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这么个哭起来吵得要命的肉团子一点好感也没有,但陆柒托付的时候很认真,秦越点点头还是勉强应了,横竖那些脏活累活有那些下人来做,她也就是牺牲自己一个时辰的时间,看在陆柒那么诚恳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帮她照顾这讨厌的肉团子一段时间。
    秦越陪着玩了好些日子,会叫爹娘,还有发出“吃”、“蛋“这种词的陆旭也学会了多一个音。小孩是认人的,秦越身上干干净净的还带着香气,而且长得还好看
    在陆旭对着秦越发出“杰杰……抱……抱”几个音节的时候,躲在暗处观察的陆柒分明瞧见秦越面上突然僵住了。还很瘦弱的十岁小女孩很吃力地把胖团子给抱了起来。
    虽然她面色还是很嫌弃,但动作却小心翼翼,眼神也较从前柔和许多。
    陆柒放下心来,但也还是叮嘱仆妇和伺候的奶公小心翼翼地看着小主子,又开始着手准备几日后陆旭的抓周礼。
    第一个孩子,总是要无比慎重的,小孩子在当天应该穿些什么,吃些什么,大人要讲什么话,什么时辰开始,这都是有讲究的。
    陆柒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好在有京城来的经验丰富的老人,一手包揽了抓周的流程,在抓周之前,一般大人就会有意识地按照自己的喜好有意的培养小孩抓动。
    不过陆柒和秦何为陆旭的将来争执不下,谁也说不服了谁,便相互约好,谁也不能够刻意引导陆旭,让她自己选要抓的东西。
    不管小孩抓的是什么,大人都要说好听祝福的话,到了时辰,白白胖胖的陆旭被放到一张摆满了东西的桌子上头。有文房四宝,从账房那里拿来的账本和一个玉做的小算盘,插在刀鞘里的匕首,做成各种形状的金银、各式各样的吃食,甚至还有胭脂水米分。
    来的客人为了添个好,也纷纷把自己随身带的东西放到席面上去,什么玉簪玉佩、佩刀长剑还有荷包香囊。原本秦越因为陆旭又大出风头而有些不满,但看着这么热闹,也解了身上随身佩戴的玉佩搁下来放在陆旭的身边。
    她解玉佩的动作看在那些跟着她来的人眼里,后者用口型焦急的说着不可,秦越却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这一幕也落入陆柒眼中,她瞧了眼那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府中多得是比这玉成色更好的玉佩,但眼前的玉佩瞧起来就是养了多年的,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信物。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祈祷自家宝贝女儿抓到那玉佩了,等到负责抓周流程的阿公宣布可以开始。陆柒便放开陆旭的手,让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拿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小孩早就褪去了刚出生那红红皱皱的丑猴儿样,一双眼睛随了陆柒,生得杏眼圆眸,皮肤和鼻子则是随了秦何,身上雪白雪白的,鼻子又高又挺,眼睫毛长而翘,嘴唇也生得可爱,一个活生生的年画娃娃,因为是秋日的缘故,她身上穿着御寒的衣服,身上还系着个有口袋的大围兜。
    “小旭儿,乖,去拿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陆旭被母亲放下来,挥舞着小拳头,在铺着红布的桌子上咿咿呀呀地叫着。等叫了一会,发现没人来抱她,倒是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瞧,小孩这才开始在桌子上乱爬。
    她先是一路爬到散发着香气的糕点上,把自己喜爱的那些糕点悉数拿到了手里,立马有人说:“民以食为天,这是有福。”
