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金被开采殆尽之后,原本遍布河流沿线的淘金人小屋都被抛弃了。甚至就连当初戒备森严的金矿也被废弃了。原本的道路很快长满了荒草,高高的岗楼也已经坍塌,工人们居住的房屋的屋顶因为没有人清理积雪了,也早就被冬天的积雪压垮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四面墙壁,就连矿区连绵的围墙也倒掉了很多。
    不过因为冷冻技术的进步,阿拉斯加的港口到还保留着,不过如今也只有渔船和捕鲸船会在这里停留了。苏华德港靠近阿留申群岛,那里每到夏季就会有很多的鲸鱼聚集,蓝鲸、座头鲸、小须鲸、抹香鲸。麦克唐纳在港口处建了一个初级加工厂,专门负责对鲸类、海豹、以及其他海产品的加工。这几乎就是阿拉斯基残留的最后的一点文明的痕迹了。
    美国政府对这块蛮荒之地一点管理的兴趣都没有,当初买下这块土地的钱是麦克唐纳借给他们的,然后政府又通过将其中的一些土地出售给麦克唐纳,将这笔钱中的大部分都收了回来,接着靠着淘金热的时候堵着港口收税,又赚了不少。不过几年前,最后的政府机构——税务局也从阿拉斯基撤离了,如今没有黄金了,光靠收水产品的税,赚的太少,还不如等这些水产品运回到本土之后再来收税,这样收税的成本更低。于是,阿拉斯加虽然还在美国的版图中,但却已经没有任何的政府机构的存在,成了一片彻底的法外之地了。
    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条货船到达这里,运走海产品,也运来渔船和捕鲸船需要的各种物品。然而这条船靠岸后,一些正好在港口的水手却发现,这条船上居然带来了不少的乘客。
    船只带人到阿拉斯加来也是常有的事情,水产品工厂里的工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轮换的,港口工作人员也是一样。所以,他们也没太在乎。这次下来的人还是略微有些不同的,因为他们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东方人。
    “那些家伙越来越小气了,居然只肯雇佣东方人了。”一个水手远远地望着下船的那些人,摇着头说,“这些家伙工资倒是便宜,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力气和技术,别把我们辛辛苦苦捞上来的东西都糟蹋了……咦,哈比,你看居然还有女人呀,是日本人吧?他们总算是愿意干点正经事情了,这真是太好了!”
    被当成日本女人的秋瑾刚刚走下了跳板,她可不知道,已经有一些水手把她当成了从事某些无烟工业的日本女人。在那个时代里,因为日本更早走上工业之路,所以在西方人眼中,日本人才是黄种人的代表,当他们看到一个黄种人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会认为人家是日本人。而日本女人,在世界上就更为出名了,因为日本工业化的相当一部分资金,就是靠着日本女人挣回来的。那个时候,日本几乎是讲出口妇女风俗产业作为国策在推行。所以在整个世界,几乎你都能看到从事无烟工业的日本女人,以至于世界人民一提到日本女人,脑袋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种男人们喜闻乐见的行业的从业人员。
    秋瑾今年刚满30岁,半年前,她和陶成章从兴中会的人那里了解到,在马尼拉,有一位愿意支持革命的叫做陈光的前辈,从他那里能够用相对便宜的价格买到各种武器。于是两个人立刻就找过去搭上了陈光的路子。
    一个多月前,陈光告诉他们,他们经过研究,认为革命党历次起义之所以都失败得一塌糊涂,原因在于革命党很不专业,缺乏训练,所以,他有意组织一个学习班,让有志于革命的革命志士们都能够事先有更好的专业能力。
    “你们知道,我跟着美国第一大亨史高治·麦克唐纳先生干过,当过他的保镖。史高治先生对于各国的民族解放一向是非常支持的。古巴能从西班牙人的统治下得到解放,麦克唐纳先生的支持就起到过非常关键的作用。事实上我的组织一个学习班的想法,就来自那个时候麦克唐纳先生对古巴革命的支持。那时候麦克唐纳先生在黑水组织了一个类似的学习班,为古巴革命培养了一大批的优秀的政治军事人才。如今古巴政府和军队中的重要人物基本上都有黑水学习班的背景。
    所以我就向麦克唐纳先生提起能不能也给中国的革命者办一个学习班。麦克唐纳先生对此倒也很感兴趣,只不过,他顾虑颇多。你们也许知道,麦克唐纳财团在中国也有些买卖,他自然不愿意直接得罪了满清政府。而且,美国在亚洲的力量也还无法和英法相比,他也担心,就像在古巴那样直接帮助我国的革命者,恐怕会引起英法的担心,反而不好。所以,顾虑很多。不过最后,他告诉我,黑水在阿拉斯加有一个培训基地,那个地方非常不起眼,只是条件格外的艰苦,如果你们不怕吃苦,那倒是可以派人到那里去学习。只是此事必须保密,不要大肆宣扬。”
    吃苦什么的,无论是陶成章还是秋瑾倒都是不怕的,陶成章当年为了革命,亲身奔走四方,可是吃过不少的苦的。至于秋瑾,当年为了革命,抛夫弃子,独自乘船东渡日本,由于没钱,只能呆在最下等的通铺船舱中,四周多是流氓浪子,秋瑾手持一日本刀独立一隅,数日数夜,目不交睫,乃得以自保。投身革命之后,有种种流言蜚语,种种歧视,而秋瑾能坚持不懈,吃的苦头也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所以在他们两人看来,既然投身革命,自然是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吃苦?
