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随处可见或是浓稠或是干涸的血迹,到处是碎屑,只中间清理出来的一条道路算是完好,却算不得整洁。偶尔看到沾了血的碎末,只扫一眼,便不敢看第二回。只因辨不清那到底是血液沾染在了木头渣上,还是那本就是血肉的碎块……
    看着被砸得没有一处完好的寝宫,清雾忍不住遍体生寒。
    “陛下现在何处?”清雾朝着在前头引路的于公公看了一眼,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语气显得颇为镇定。
    于公公低声答道:“娘娘稍后便知。”
    清雾一下子心就慌了。
    若他无碍,于公公怎会遮遮掩掩不相告?
    再开口,她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发抖:“若他伤到了,公公无需瞒我。”
    于公公这才晓得,自己刚才那句“娘娘稍后便知”,竟是吓到了清雾。仔细想想,也是自己说得做得不够妥当。忙快速说了个地名,“陛下本是要亲来迎接娘娘,无奈逆贼口出狂言,非要见陛下不可。奴才觉得那地方太过腌臜,所以未曾告诉娘娘。”又道:“奴才脑子犯浑,请娘娘赎罪!”说着竟是停步就要往下跪。
    清雾这才晓得,霍云霭竟是去了那刑室之中。难怪于公公遮掩着不肯告诉她。忙上前去扶于公公,“公公言重。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清雾对他如此礼遇,因他是霍云霭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更因为,血腥杀戮的这几天,他带了人忠心耿耿护住霍云霭。
    原先便觉得衷心十分难得。在经历过路嬷嬷的背叛后,这种感情,让她更是感慨。
    于公公谢恩起身,朝清雾身后远处看了一眼,眸中闪过愤恨。
    小李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对于没有后人的他来说,那就跟自家后辈差不多。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视为亲子一般疼爱的小徒弟。可是,最后,背叛了他的,也是那个人。
    想到自己多年的疼爱最终化作乌有,像是一个笑话,于公公的笑容有些惨淡,“奴才识人不清,差点害了陛下,万死难辞其咎。”这便是在为自己刚才的太过小心翼翼而作解释了。
    短短时日内,原先有说有笑的一个总管太监,竟是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他佝偻着脊背,继续引路。往前走了两步,身子晃了晃,赶紧停了一瞬,方才继续往前走去。
    清雾看着于公公的状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似下一刻,这个衷心为主之人,就要倒在地上一般。
    片刻后,眼见于公公的步履愈发不妥,她心下暗惊,忙唤来穆海,“于公公的事务,你暂且接下。”又对于公公道:“你去休息一会儿。”
    “奴才无妨。奴才还……”
    “这是命令!”清雾放冷了声音,不容置疑地说道。
    这般状态若再不休息的话,怕是会劳累过头,对身体有碍!
    于公公自然知晓清雾是为了他好。只是他没料到,自认为遮掩得够好了,皇后娘娘竟然还能留意到他。
    怔了一瞬后,于公公突然跪伏在地,高声喊道:“奴才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娘娘千岁千千岁!”
    于公公这突然拔高了声音的一句,让每个宫人的心都提了上去。
    所有人都循声望了过来。
    于公公在宫中多年,积威甚严,宫人少有不怕他的。
    看着以最恭敬的姿态跪倒在地的于公公,他们骤然意识到一件事。
    眼前这个身姿柔弱脊背挺直的女孩儿,再不是他们所熟悉的柳大人,而是这天下的皇后娘娘!
    与之前那声跟随众人高呼千岁时候不同。此刻众人的心里,忽地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和恭敬。无需旁人去示意,他们尽皆再次叩头,跟随于公公高声喊道:“娘娘千岁千千岁!”