    但陆旭当场吃了几口糕点,能够放的都揣进了自己肚子前面的围兜里,咿咿呀呀地喊了两句,又接着往前头爬。
    她一路上把散发着香味的胭脂水米分挥开,陆柒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碰到那种很有意思亮晶晶的小玩意,不管是金子还是银子,或者是宝石水晶,陆旭俱是抓了一把全塞进兜里。
    陆柒脸都黑了,真是一时间疏忽,应该早早把她身上那个兜解下来才是。但现在要是把陆旭抱起来就破了规矩,而且突然“抢”了小孩东西,搞不好她就要娃娃大哭,破坏自己女儿抓周礼这种事情她也不能干啊。
    陆旭倒是咯咯的笑着,完全不顾及周围人的视线,她累了就歇一会,然后精力十足地往周围爬,反正她要掉下来的时候肯定有下人接着,又及时抱她回去桌子上选定一样东西。
    等到一炷香都燃得只剩下个头了,陆旭几乎把整个桌子上的东西都摸了个遍,基本上没什么意思的东西她都是摸了一下就放下,喜欢的就直接放进兜里,也不在手中爱不释手地玩多久。
    秦何和陆柒看自己的孩子那是怎么都看不厌的,尽管小孩只是重复非常简单的动作,但秦越却觉得有点烦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会为了这个小破孩耽搁她那么宝贵的学习时间,还牺牲了自己的一块玉佩。
    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慢慢地顺着桌子往外延走了,因为步子挪得慢,所以也不明显。刚好陆旭往前面爬,她往后头走,小孩在桌子边上一直往前头爬,下人看得胆战心惊,一路跟着小孩的步伐走,生怕小主子爬歪了掉下来。
    陆旭却是出人意料的方向感好,一路爬的都是直线,虽然在桌子边上,但爬行地速度和步子很稳,完全没有让人操心。
    仆人眼里只瞅着陆旭,一个不小心就和走过来的秦越撞上了,这小侍慌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越没说什么,干脆折了方向准备直接往外头走,结果她准备抽身,衣摆却让人给拽住了,低头一看,白白胖胖的寿星正露出几颗乳牙对着她咯咯直笑。
    笑也就算了,还伸手要她抱:“杰杰抱,抱宝宝。”
    众目睽睽之下,秦越只好把这散发着奶香味的小寿星抱起来,结果抱着人陆旭就不肯撒手了,还很大方地掏出糕点来给陪自己玩的小姐姐一起分享。
    在边上看着的秦何脸黑了,陆柒面上也一副微妙的表情。都怪她平日老是让秦越陪陆旭玩,这小孩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今天这抓周意味着什么,只当是个有意思的游戏,自然让秦越抱了。
    结果等到一炷香燃尽,陆旭抓住不放的东西就是秦越。
    要是个男孩吧,那说不定将来就定了成亲家,可都是女孩,这旁人要说什么吉利话都不好说,只是陆旭有眼光,抓住贵人抓住时机,重视亲情,是重情重义之人,必能成大器。
    当然都是些勉强想出来的吉利话,谁知道日后还真一语成谶。陆旭牢牢抓住的不是别人,正是未来的皇帝,还是青史留名的大启王朝的一代明君。
    而将来和这位明君一起留名的还有和她一同开创了盛世的权臣陆旭,后来史上扒出来这段趣事,后人评价,陆旭果然是有先见之明,还在襁褓之中便能够牢牢抱住皇帝的金大腿,和皇帝有极其深厚的情谊。
    因为她们的友情十分的深厚,皇帝对臣子又是极其信任,两个都是龙章凤姿的出挑人物,尽管皇帝后宫三千,子女也不少,陆旭也娶了正君,并和仅有的一位正君恩爱非常,但也禁不住后世的喜好纯爱文化的腐男小说家们脑洞打开,多次描写脑补了这一对君臣的风流韵事。
    当然这个时候陆柒是不能预见自己女儿将来的大成就的,她也不知道自家女儿就这么轻易的在人生第一步就抱上了一根粗壮的金大腿,在起跑线就远远地超出其他家的儿女。
    她只知道自个第一个孩子的抓周宴很失败,如果还有下一次,她绝对要提前训练,要暗箱操作,绝不能再让她们这么放飞自我,绝不!
