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想办法把那门打开。”
    “本王知道了,那门是一定要打开的。”
    彼时,洞外传来喊声,“父王,我回来了。”
    慕皋溯站在洞外,看着里头覆盖在白骨上的那一层黑甲虫,不敢越雷池一步。
    燕王走了出来,扫了一眼慕皋溯,“走吧,出去说。”
    “是。”
    这座山洞很深,父子俩拐了好几个洞才走了出来。
    “父王,朝阳郡主死了。”慕皋溯笑嘻嘻的看着燕王,“但我把慕卿凰抓回来放到人畜院那里养着了,她的血肯定比那些贱民的血香甜多了,见血盛肯定喜欢极了。”
    燕王身上带着的尸臭味被山风一吹,都吹向了站在下风口处的慕皋溯鼻子里,慕皋溯一霎屏息,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燕王阴戾的笑了,一手卡住慕皋溯的脖子,“你嫌弃我?”
    慕皋溯被掐的喉咙刺痛,他使劲的摇头,“没、没有,父、王、饶、命。”
    燕王带着腥臭气的手摸向慕皋溯的脸,“好儿子,父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一支能问鼎皇位,你大哥又胖又蠢,将来我死了,这皇位就是你的,你我父子齐心,皇位便是你我囊中之物,明白吗?”
    慕皋溯紫涨着脸皮点头。
    “乖。”燕王松开手,还给慕皋溯揉了揉脖子。
    寒气从脚底蹿升到头顶,剧烈咳嗽的慕皋溯不敢躲避一分一毫,咧着嘴对燕王笑。
    燕王看慕皋溯笑了,哈哈大笑,“你做事本王还是很放心的,你呀,就是胆子有点小,回头让道墟给你吃一颗药,你就不用怕那些虫蛇了。”
    慕皋溯顿时吓的脸白如纸。
    见状,燕王又笑了一阵,他笑着,眼睛却是森冷的,“滚吧。”
    “是。”慕皋溯恭敬的后退了几步,慢慢转身,越走越快,当走出了燕王的视线范围,慕皋溯拔腿就跑,直奔他熟悉的一条溪水,到了水边他就跳了进去,使劲的搓洗脖子和脸,恨不能把这两处的皮搓掉,神色惊惧凄惶。
    洗了一会儿,感觉到丝丝的疼,慕皋溯赶紧停了手,湿漉漉的爬上了岸。
    彼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致痛苦的吼叫,慕皋溯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藏身芦苇荡里,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
    “求求你们,别碰郡主,你们要血割我的,再割我的,我替郡主。”玉鸾抱着一个鬼面人的大腿哭求。
    鬼面人一脚把玉鸾踹倒,桀桀怪笑,一把揪住慕卿凰的脖子按到石台上,“郡主?咱们这里可没有郡主公主,来咱们这里的都是人畜。”
    话落,一刀子就划破了慕卿凰的手腕,血喷溅而出,沿着往下倾斜的石台流向一条甬道,疼痛令慕卿凰皱眉,随着血越流越多,她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玉鸾,嘘,留着力气。”
    留着力气抢饭吃,不能死,她们都不能死,要想办法逃出去。
    这已经是她们第三次被放血了,每次都会被从那个拥挤而臭气熏天的院子里抓来这里,这是唯一能出来的机会。
    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被放过血,倾斜的石台上已经形成了血膏,石台下连着一个甬道,甬道口漆黑幽深,能容一人爬进去,但她不敢从这里逃跑,因为人畜院里的人说,有人曾趁鬼面人懈怠的时候爬进甬道企图逃跑,但是很快那个爬进去的人就哭喊着叫救命,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随后就没了声息,人畜院里的人说甬道里头养着一个怪物,而他们这些人就是那怪物的食物。
    “这么快就没血了,要不再割一刀?”守在旁边的鬼面人拿着沾血的刀子在慕卿凰眼前晃,一手摸向了慕卿凰的脸,慕卿凰目色一冷躲了开去。