    “陈前辈,我们光复会的同志,为了革命……”陶成章说道。
    “你可是要说,为了革命,死都不怕,那里有怕苦的道理?”陈光微笑着接过了他的话头。“陶先生,你也知道,我过去在太平军中干过。要说在太平军里,不怕死的好汉,我不知道见过多少,但说老实话,不怕苦的,却还真心没见过几个。比如说吧,你说我们太平天国,无论是天王,还是东王殿下,忠王殿下,哪一个是怕死的人?可是,无论是东王还是忠王,都喜欢讲排场,生活都很是奢侈。我这些年回想起昔日太平军的事情,就想,大业未成,就讲起排场,享乐起来,怕是我们太平军最后一败涂地的缘由之一。比如天王、东王等人,其实都有怕苦的毛病呀。所以说,不怕苦实在是比不怕死要难得多。而且,要说天王东王,当年准备起事的那些年里也还是吃了不少的苦的,老实说,我和革命党人也打过不少交道,他们中,就不怕苦来说,比得上东王他们的,就我看来,是一个都没有。东王尚且不能有始有终,其他人……一时的不怕苦已经不容易,坚持不懈的不怕苦却是真心不容易。我就断断做不到。”
    说到这里,陈光长长的叹了口气。
    “前辈说的有道理,不怕苦却是比不怕死更难。”秋瑾点点头说。她和陶成章都知道,陈光所说的革命党人中没有一个能吃苦的是什么意思。陈光此前更多的是和孙先生的兴中会打交道。兴中会中的那些人,要说不怕死的确实是有不少,但是要说不怕苦……总之,陶成章一直是非常看不惯那帮子有事没事就喜欢逛妓院,弄得不好还惹上一身梅毒的革命志士的。只是孙先生自己在这方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样身边总是少不了女人,尤其是特别喜欢那些没长大的小女孩,还喜欢以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来自我标榜。有这样一位带头大哥,下面的风气,自然可想而知。秋瑾甚至想,陈光前辈找到光复会,怕也有对兴中会人的作风失望的原因。
    “另外,保密一事非常重要。不客气的说,我见很多革命党,江湖帮派的味道很重,太讲人情,太讲面子,全无纪律。因而几乎保不住任何秘密。兴中会这几年来也发动过好几次起义,但几乎就没有不走漏风声的。偏偏还死也改不了,还说什么这叫相信同志!”果然陈光后面的话里面,对兴中会,就颇有怨言了。
    “前辈放心,”陶成章开口了,“这次陶某带来的同志,一定能吃苦,也一定能守住秘密。”
    第五百五十章 远朋班(中)
    当然,向开设这样一个新的培训班,进一步干涉中国的未来的动作,绝不是陈光能够决定的。在这后面,作出决定的依旧是史高治。而史高治做出这个决定,并且决定拉拢光复会的人,也绝不是因为对孙先生的兴中会的表现的失望。陈光的确对兴中会有些失望,但史高治却没有,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对这些人并没有报以太大的希望,自然就不会感到失望。
    “中国是一个拥有数亿人口,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的大国。而且,和土耳其不一样,中国的统一的传统要远超过土耳其。土耳其衰落之后,阿拉伯区域几乎肯定会脱离出去,然后整个土耳其就会土崩瓦解,就算出现了伟大的人物力挽狂澜,最多也不过能让它安全的变成一个三等国家。但中国不同,至少在它的主体部分,文化的一致性就能够保证它不至于彻底的瓦解。这样一来,一个有如此多的人口,又有这样的疆域,而且还是由文明人组成的国家,迟早会有复兴的一天的。我们在这个时候,干涉他们,支持他们的革命,就投资而言,能够获得的利益会远大于将来投资。”就这件事情,史高治是这样解释的。
    “史高治,你觉得中国人是文明人?”卡罗尔皱起了眉毛,在他看来,那些脑袋后面透着一条猪尾巴的家伙,也能算文明人?