    ☆、第085章
    陆旭过一岁半生辰的时候,陆柒满了三年的任期。大启六品以上的地方官员,满了任期就要递折子上去,上头还要附一张政绩的表以及直系上司的评定推荐书。
    通常不被皇帝记住的官员的留任与否就全靠这个,被皇帝记住的官员要看皇帝心情。
    按理说,陆柒也算是皇亲,原本皇帝还答应了太君后和南阳帝卿早些掉她回来。先前没提前调,任期满了,怎么着都要将她调回京城。
    但今年很不同寻常,皇帝被太女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又因为生了场重病,脾气越发喜怒无常,随便点一点,火药桶就炸了。
    先前京城秦家来的信陆柒每一封都看了,里头只让她安心等待,也没有提任期满了之后,她会不会留任的事。
    陆柒的折子和政绩小半个月前就送去了京城,十分思念着父母的秦何一直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任命文书的到来。
    他离开京城都三年了,因为要照顾陆柒还有陆旭,还有别的其他原因加起来,愣是三年期间都没有回过一次京城。尽管妻主和孩子填满了他的生活,但他着实非常想念自己的母父。
    而陆柒因为在任期上待满了三年,她原本规划好的蓝图基本全按时完成了,政绩上光是税收就给她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更别提修路和其他的事了,
    能不能回京城赴任对陆柒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了,但秦何这么想回京,她自然也期盼着能够回京,毕竟能让陆旭见见时常挂在她爹亲嘴边的祖父母。
    在陆柒接到文书之前,秦越被京城来的人接走了。来接她的人带了信物,而且也和秦越认识,陆柒再三确认了一番,也就为秦越办了个十分丰盛的送别宴,已经学会走路的陆旭拽着秦越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还是陆柒实在是不忍心看自己女儿这惨不忍睹的样子,这才上前去把陆旭给抱开。原本秦越是很不喜欢陆旭的,但她几乎是亲手把这么个小孩带大,和陆旭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看陆旭哭得这么惨,她眼圈也红了,不过好歹是十一岁的女孩子了,她当然还是没有落泪。只是把当初那枚玉佩亲手挂到了陆旭的脖子上,又答谢了陆柒和秦何妻夫两个这些时日以来的照顾,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充满她回忆的地方。
    秦越走了没几日,京城的文书也来了,宣旨的人还是当初给陆柒皇帝密旨的那一个。她笑着对陆柒道喜:“恭喜陆大人了,此次调回京城去,做的可是吏部侍郎。”
    大启朝的吏部尚书是二品大员,吏部侍郎却是正五品的官员。但实际上各部侍郎是仅此于尚书的副手,权力之高,堪比一些四品甚至是三品的大员。
    虽然同是五品官,但实际上陆柒这个官位是大大升了的。
    “同喜同喜,有劳了。”陆柒谢过了来传讯的女侍,将明黄的卷轴放在喜不自禁的秦何手上。又吩咐底下人开始收拾行李。
    陆柒走的时候,泉州城的百姓都来夹道送行,说的都是些挽留的话,不过任命书已经下来了,陆柒也只是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来朝这些乡亲挥手,等马车出了城门,她便钻回去,陪伴头次出远门的女儿陆旭。
    车队一路十分顺利地到了京城,除了陆旭在车上颠簸时间过长,生了场小病,一路下来都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马车到了秦府门前停下,不等下人通报。
    秦何就迫不及待地进门去见阔别许久的爹亲,陆柒跟在他的后头,抱着沉甸甸的陆旭。得了通传的南阳帝卿一出来便被秦何扑了个满怀。
    他的眼眶也有几分湿润,像哄小孩子一般揉了揉秦何的头发:“你这孩子,都当爹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在父母的眼里,无论孩子什么年纪,永远都是长不大的。
    秦何抱了一会南阳帝卿,陆柒也抱着陆旭上前见过自己的岳丈:“爹亲好,这是陆旭,我和淮安的第一个女儿,今年一岁半了。”
    她颠了颠陆旭:“胖胖,叫祖父。”
    小孩嘴巴甜,很乖地就喊了一句:“祖父好。”
    南阳帝卿盼孙女盼了这么长的时间,如今见着孩子也欢喜疯了,当场就从自家手腕上褪下玉镯下来要给自个的宝贝孙女当见面礼。
    儿子儿妻也顾不着了,满心欢喜地要给自个孙女好东西。好在陆旭生来淡定,倒也没有被自个祖父这热情吓着,反而一口一个祖父的叫着,缠着要祖父抱,把南阳帝卿逗得脸上笑纹都多出几条来。
    陆旭对自个这个祖父好感度出乎陆柒意料的高,她问起来的时候,这小精怪理直气壮地回答:“祖父疼我,祖父长得好看。”
    那可不,南阳帝卿是出了名的美人,皇宫里男人自有一套保养的秘方,南阳帝卿虽然年逾不惑,但肌肤依旧细嫩,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但他身上岁月沉淀出来的气韵又是秦何完全不可比拟的。是个容貌和气度都十分出挑的美人。
    陆柒刮刮自家女儿的小鼻子:“真是小色/鬼。”
    陆旭还和她拽起文啦:“窈窕淑男,君子好逑,我是君子,不是色/鬼。”
    这孩子,陆柒哭笑不得,顺着她的话道:“好好好,你是君子。到时候见了你祖母可不能这么粘她。”
    陆旭扬起小脸问:“为什么,祖母不会像祖父那么喜欢我吗?”
