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总要权衡利弊,比起个人的喜怒与得失,社稷祖业显然更为重要。
    霆帝毕竟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膝下子嗣虽不少,然而大多年幼,又或是在皇后势力的打压下变得不堪重任。霆国将来唯二能倚仗的,也就只有中宫的两位嫡子。倘若中宫被废,那两位皇子只居年长不居嫡,再加上生母的过错,将来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世人苛刻审视。
    这对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而言,不利。
    霆帝垂眸沉默片刻:“此事关系重大,是与不是,的确不可轻易下结论。”
    威胁奏效,皇后唇角轻抿。
    “陛下……?”王爷们试图劝说,却见霆帝略抬了一下手,以示阻拦。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够了。
    倘若再多说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先将皇后押往行宫,朕亲自审。”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皇兄务必三思啊!”
    这有什么可审的?
    霆帝又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被威胁、被毒害,皇后所犯下的那些罪行都是冲着他去的,他本就是最清楚不过的那一个!
    要容后再议,那就是要放过这个毒妇!
    “不必多言,朕自有考量。”霆帝淡淡地说着,抬手时,先前对皇后言听计从的守军们已然倒戈相向,将人反剪带走。
    皇后也算从容,不哭不闹的,如闲庭信步一般,仿佛还游刃有余。
    顾云听垂眸,掩去眉眼间的嘲弄之意。
    怎么说呢,霆帝的反应正和她意,她本来也就没打算让皇后在这件事上就栽跟头。按律例处置不过一死罢了,可是仅仅是一死,又怎么够解她们气的?
    这皇后娘娘得长命百岁才行。
    否则怎么在野心日渐膨胀,却始终只能看着苦求而不可得的矛盾里辗转挣扎?
    煎熬才是极致的酷刑。
    历来,攻心为上。
    “将朝中这数月之内的所有决议都送到行宫,朕要重审,以免再出差错。”
    霆帝对身旁之人吩咐道。
    不过转眼的工夫,还真让人从他身上瞧见了几分往日的君王威严。
    “行宫,陛下还要离宫吗?”有大臣问。
    这问得也算是天真,就差把“单纯”二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在场这些人里,但凡是长点脑子的,都想得到陛下为何会被皇后挟制这么久。
    宫中自然都是皇后的人,把这帝后二人送回皇宫?
    是要等着皇后翻盘,然后卷土重来么?
    只是陛下心中另有打算,不明说,众人也就跟着装糊涂罢了。
    霆帝还真就没办法明着说,一则被深宫妇人钳制数月,面子上过不去,二来,皇后的罪名怎么定,他还得再斟酌,有些事就不宜挑明。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休养。”
    “那、那,”那位大臣又道,“虽说云王妃救驾有功,可擅闯禁宫劫狱之事,不知……”
    “……”
    这一回众人是都无话可说了。
    察言观色看陛下脸色的本事他们也不指望这人能有,但他也知道人家是救驾有功了,哪怕是将功补过,这事儿也不必问了吧?
    就算要问,那也是将来翻旧账的事儿,哪有刚立了大功,就要被处置的道理?
    不是,他是怎么在朝廷了活到这把岁数的?
    霆帝也觉得有点儿纳闷,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觉得有些眼生,问:“朕卧病太久,不曾上朝打理朝政,这乍一见,竟是连人也认不全了。老大人是在何处当差的?”
    “回陛下,臣礼部侍郎钱温升——”
    “礼部侍郎,不是姓陈?”霆帝打断他,问身旁之人。
    身旁正是最耿直的那位王爷:“皇兄是有所不知啊,陈侍郎三个月前就因为没将娘娘寿辰准备妥当的缘故,被裁撤了。这钱侍郎,是新顶替上来的。”
    “礼部先前何曾有过钱姓官员?”霆帝一脸莫名其妙。
    别说是礼部没有,这京官的名字他都记得,在外的官员,但凡有些政绩的,他也多少会有点儿印象,根本没这个人。
    ……慢着,三个月前,那会儿裁撤或是升任的官员,多少都得和皇后扯上点儿关系。凭空而降又没点能力,无非是卖官鬻爵那点破事儿,官场上的门道霆帝又如何会不懂?要是再顺着话,让他这傻弟弟继续说下去,皇后的罪名可就得像是滚雪球似的,越团越大了!
    “咳!”霆帝咳嗽了一声,抢在那王爷说话之前,故作恍然大悟,“哦,朕明白了!此事再议吧!”
    “……”
    未免太敷衍了。
    众人心里大多都明白,不敢说。
    “那陛下,这云王妃该如何发落啊?”那钱温升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犹在问。
    顾云听挑眉,虽不知是该敬佩这人执着,还是该觉得他不知死活,但是不得不说,这当众一问,的确也算是帮了她的忙。
    当场把账目都清点了,总比将来再逮着机会翻旧账得好。
    顾云听从容地站着,好似事不关己。
    话虽如此啊,可是她毕竟是有功之人,刚刚救了天子与朝臣性命,当场和她算账,显然会让人寒心。
    这位陛下连皇后的账目都能理智地趋利避害,又岂会在她这里翻车?
    “……”
    霆帝还指望这牙尖嘴利的儿媳妇自己争辩两句。
    他耐着性子看了钱侍郎一眼,撇嘴,说话时态度倒也“和善”:“朕何曾说过云王妃是擅闯?陆神医连日尽心竭力,遭此牢狱之灾,皆因误会而起。是朕吩咐云王府救人,云王妃不过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瞻前顾后的,不能痛快,惨还是他这天子做得惨。
    ……
    “皇兄,为何不治皇后的罪啊?她有没有冤屈,别人不知道,您还能不知道么?”
    行宫书房,六王爷痛心疾首地问霆帝。
    他可不就是顾念旧情,优柔寡断么?
    这是迟早要出事儿的啊!
    “行了,朕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真的把祖宗留下来的江山都给断送了。”霆帝摆了摆手,“皇后的事,朕心里有数。你们先出去,朕有话,要问云王妃,唐将军也留下。”
    “……是。”
    再心不甘情不愿,大哥的话还是得听。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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