    “卡罗尔,我是这样来分辨文明人和野蛮人的。”史高治笑了笑回答说,“那就是,面对落后,他们愿不愿意刻苦的学习。你知道我们曾经收留了一批留美幼童。这些孩子到美国来的时候还相当小,但是在他们身上就已经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自制力,和刻苦学习的劲头。所以,虽然中国落后了,但我觉得,他们在本质上仍然是文明人。而相形之下,什么印第安人呀,黑人呀,却根本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精神,所以我将他们视为野蛮人。这就是我的判断标准。”
    “这么听听你的说法就有些道理了。”卡罗尔说,其实他并不打算反对史高治的这个项目,一来史高治还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错误,他的眼光之准,大家都是打心里佩服的。二来这个项目本身也花不了太多的钱,甚至于就当是一种游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统治中国的,是个占人口比例很低的小民族,对他们来说,如今的局面甚至比奥斯曼土耳其人面临的局面更糟糕,他们的崩溃,革命的成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革命者也有很多流派,天知道谁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所以,分散投资是非常必要的。并且让中国出现多种力量的均衡,也更有利于我们获得利益。”
    对于史高治的这种说法,大家到都能够理解。因为大家都明白只有在这种分裂的状态下,这种所谓的均衡的状态下,才更容易用极小的力量来获得极大的改变。
    这就象后世的某个北非的产油国,曾经坚定的要维持油田国有的政策,要限制外资,甚至还作死的想要搞出个非洲人自己的银行出来,然后,终于国内发生了内乱,一下子分成了相互敌视相互争夺的好多个碎片。而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碎片都没有了拒绝外国资本的“善意”的力量了,因为如果你敢拒绝,那么他只需要稍微支持一下你的对手,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原来外资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现在立刻就变得唾手可得了,那些个碎片会争着来卖国的,因为谁的动作慢了,就会有完蛋的危险。然后买方市场就出现了,于是那些军阀们就会发现,卖国都卖不出价钱来了。
    卖国都卖不出价钱来了,对于卖方当然不是好事情,但对于买方来说,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决定了要扶持更多的革命力量,同时又不愿意直接和满清以及控制着亚洲的英国人发生冲突,所以,这个培训班的地址就必须格外的隐秘。好在史高治的手中真还有这样的地方,那就是阿拉斯加。在如今,当联邦政府的人都走光了之后,阿拉斯加就完全是史高治独占的领地了。
    ……
    下了船之后,秋瑾和她的同志们在码头上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和与他们同来的黑水的雇佣兵们一起向着阿拉斯加的内陆前进了。
    如今正是阿拉斯加的初春,平地上的冰雪都已经消融了,但是在远方的山岭上,以及一些背阴的地方,还是能看到皑皑的白雪。因为平地上的雪都融化了,所以狗拉雪橇自然也就没法使用了。至于卡车,也一样无法使用,这一来是因为阿拉斯加现在可没有加油站,另一个原因则是阿拉斯加如今的道路条件不太好。
    早些年的时候,通往淘金区域的道路早就没有人理会了,于是迅速的退化成了荒野。后来虽然在建设培训班营地的时候,又把那条路找出来了,但是这条路的状况绝对是跑不了卡车的了。
    每到冬天的时候,道路都会被冻住,而到了春天,随着冰雪的消融,道路立刻就变成了泥潭,卡车这样的东西几乎肯定会陷入到烂泥里面去动弹不得的。而到了晚上,气温又会急剧的下降到零度以下,道路就会又一次的被冻住。如果这个时候汽车的轮子还陷在烂泥里,那就会被冻在里面。
    所以,如今在这条路上,主要的交通工具依旧是轻便马车,只不过这些马车都换上了特别宽的橡胶轮胎。
    为了避免马车陷住,马车要尽可能地轻载,所以包括秋瑾在内,所有的人必须徒步前进,只有一些小行李以及物资什么的能够被放到马车上。而且一旦马车陷了进去,他们还要帮着推车。
