20:31:39~20200331 01:1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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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这人半跪在自己面前, 唇角难得地翘起, 笑起来的模样, 人畜无害。
    无忧的双眼睁得圆圆的,她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乱了, 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的,他们的确在今天下午达成了和解。但,那只是出于她对他不幸遭遇的同情、怜悯,以及...为了慰藉她自己内心深处藏着得那一丝丝对他的微妙情感罢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他了!
    这更不代表她就可以像那些北地的胡女一样,能够在他面前自由奔放地展露自己的身体,或者...与他同房!
    ... ...
    许是因为浴房里热气腾腾的缘故,方才趁他不在, 无忧将身上披着的这件厚外裳解开了些。
    他的衣裳又长又大,此刻套在她的身上,简直就像一个小娃娃被套上了大人的衣裳, 可爱得很。而且她这样一松, 衣裳的下摆便拖了地, 刚好半遮半掩地露出了一截莹白的脚踝, 别有一番慵懒的风情!
    桓崇呼吸一滞。
    ...她的裸足,他自然是见过的。
    那年她下山时不慎扭伤,他便是抓着她那只白生生的脚丫, 为她检查脚踝上那只肿起得大包。
    然后,他们的关系就和之前变得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桓崇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干, 他转开视线,轻咳两声,道,“无忧,让我来帮你擦吧!”
    见她默然不语,他又叹了口气,道,“若你这次带得是云娘,那我也便放心了。可是外头那两名侍婢一问三不知,竟是比我这个男人还不如。若要他们服侍你,我还真是放心不下。”
    女郎望来的目光满是狐疑,显然不信他这套说辞。只见无忧抿了抿唇,轻声道,“郎君心意拳拳,无忧自是知晓,但只一点小事而已,便不麻烦...”
    她一番话还没说完,桓崇面容转肃,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推词,“你不信我?”
    他冷了脸,无忧便也不说话了。
    只见她微微扭过头去,垂眼之前向他瞥来的最后那眼,却是明明白白写着“不信”二字。
    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
    ...又是这样...
    桓崇几乎是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你现在正发着病,我若是这时再起些别的歪心思,岂非与禽兽无异?!”
    他稍顿了顿,又一字一句道,“无忧,我们是夫妻。”
    这么说着,他一张白白的面皮上竟好像也被热气熏得微微发了红,“我只是想尽一份心力,希望你能快些好转而已...”
    “你就相信我一次...好吗?”
    ... ...
    ...夫妻?!
    ...这人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无忧掀开眼帘瞧他,却见他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那双乌珠里望来得目光十分温柔。
    桓崇这般,真的让她很是惊讶。而且说实话,他这一整天的表现,都是颇出乎自己的意料。
    若是往常,按照这人说一不二,能动手绝懒得动嘴的做事风格,他怕是早就不顾自己的意愿,强上动手了...
    无忧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如果桓崇强硬的话,她便也可以毫不客气地拒绝。
    可是现在,他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又是好言好语的。若是再对他冷言冷语,那她也有些太小器了...
    无忧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吧。”
    “不过,你先转过身去,我好换衣裳。”
    ... ...
    话音刚落,桓崇的眼中就亮起了一道光。他嘴上应得积极,可一双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她的身上。
    无忧被他瞧得脸红,她反手将身上的衣裳捂得更紧,连声催促道,“桓崇,你快转过去呀!”
    桓崇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总算把身子背过去了。
    他背过身去,无忧赶忙拉开些和他之间的距离,先把身上他披给自己的那件外裳除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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