    被草草上药包了纱布的玉绮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抱着慕卿凰的腰将她从石台上抱下来,狠狠瞪了那鬼面人一眼。
    “啧,真辣啊,再瞪信不信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另一个鬼面人碰了他一下,“别找死,这会儿是见血盛进食的时候,断了血那边死了人,你我都活不了。”
    这两个押送血种的人在石台上站着嘀咕,下头一段甬道上另外两个鬼面人正往甬道口里倒血,其中一个抬头道:“你们两个要死别拉着我们,血不能断,赶紧再去抓人来放血。”
    慕卿凰主仆三个随后被扔回了人畜院。
    同样被抓来的武二、武三、武四苍白着脸来搀扶,“郡主。”
    慕卿凰摇摇头,“我没事。”
    人畜院是个很大的院子,四周用石头砌墙,是普通人家院墙的两倍高,墙壁光滑,人想爬出去是不可能的,而在院子里头,像是种菜一样搭起了一行一行的草棚子,血种就睡在草棚子下头的草堆里,门旁里放了两个大浴桶,每当吃饭的时候,鬼面人会把馒头包子一盆一盆的倒进去,当他们拿着木棍在悬挂在门上的铁板上敲击三下之后,他们这些血种才能去抢食吃,鬼面人养他们就像是在养猪。
    别人养猪是为了吃肉,一次受苦就解脱了,而他们养“猪”是为了放血,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活着,每隔几天都会被放血,直到你死,听人畜院里的老人说,你死了尸体也会被利用,甬道里头养着的那个怪物,最喜欢喝血,尸体里还有流不出来的血,扔进那怪物的嘴巴里一嚼一吐,就成了一个人干。
    铁板被敲响了,武二等三个男人去抢食物,人畜院里圈养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但在食物面前,老人和孩子的争抢力也都是惊人的。
    片刻后他们抱了馒头和包子回来,包子馅都被抢破了,肉馅汤汁流了他们一身。
    为了养血,鬼面人给他们的饭食从不偷工减料,每顿都有肉包子。
    玉鸾就捡了完好的给慕卿凰吃。
    主仆几个围坐在一起无声沉默的大口咀嚼,片刻慕卿凰低声,有气无力的道:“我们要逃出去。”
    虽然每顿都有肉包子吃,但也养不上他们要的血多,被第三次放血后,慕卿凰明显的感觉自己脑子都僵了,人也慢慢开始呆滞,她的目光看向对面躺着不动的老人,那些躺下去再也没站起来的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过不了几天就会死。
    失血过多,还会疯,就像角落里那些正在挖土吃,吃头发和布料的疯子一样。
    如果她有一天也变成了那样,倒还不如一死了之。
    “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明明已经吃的想吐了,但慕卿凰还是一口一口的硬往肚子里塞,多吃一些,多养出一点血,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她不惧怕死亡,但她舍不得陆玖,每当想到,陆玖发现她死了会有的反应,她便心疼不已。
    那种疼,又非是真的疼,只是不想看到他难过伤心,他若难过伤心了,她更觉难过伤心。
    “可是怎么逃呢?”玉鸾捧着慕卿凰的手腕,眼泪落个不停。
    武二道:“武大逃了,希望他能寻人救咱们,凭咱们自己想逃出去,难。”
    一霎,所有人都沉默了。
    “总要试试,总不能就这么等死。”玉绮低声道,转脸看慕卿凰道:“郡主,那个对你动手动脚的鬼面人,奴婢怕他起歹心。”
    现在他们几人身无寸铁,体虚气弱,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
    慕卿凰何曾没有预感,下意识的往头上摸,摸到一半又颓然放下了手,头上的金钗玉簪都被收走了,如今她整个人披头散发如一个脏鬼。
    “郡主,不得不防。”玉鸾担忧的道。
    然而砧板肉又要如何与钢刀拼?
