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在短短一柱香时间内就沉进了海里,除了几滩聚散不定的黑水和几片浮木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偶尔黑水里还会冒上几个水泡,但是所有人都同意那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赵登儿叫来了船上的招头,要他们尽快修好主帆,至少要能在天黑前离开“青龙”的残骸,否则天知道夜里水手又会编出什么鬼故事来。
    其他的水手陆陆续续回到岗位上,唐弃在回舱之前被木芳拦了下来,看过他在甲板上那几手剑法之后,二副舵的表情明显恭敬了许多。
    “唐……少爷……”老酒鬼平日吊儿郎的样子早已深入人心,所以当他打算奉承一个人的时候,对自己和对方都是一种折磨,“船上想要请你帮个忙……”
    木芳略显扭捏地告诉唐弃,船上的瞭望夫受伤了,翟东焦打算找几个人轮班顶替他,唐弃就是被选中的人之一。“很简单,你只要爬上主桅杆坐在那儿,看到海上有黑点就喊两声,唐少爷身手那么好,正适合干这个。”
    唐弃当然不会蠢到相信这些鬼话,如果要找瞭望人员,那高镇站在甲板上都干得比他好,翟东焦现在找上他只是因为捕头是庞菩萨的贵客,而他则连自己的舱房都没有。
    唐弃不置可否地摊开手算作答应,木芳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公子!公子随我来!”他带着唐弃跑进艉楼,这里一层全都是艄公的地盘,几根两三臂粗的舵柄从窗口张牙舞爪地探入,三副舵路昂正在趁着停船的机会修补舵牙。
    木芳径直穿过了舵室,沿着楼梯来到二楼,敲开了二楼仅有的一个房间。
    开门的是一个黝黑的矮个子,需要抬头才能跟木芳唐弃面对面交流,唐弃认得这个正是船上的火长薛团。
    薛团看到木芳露出天真的笑容,他抬起小手拉着二副舵走进房中,样子颇像个半大孩童。
    火长的房间比其它舱房大上许多,但唐弃在里面还是觉得转不过身来。到处都堆满了用途不明的古怪物品,有些光看外形就让人觉得非常危险。
    “‘皮鸢’要完成了?”木芳指着地上一个折叠起来的巨大风筝问,火长交抱双臂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激动。
    二副舵转而面向唐弃道:“薛先生是海上绝无仅有的巧匠,刚才那门投砲,就是他的杰作。”薛团虽然是哑巴,但肯定不聋,他听到木芳夸奖自己,美滋滋地挺起胸,咧开嘴露出一口上好的白牙。
    “这位唐少爷是船上的客人,翟头儿让他代班瞭望夫。”薛团听到“瞭望夫”三个字,立刻肃然起敬,伸手用力拍了拍唐弃的肩膀,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爬那么高一定是件极具挑战性的事。唐弃见他憨态可掬,一点都不像能造出船载砲的样子,海上奇人异事之多,确实不能与陆地同日而语。
    “这不,找你要两件瞭望用得上的宝贝,不知有没有。”
    薛团略一沉吟,就甩着小手跑去角落里一阵翻箱倒柜,最后,他拿了一根上粗下细,短棍似的东西递给唐弃,示意唐弃把细头对准自己的眼睛。
    唐弃接过木棍,才发现它是中空的,两端各镶了一块琉璃,他把眼睛凑到细头前,顿时映入眼中的东西全都大了好几倍。道人讶异得嘴都合不拢了,一边的薛团大为称心如意,拍着手笑起来。
    唐弃收起宝镜后,木芳又轻拍薛团:“你猜老大下一步会去哪儿?”
    后者翻出一张海图摊在桌子上,摸索着下巴像是陷入沉思。木芳见到图后面露疑惑之色:“这不是你那张图啊,你原先那张海图呢?”
    薛团对着二副舵苦笑着摇了摇头,后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姓赵的还没把图还给你?”矮个子“哈”了一声,这应该就是他的叹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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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有好几个人正站在被“借走”的海图前,才几个时辰不见,赵登儿感觉佛像又清晰了不少,他甚至认为自己能看到眉眼的纹路,另外,佛像的左手也开始若隐若现。
    “这可不是好现象,”赵登儿心里说,“得在所有看到左手前把事情解决。”
    “当务之急是找水,”他拍了拍海图上空白的区域,试图让其他人忽略掉佛像,“淡水只够五天了,如果能遇上雨云就再好不过,如果是大太阳天那淡水消耗可能四天都撑不到。就算再来一场昨晚上那样的暴风雨,混进了卷上天的海水后,雨水也根本不能喝。”
    “这附近还有什么海岛吗?”庞菩萨问。
    “没有,这里是深海。”翟东焦回答,他这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船上的头等贵客。
    赵登儿忽然长出一口气:“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翟东焦猛然回过头,样子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你说什么?你该不会说去那儿吧?”
    “哪儿?”庞菩萨被吊起了兴趣。
    “我们不用全部上去,派一艘小船登岛找水就行。”
    “你就派一艘小船?你我都知道那个岛有多危险。”
    “是啊,”赵登儿一脸的理所当然,“但是派去岛上的人又不知道。”
    翟东焦看着赵登儿,眼前的人忽然让他从心底里感觉恐惧,不是因为他的心狠手辣,而是因为,他的恶毒可以流露得这么云淡风轻。
    “那是个什么样的岛?”庞琴问,她脸上带着一种上等人特有的无辜,仿佛根本没有理解刚才那段谈话的意思。
    “从这里走大约需要半天航程,不过海上的人一般都尽量避开它,因为某些迷信。”
    “只有一个人从岛上出来过。”翟东焦说,他对事头只用“迷信”两个字来概括显然很不满意,“一艘船在岛外很远处找到了生还者的小艇,他当时已经漂流了相当长的时间,脱水和高烧让他胡言乱语,他……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
    “我们不知道那座岛上有什么,反正有水,整座岛都郁郁葱葱的,翟头儿,整艘船可就指着它了。”
    翟东焦沉默不语,有些话他觉得说出来也没用,所以憋在了肚子里:
    “就算我们派去的人能从岛上带回水,那又怎么样?天知道会有什么东西跟上船来,别忘了,那艘找到幸存者的船后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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