    学习班的地点就在过去的金矿旧址,虽然黄金已经开采光了,但是当年修建金矿的时候的一些建筑还在,那些建筑都相当的坚固,如今虽然屋顶什么的都没有了,但是在这个基础上整治,比起从头开始建造一个还是要便宜不少的。
    “徐先生,真不知道这还要走多远呀。”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在徐锡麟身边坐了下来,感叹道。
    “曼殊,你怕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荒原吧。”徐锡麟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就有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两人回过头来,却看见秋瑾正走了过来。
    “竞雄去过漠北草原,不知道和这里比如何?”徐锡麟笑了起来。
    “漠北草原我也只是眺望了一下,并没有深入,而且草原上一直有牧民,论起荒凉苍茫,和这里还是没法比。若是不出门,真还不知道天下之大。”秋瑾一边说一边在旁边的一段木桩上坐了下来。
    几个人略歇了一下,就看到美国教官詹姆斯吹起了哨子,这就意味着要集中学习了。因为道路上冻的时候反倒好走,再加上在这个时间段里,阿拉斯加天黑的晚亮的早,真正的黑夜其实不过两三个小时,所以美国人是这样安排行程的。一般来说,到了太阳快出来的时候,道路就冻结实了,于是大家就赶紧上路,而到了下午,道路开始融化,这时候大家就干脆停下来,搭建营地,准备休息。搭建营地正是今天学习的主要内容。
    “这里是阿拉斯加,是充满了危险的旷野,在这里有成群结队的阿拉斯加灰狼,这些家伙的体型比亚洲的同类要大得多,危险性自然也是如此。除此之外,这里到处都有棕熊出没,所以营地的搭建必须非常的认真谨慎,否则,一旦夜间大家睡着了,让这些东西靠近了,后果不堪设想……”詹姆斯每说一句,苏曼殊就小声的翻译给旁边的人听一句。虽然在来之前,所有的人都突击的学了一些英语,然而,詹姆斯的口音很重,所以,很多时候还是需要苏曼殊给大家翻译。
    “行军作战,营地的建设是重中之重,一般来说,一个合格的营地必须具备这样的特征……”
    詹姆斯一边讲,一边还拿出常见的营地构建图来给大家分析这样安排的原理,以及相应的优缺点。
    “好了,该讲的我也讲完了。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你们自己安排,准备自行搭建营地。另外,不要用车上的铁丝网,因为将来你们革命的时候,未必有这东西……”
    ……
    忙了好几个小时,光复会的人总算是把自己的营地搭好了,然而詹姆斯和那些黑水的教官看过之后,却挑出了一大堆的毛病,结果很多地方都不得不返工。一来二去的,一直折腾到天黑,才算是勉强把营地搭建好了。
    “竞雄,过去陈光前辈说我们吃不得苦,我还很有点不服气。就今天看来,陈光前辈说得倒真是没错。”忙完了之后,虽然已经疲惫极了,但是徐锡麟却觉得肚子里还有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于是就对着在旁边的秋瑾抱怨了起来,“你看今天建造这么一个营地,很多被詹姆斯找出问题来了的地方,其实大家都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做错了的,全是为了偷懒,想要省事,结果弄出来的问题。这其实就是怕吃苦,就是不肯吃苦呀。其实这样反倒是欲速不达,真要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认真做,只怕我们现在都已经在睡觉了。做事情怕苦怕累,其实比怕死都要命。我怕中国如今这样落后,很大的原因就在这怕苦怕累上面。”
    第五百五十一章 远朋班(下)
    在路上跋涉了三天之后,光复会的人终于到了黑水为他们准备的训练营地,开始了紧张的学习生活。
    营地是在原来的荒废的金矿的基础上修复出来的。原本的金矿的规模要比现在的学习班大得多,所以学习班自然只是修复了有限的几座房子,其他的房屋就继续任由它们处于废墟状态了。不过围墙倒是进行了维修。垮掉地方虽然并没有重新垒起来,但是,还是在那里拉上了铁丝网。
    “这样也基本上就能防止棕熊和狼什么的跑进来了。另外,你们要注意,不要随便到围墙外面走动。你们知道,这里过去是金矿,所以防御森严。在围墙外面的两百米距离内,当初埋设了很多的地雷。后来金矿废弃后,人员都走光了,但是这些地雷却留下来了。因为要排除它们,要花不少钱,而且很危险,反正这地方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了,所以这些地雷就丢在这里了。到现在也有好些年了。不过,麦克唐纳的地雷,质量非常好,即使埋在地下好多年了,仍然是非常有杀伤力的。所以,没事不要乱跑,被地雷炸了,可没人敢进入雷区去救你们。”