    “那倒不是,你祖母肯定和你祖父一样欢喜你,只是她可能比较严肃一点。”
    “谁说我严肃了?”陆柒刚说着话呢,背后秦牧的声音便响起来。陆柒连忙向她见了礼,陆旭则躲在她的身后,从她背后探出一个头来瞅着这位传说中十分严厉的祖母。
    事实证明,秦牧的严厉只是对陆柒而已,对这个十分活泼可爱的孙辈,秦牧宠起来比南阳帝卿还厉害。
    堂堂户部尚书,当朝阁老,在秦府里头关起门来竟然让个一岁半的小儿骑在头上玩骑马游戏,举高高之类的更不用说了。以往是陆柒担心秦何慈父多败女,现在轮到秦何担心自家爹娘要把孩子宠坏了。
    对待唯一的孙女,秦家自然是请了最好的先生来给陆旭启蒙。再次回到京城陆柒的感受也很不一样。
    在地方锻炼了几年,她处理起那些繁琐的公事越发得心应手,吏部的事情她虽然是头一回接触,但这和做知州也是触类旁通的。陆柒上起手来快得很。而且初入官场的愣头青和历练好些年的官员气势都不一样。
    在泉州城待了三年,虽然陆柒的容貌依旧年轻,但周身的气度说话做事的风格已经和当年那个青涩的翰林截然不同。
    陆柒说到底也只是个披着年轻壳子的伪年轻,和陆柒一同进入官场的楚秋才是真真正正的年轻翘楚。
    楚秋这三年来一直待在京城,从翰林做起,如今三年过去,也已经升迁到了五品的京官,楚秋成婚比她晚一些,但人家是真妻夫和睦,如今孩子都有了两个,正是少年意气,好不得意。
    陆柒瞧见她的时候倒没有很是热络的迎上去,只是淡淡地见了礼,夸了楚秋一句:“一别三年,容若较之从前姿容更盛。”
    楚秋不咸不淡地回应:“哪里哪里,子臻更是妙风仪。”
    在陆柒看来,楚秋的容貌虽然较之从前更出众了,但她身上少了几分少年锐气,多的是官场的圆润,倒不如从前更让他心之向往了。不过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了,她也不能指望人一点也不改变。
    更何况这一次回来,她和楚秋只能成为对手,而非朋友。楚家站的队伍是二皇女,她原以为秦牧站队站得是太女,但太女出了事,秦家却稳稳当当。这次回来,她才知道秦牧是保皇党,皇帝指定谁是未来的天下之主,秦家就跟随谁。
    而那个未来的皇帝,绝对不可能是楚秋一家寄予厚望的二皇女。
    上朝的时候,陆柒也趁机打量了皇帝,果然,相比她离开的时候,皇帝憔悴了何止三分。
    光是瞧着皇帝容貌,陆柒就觉得心惊,对方这种身体情况,也不知晓还不能撑一年。但这还不是让她惊讶的,让她惊讶的是,她随着秦何和陆旭进宫,瞧见了那个对她们一家而言,熟悉又陌生的人。
    ☆、0第086章
    陆柒瞧见的人裹在厚重的斗篷里,个子不高,骨架纤细,但较先前在泉州的时候,以及拔高了好几节。对方步伐优雅,有着和这个皇宫极其相称的雍容清贵的姿态,头上戴着小小的紫金冠,俨然是这偌大皇宫里尊贵的主子们之一。
    瞧见陆柒望过来,对方只给了一个神色淡漠的侧脸,面上的笑意淡得几乎不可见。陆柒心下诧异,但目光到底也没有在对方的面上停留太长的时间,只是短暂的与人对视,便急匆匆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秦越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对方根本就不叫秦越。她早就猜到对方和这皇宫有着莫大的联系,但今日真的见着了还是内心还是产生了巨大的波动。
    秦何显然也瞧见了秦越,但当着身边人的面,他并没有将这样惊讶表现在脸上。倒是被他们陪伴着的太君后脸上明显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秦何察言观色问起,后者却以话岔了过去:“横竖是个晦气的人,咱们不提她。”
    不提便不提,宫中的事情也不是秦何和陆柒这种并不算特别重视的小辈可以随意提起的。陆柒只将事情默默记在心里,等着出了宫,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很显然,这次回了宫的秦越并没有再拼命隐瞒身份的意愿,陆柒没有花太大的代价就调查到了她的身份,先君后生的皇女。
    可正是调查出这个结果才让陆柒觉得惊讶:“淮安不是说,未曾见过她吗?”若是皇女,再怎么样秦何也该见过。
    如果说秦越是动了易容术和缩骨功那还好说,可对方一直是以真面目示人的,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认不出吧。
    秦何也摇头:“这位皇女我确实未曾见过,还是说你其实就一直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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