    ☆、第70章 杀神
    第70章峻艳无双的鬼
    天高云阔,陆玖戴着一顶帽儿盔,穿着甲衣正站在城墙上守城,往城外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来黄花镇已五六天了,依旧没见北元兵的影子,没有敌人可杀,他就不能立功,不能立功就不能升官,不能升官又如何能打入燕王心腹内部探消息呢。
    也不知小凤凰那边如何了,可受伤没有,陆玖心里发急,连声叹气。
    此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正走神的陆玖被吓了一跳,蓦地转身就看见了慕皋溯,他正满脸堆笑。
    “你怎么来了?”陆玖也笑道。
    “北平才是我家,我回北平不是很正常吗?”慕皋溯从上往下打量了陆玖一回,笑言,“你穿这身行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啊,挺好。”
    “好什么好,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这都什么破地方,一点好玩的都没有。”陆玖嫌弃的撇嘴。
    “我告诉你个消息,你保准高兴。”慕皋溯倚着城墙笑眯眯的道。
    “什么好消息,我老爹想我了,让我回去了?”陆玖佯装激动的看着慕皋溯。
    “不是。”慕皋溯盯着陆玖的眼睛,脸上依旧挂着笑,“慕卿凰死了。”
    激动的笑僵在脸上,陆玖心潮涌动,“别开玩笑,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骗你做什么,在河南,慕卿凰与陆瑁私会,被陆瑁烧死了,发现尸体的时候两人还紧紧抱在一起分不开呢,怎么,你还舍不得她?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呢,早知你还舍不得她,我就不说了。”
    丝丝缕缕的痛从心脏开始往四肢百骸蔓延,一刹那间,陆玖浑身冰冷,顷刻又感一颗心仿佛被刀子剜去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的剧痛令他蜷缩着蹲下了身,两眼麻木无神。
    痛到极致,已至无泪失魂。
    慕皋溯盯着陆玖的表情“哎呦”一声,跟着一起蹲下,他伸出一根指头戳陆玖一下,“你这不是一般的舍不得了啊,还爱着她?”
    陆玖无神的望着虚空里的某处,只是一瞬间而已,眼前忽然就黑了,声音也从他四周消失了。
    他独身一人处在黑暗之中,就像回到他做鬼的那些岁月,上飘不到天,下踩不着地,伸手去摸人,又从人的身体里穿过去,没人看见他,没人听见他,只他一个怪物,孤孤冷冷飘荡在人世间。
    慕皋溯拿手在陆玖眼前摇了摇,又拍了拍他的脸,“兄弟,醒醒,你这是失魂了不成?但看你这模样,仿佛你和慕卿凰的那些反目成仇都是骗人的。”
    心中起疑,慕皋溯接着道:“你俩想骗谁呢,嗯?”
    好端端的,慕卿凰却要管养济院的事情,莫非是慕卿凰和陆玖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才……
    不可能,整个北平已在父王的掌握之中,不可能有人敢泄密。
    彼时,城垛上的了望兵吹起了号角,慕皋溯一下站了起来,往城外草原上望去,就见远处如潮水一般涌来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是北元兵!”慕皋溯神色一厉,踹了陆玖一脚,“不好,敌军袭城了,你快站起来准备杀敌。”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天地,也把陆玖的魂叫了回来,陆玖猛的站起,凤目血赤,抽出佩刀就往城下跑去。
    慕皋溯也跟着跑了下去。
    城门大开,由李冉总兵带领,边成军冲将了出去,陆玖一个小兵卒一马当先冲进了敌军阵中,疯了一般砍人,在那一刻他仿佛被上天赐予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杀杀杀,不知疲惫。
    血,敌人的血像一盆一盆的水往他身上、头上、脸上飞溅,他自己也被别人砍伤,砍了一道又一道,身上穿的铠甲很快就破烂了。
    可他像是不知道疼痛,凤目冰冷,被血染红,他变成了红眼的魔,所过之处,尸横遍地,他踩着一具一具的死尸,还在前进,他每前进一步北元兵就后退一步,终究吓的四散奔逃而去。
    在他脚下,尸累如山,他站在尸山上,血刀终于缓缓落地,他屹立不倒,拄着血刀,低垂着头颅,眼角有血一滴一滴往下淌,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只是那从眼角滴下的血,仿佛血泪一般骇人。
    两世执爱,还不曾完全得到又骤然失去,失去的又何止是一个所爱人。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从他身上剥离去了,露出了他皮囊下的鬼。
    他本就是一只鬼啊。
    ——
    深山深夜,鬼哭狼嚎,慕卿凰蓦然惊醒,摸一下脸,发现脸上尽是冰冷的水。
    她在梦中哭了吗?
    “陆玖……”慕卿凰难受的蜷缩成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慕卿凰立时警觉起来,“谁?”
    那人桀桀轻笑了一下,一把捂住了慕卿凰的嘴,轻而易举的将慕卿凰抱起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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