    进入了营地之后,詹姆斯首先给学员们交代了注意事项,然后就带着这些学员到营地里参观。
    “这是理论学习教室,这边是仓库,那边就是你们的宿舍了。”詹姆斯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大一点的房子前面,这样介绍道:“有关课程,是这样设置的。每天上午,是科学知识、战术知识、情报知识、传播学知识的学习,下午是战斗技能训练,晚上是经济学和社会学知识学习。这里面上午的科目是可以选修的,比如说炸弹的制造和使用,比如说侦查和反侦查,比如说军事物流学,比如说信息传播学(造谣技术),等等等等,你们可以自己商量决定那些人学什么。”
    这个课程并不是随便设置的,首先科学知识和战术知识的学习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战斗技能也是一样,而所谓的社会知识的学习在实际上就是洗脑。安排这个科目的理由是非常的高大上的,那就是:革命不仅仅是军事问题,更是政治问题。甚至政治问题才是主要的问题,军事问题只是附属的问题。所以如果对于世界,对于政治一无所知,那怎么能好好地革命呢?
    那么社会知识到底学习些什么呢?史高治亲自给学习的内容定下了基调:自由贸易是百善之首,也是一个国家走向成功的必由之路和唯一法门。
    “中国有一种古老的哲学,相信一切顺其自然,人为的干扰越少越好。这种观念对我们非常有利。所以,我们在对他们进行培训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相信,在任何时候,彻底的不加限制的自由经济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有效的方法,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普世准则。我们美国就是靠着这样的自由经济才从一个蛮荒大陆成长起来的。”这是史高治做出的指示。
    这种说法自然是骗人的鬼话,别的不说,如果美国真的是依靠彻底的自由经济发展起来的,那怎么会有南北战争呢?南北战争不就是因为北方佬想要破坏自由贸易原则吗?老实说,在南北战争中,坚持低关税的南方才是坚持自由贸易的一方呢。
    不过这里面的道道,就是正宗的美国人都未必明白,更何况从封闭的中国来的那些人了。而且,这些人一方面都普遍缺乏经济学知识,另一方面长期以来中国对于西方的弱势,都让他们在面对西方的理论的时候缺乏自信。再加上这些人又都普遍在日本呆过,日本相对于满清的成功,又往往被他们简单化成向西方学习的结果。这样一来,利用和西方文明的优势地位,忽悠起他们来自然就更容易了。
    再加上时间的安排上有非常有意思,那就是早上学科学和战术,然后下午进行最消耗体力的军事技能训练,到了晚上,人的精力自然就会下降,这个时候,再用这些东西来忽悠他们自然效率就会更高。
    ……
    第二天,被陈光命名为“远朋班”的革命培训班的学习就正式开始了。严格来说,要完成相关的培训,没有一两年是不太够的。不过,史高治并没有真打算把这些人培养得多么出色的打算。所以科目虽然不少,但是学制时间却相当紧凑。这样一来,学生们的学习任务自然也就非常重,每天都必须将绝大部分的力量花到接受新的知识,以及运用上面,用来推敲晚上接受的那些洗脑的自由贸易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况且,这些自由贸易的理论也不是一般的人能找得出问题的。这么些年来,为了为“自由贸易”张目,克利夫兰大学洛克菲勒学院的家伙们可都没闲着。他们从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出发,对它加以扩展发扬,加入了一大堆的数学模式和各种假说,终于成功的把它弄得让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懂而只能不明觉厉了,而在大多数人都读不懂经济学著作了的基础上,在史高治的指点下,最近,克利夫兰大学洛克菲勒学院的经济学教授哈克又推出了一本非常有质量的,并且能让大多数对经济学半懂不懂的人都能读懂的经济学著作——《通往奴役之路》。虽然欧洲的一些经济学家批判这本书“根本就不是经济学的著作”,不过,这本书还是得到了广泛的追捧,而哈克教授本人,也因此获得了“麦克唐纳经济学奖”。