    喊声震耳欲聋,直达天际。
    逆贼为了寻到清雾借以要挟帝王,将皇后寝宫翻了个底朝天,能砸的能翻的,尽皆破坏殆尽。
    反倒是宁馨阁,因为清雾自打大婚后,便没再踏足那里,尚算安好得留了下来。虽然有几间屋子里的器具也被毁了,但里面没有血迹,没有污杂之物,清理过后便可使用。于是清雾便回了宁馨阁暂且歇着。
    窦嬷嬷早已等在了那里。原本于公公问过她要不要去迎接清雾,但她思量过后,决定还是先带了人将宁馨阁打扫出来为好,便坚持留了下来,指挥着小宫女们将每个屋子都清理干净。
    虽说在命人做事,但她一直在不停地往院门处看。一见到清雾,提了许久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她当场痛哭失声,跌坐到了地上。
    清雾看着窦嬷嬷的模样,眼里也泛起了雾气。
    看到清雾伤感,窦嬷嬷赶紧止了泪。抹了抹眼睛,高声喊了小宫女们去做事。“一个个的呆站着做甚么!还不快去!”
    杜鹃让人烧了热水,伺候着清雾从头到尾地清洗一番。
    清雾置备的那些衣物,除去身上穿着的外,已经没有完好的了。幸而霍云霭让人新制的一些未曾送来,留在昭宁宫里,还算得用。
    窦嬷嬷看到了清雾安然无恙,忐忑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亲自过去将衣物和新被褥取了,让杜鹃伺候清雾换上衣物,她则去铺被褥。
    待到收拾齐整,杜鹃和窦嬷嬷便要服侍清雾去睡。
    哪知清雾不肯。
    “我在这里看会儿书罢。”清雾揉了揉眼,拿着一本书册走到桌边。坐下后,又朝院门看了一眼。
    窦嬷嬷刚才就是这样不住地望着那边、等待着清雾归来。看到清雾的举动,她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娘娘这是担心皇上呢。
    想到陛下刚将逆贼尽数擒了便让人去接娘娘,而娘娘一回来就想着见到陛下,窦嬷嬷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眼见杜鹃上前欲劝,窦嬷嬷忙去阻了她,“你去泡杯浓茶来。”她吩咐完杜鹃,又对清雾道:“我去拿些点心来。”
    窦嬷嬷生怕清雾前几天没吃好,好生准备了许多新鲜吃食方才回屋。结果推门一看,却见女孩儿手执书卷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窦嬷嬷忙退了出来,掩上门。正犹豫着要不要和杜鹃一起扶了娘娘回屋去睡,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转过院门处朝着这边行来。
    正是霍云霭。
    年轻帝王身着玄衣,大跨着步子前行。行止间身上衣物闪着暗光。乍一看去,像是暗纹。仔细去瞧,才能发现竟是点点血迹。
    他挟带着满身血气而来,满面肃杀,神色凝重。转眸一扫四周,其中戾气骇得众人心惊肉跳,腿一软尽数跪到了地上。
    “雾儿呢?”霍云霭看向窦嬷嬷问道。
    “娘娘就在屋里。”窦嬷嬷闻着皇上身上的血腥味,手脚都有些发抖,“刚刚睡下了。”
    霍云霭听闻清雾回来了,心下一松。
    他有心想要让她安睡,可是,牵挂了好几天的心始终无法平静。立在院子里半晌,终究是无法忍耐,朝着闭合的屋门行去。
    只一眼。只看一眼也好。
    那可是他的女孩儿,他的新婚小娇妻。
    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屋,年轻的帝王努力放轻脚步,走到女孩儿身边。强压住拥她入怀的冲动,手脚绷直不动,只眼神不住往她身上去,肆意地凝视着她。
    他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的了。谁料女孩儿动了动,竟是醒了。抬起惺忪睡眼,有些茫然地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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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来这里了?”霍云霭轻声问着,左右四顾看了下,拿起旁边的一件薄衫,搭在了她的身上,“趴着睡担心着凉。”
    “寝殿已毁,修好还需一些时日。倒不如先在这里歇着。”
    清雾刚刚醒来,而且是被吵醒的。声音软软糯糯地下意识答了一句,又含糊着反问道:“不去这里,又去哪里?”
    来宁馨阁是于公公和窦嬷嬷商议后的结果。
    霍云霭一确认逆贼已经尽数伏诛,就赶紧让人将清雾请出来,生怕女孩儿在那阴冷之处待久了身子受不住。但他需要操劳的事情太多,来不及过问清雾寝宫损毁程度等细节问题,便去了刑牢。
    因此,于公公和窦嬷嬷就安排在了这里。
    清雾还没完全清醒。将头侧着枕在手臂上,眼睛微眯地望着他。缓了缓,方才神色清明了些。这便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还好罢?”
    霍云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讲。
    幸好她发现了路嬷嬷有问题,让孟梁来通知他,所以他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幸好她毫发无损,能让他看到如以往一般安然无恙的她。这比甚么都重要。
    可是话到嘴边,看到她的疲倦,满腔话语终究是咽了回去,他只低低应了一声。本想将她拥在怀里,抬臂一看,望见了衣服上的血迹。生怕上面的污痕弄脏了她的衣裳,转而抚了抚她头顶的发。
    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
    霍云霭滞了一瞬,抬指勾起她的湿发,问道:“你洗过澡了?”
    霍云霭的眼里满是血丝。原本清亮的双眸,此刻幽深暗黑如深潭。只是,望向她时,那一抹遮掩不去的温和,是一点也没改变的。
    清雾看得心疼,轻点了下头,抬指描摹着他清冷的眉眼。而后顺势拉过他的大掌,用指尖勾着把玩他修长的指,说道:“那是自然。过了那么些天,若是再不洗一洗,怕是真的要脏透了。”
    她抬手放手间,洗澡时沾上的花瓣清香就这么从衣襟袖口散了出来,直冲他的面前,让他防不胜防。
    深深呼吸着那淡雅馨香,即便是心性坚定如他,此刻也不禁有些心神恍惚。看她疑惑地望过来,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有听清她在说甚么。缓了口气,努力放平声音问道:“你刚刚说甚么?”
    发觉声音有些黯哑,他忙轻咳了声稍作遮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仍有些脏污,忙一把抽了过来,拧眉道:“脏。”又四顾看了看,在屋中寻找了个盛着水的盆。
    刚才窦嬷嬷端着点心,想必这水本是备了给清雾净手用的,霍云霭便探手仔细洗净,又擦了把脸。一侧首,发现清雾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正拿着干净的丝帕在一旁静静等着他。
    他不过愣了一瞬的功夫,她已经走上前来,踮起脚,伸手将他面上的水珠一点点擦去。
    丝帕极薄。这般相触,似是没有障碍一般,便能感受到女孩儿柔软的肌肤。
    刚才那淡淡的香气,离得更近了。带着女孩儿独有的身体馨香,撩得他血气上涌,胀痛不已。
    霍云霭忍耐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至身侧,一手探到她的腰后紧紧搂住,俯身低头吻了过去。
    清雾没有防备,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火热的吻突然而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力度,夺去了她所有的呼吸。
    她无力承受,只能软着身子靠他的臂膀来支撑。
    许久后,她呼吸不畅,呜咽着后退。他松开了唇上的桎梏,却并不放开她,转而往她颈侧吮去。大手探入衣衫慢慢揉捏。
    清雾哪受得住这样的撩拨?身子又酥又麻,微微颤着,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你别。别。”她轻声喊着,手脚没有丝毫力气地去推他。
    他近似低喃地轻笑:“雾儿,你我已是夫妻。”
    已是夫妻,做甚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了。
    清雾即便此刻脑中无法思考,也明白了他这话隐含的意思。一瞬间全身都泛起了羞窘的粉色,更是战栗不已。
    她这羞到顶点的模样,更是让他爱极。忍不住探出手去,好生爱怜。
    少年的手因着连天的奋战,又磨出了些茧子,较之以前更是粗糙了些。落在肌肤上,更是麻痒难耐。
    女孩儿无力承受,娇喘连连,最终哽咽出声。
    霍云霭胀痛得快要疯了。咬着她的耳垂,含糊着说道:“浴房里可还有水?”
    水?什么水?
    清雾脑中一片空白,缓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沐浴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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