    这样的东西,自然不是根本就没有大社会生产实践的秋瑾等人看得出问题的。再加上光复会的人本身就有反政府干涉的倾向,他们最初建立这个团体的时候,对于将来的中国的一个重要设想居然是政府不收税。
    虽然再到外面见了见世面之后,光复会的人也都承认,政府不用收税这个自东林党而来的理想可能是有点想当然了。但是政府应该尽可能少干涉大家的理念还是天然的更容易被他们接受的。于是经过三个月的学习,光复会的这帮子人在基本上掌握了一些本领的同时,也都成了自由贸易的脑残粉。
    自由贸易的确是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种东西表现在法律条文上,绝对都是非常公平的。但是在事实上,这样的“公平”仅仅只对强者有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受限制的自由贸易自由经济,最大的作用就在于保证强者恒强。
    在后世,秃子政府曾经和阿妹例假签署过一个条文上非常平等的贸易条约——《种花家与阿妹例假商约》,在那里面规定,两国实行公平的自由贸易,相互免除一切关税,给与对方完全的国民待遇,双方的船只都可以随意进入对方的领水,双方的企业也都可以像本国企业一样在对方的国土里经营。比如开矿呀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然而,这样平等的条约,却被后来的一些人骂成是种花家历史上最大的最彻底的卖国条约,为什么呢?因为如果真的依照这样的条约去执行,就等于让婴儿和重量级拳王在一个拳台上公平较量,结果自然是婴儿全灭,拳王全胜。
    事实上,美国人高喊“自由贸易”也就这些年的事情,在南北战争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美国人可是一直坚持高关税的。直到这些年,美国的经济规模超过了英国,而且国内出现了市场饱和的种种迹象,美国才开始成为了自由贸易的宣传者的。奇怪的是,早些年嚷嚷自由贸易的嗓门最大的英国,倒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调子。
    当然,仅仅只是理念上的洗脑还是远远不够的,最可靠的东西永远是利益。所以利益的捆绑自然是更为重要的。在历史上,光复会其实一直看兴中会的那帮人不顺眼,但相当长的时间里却只能和他们结盟,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兴中会有更多的海外背景,更能弄到钱。
    而如今史高治既然起了拉拢多个派系的想法,自然也就会有相应的安排。于是就在学习班还在进行的时候,在东京,有陈光牵线,麦克唐纳财团的代表拉里就和光复会的另一些人讨论起了如何合作做生意的事情。
    中国人对于做外国公司的代言人的买办印象很差,因为这些假洋鬼子经常会仗着洋人的势力欺负人。光复会的人大多来自江浙一带的中小地主,他们对于这些买办同样是“深恶而痛疾之”的。突然让他们去干买办的事情,一来他们也不太愿意,二来也容易动摇了他们的基本盘。所以让他们直接做麦克唐纳的产品的代理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不过,其他的办法还有的是,那就是通过他们的关系,开办医学院和西式医院。
    第五百五十二章 救恩医学院(一)
    “豫才兄!等一下!”周树人刚走出教室,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他。他回过头来,却见是自己的老乡吕纬甫。
    “嘿,你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周树人知道,吕纬甫如今正在上日语补习班,以便能考进某所日本学校,如今考试的日子不远了,正是紧张的时候,吕纬甫几乎都不太出门了,每天出了补习班的门就进租住的小亭子间,出了小亭子间,就肯定是去上学。而现在,周树人所在的“东京独逸语协会”的这个德语学习班,所在的位置却正好和吕纬甫所就读的语言学校南辕北辙,从那边便是乘坐公共电车,过来也要半个多小时,一去一回,总得浪费一个半小时,在一向珍惜时间的吕纬甫来说,如果不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是断断不肯浪费掉这么多的时间的。
    “章先生在找你呢。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吕纬甫回答说。
    “啊,章先生找我?”周树人略有点吃惊,不过他还是立刻决定,先不吃午饭了,立刻赶过去。于是他对吕纬甫说“那我们马上去。”周树人知道吕纬甫口中的章先生指的是章太炎先生。自从两年前在仙台的医学院里看过日俄战争的影片之后,周树人就下定决心,要弃医从文,将自己的精力从医治肉体,转移到医治国人的精神上面来。于是,周树人没有等到毕业,就离开了仙台医学专科学校,到了东京,开始从事文化传播工作。这时候,周树人还没有大量的进行文学创作,自然也没有后来那个光照历史的笔名——鲁迅,在这个时候,周先生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翻译外国著作方面。
    一开始,周树人的翻译主要是做二道贩子,也就是将日本人已经翻译为日语的西方著作再翻译为汉语。然而,周树人很快发现,这样的翻译,问题颇多,一些西方著作,尤其是文化、文学著作,翻译成日语之后,意蕴内涵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再从日语翻译成汉语,就又失真了一次。很多思想上最终和原著可能相去甚远了。所以虽然这段时间来,他的生活相当拮据,但他还是抠出钱来,开始学习各种西方语言。
    1906年,章太炎先生出狱之后,又回到了日本,并且在日本讲习国学,以佛法论革命。周树人也经常和弟弟一起去听他的课,勉强也算得是章太炎先生的学生了。虽然章太炎先生多半不会将他视为入室弟子。但周树人对这位写过《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为邹容的《革命军》做过序,在文章里面直呼光绪皇帝为“载湉小丑”的老前辈的学识和人品都是格外的崇敬,如今既然是章先生找自己,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赶紧赶过去总是应该的。
    “胡君,你回去和我弟弟说一声,就说我到章先生那里去了。”临走时,周树人总算是记了起来,让同学去和自己弟弟说一声。
    ……
    “树人,坐吧。”章太炎先生对周树人笑道,“我听你提到,你以前在仙台学过医学?”
    “章先生,我是在仙台学过医,只是并没有毕业……”周树人赶忙回答说。
    “这我知道,上次你和我提起过,疗救身体和疗救精神之别。却是颇有见地。”章先生笑着说,“陶焕卿给我送了一封信来,说他们有意在杭州开办一所医科学校,并且建立一所西式医院。他还记得你是学过医的,问我可联系得上你不。我就把你找来了。”
    周树人听了,正准备要以“疗救身体不如疗救精神”为由谢绝,却听章太炎先生继续说道;“树人,我知道你认为‘疗救身体不如疗救精神’。我也很赞同你的看法,就像你以前和我说的,‘凡是愚弱的国民,无论其体格多么健壮,都只能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罢了’,不过你要知道,陶焕卿要办医院和医科学校绝对不是为了给人治病,而是用这个做幌子,来进行革命。所以他需要一个即懂得医学,又愿意为革命努力的人来帮助他。怎么样,你愿意回去帮帮陶焕卿不?”
    周树人想了想,回答说:“既然是为了革命,我当然愿意。只是办西医学校,开设西式医院都需要不少的钱,而我记得陶先生其实也算是个穷人的。”
    “陶焕卿他们最近通过陈光,也就是那个被卖到北美去了的太平军,那位陈光可是个大富翁,他当年救过美国最有钱的大富翁的命,于是也就跟着发了财。这人发财后,回国来想要给父母修坟墓,却发现因为当年造反,祖坟都被挖了,父母尸骨无存。于是自然对满清恨之入骨,兴中会的一些起义,后面都有他在支持。陈光在美国颇有人脉,如今有他帮忙,陶焕卿暂时到是不缺钱花了。这医院据说也是美国人的资本,并不需要陶焕卿出钱。只是中国之人,并不太相信西医,而美国人也不太弄得懂中国人。所以美国人觉得他们需要一些中国人帮助他们经营照顾,而陶焕卿,也觉得可以借此作掩护,准备革命。嗯,树人,你要是愿意去,那就准备准备赶紧动身,有回去的路费没有?陶焕卿这次真是有钱了,倒是大方,把回程的路费都寄过来了。”
    ……
    虽然一确定要回去参加革命,周树人就立刻开始准备,不过,等到他真正动身回去,却还是又花掉了一个星期。在这当中,他和弟弟还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弟弟觉得他既然已经决定要以文艺救国,便该坚持这条道路到底,不应该再走别的路。而周树人则以拜伦为例,认定文艺和革命完全可以并行不悖。
    最后做哥哥的还是说服了弟弟,然后在这一年中,第二次登上了回国的轮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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