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焕的声音隐隐有些不快,宋宛烟是太傅之女,自幼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齐景焕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放心将后宫交给她打理,没想到,连这么点子小事也要来问,他不信她连这点后宫那些小事都处理不好,想到这里他的面色更加的不豫,他讨厌在他面前耍小心思的女人。
    宋宛烟却是像没有发现他脸色不善一般,继续说道;“若是旁的事,臣妾也就处理了,只是这事涉到陛下身边的人,臣妾不敢私自处置。”
    不知怎的,听她这么说,沈幼安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齐景焕冷哼一声;“朕身边的人怎么了?”
    “回陛下,近来臣妾发现一些低位的嫔妃总是出现被克扣份例的现象,尤其是该是份例里的新粳米全都被换成了陈粳米,燕窝都换成了次品,还有许多本该是实打实的份量,份量少点倒没关系,各宫的主子也吃不了多少,只是那本该精致的东西全都换成了次品,都是家中娇养的小姐,这下子,竟是没有在家中的吃食精细,弄的那些妃嫔天天到臣妾面前哭诉。”
    “竟有这等事,内务府的那帮人惯会势力,若是无人示意怎敢克扣主子的份例,查出来,定要严惩。”
    齐景焕面色阴沉的说道,后宫的那些女人不管是他喜不喜欢,明面上都是自己的女人,如今居然有人这般明目张胆的各扣份例,弄的妃子们哀声怨道,传出去岂不是丢了他的脸面,堂堂一个皇帝,后宫妃子的吃食居然没有大臣的女眷精致。
    “陛下,臣妾也知道无人示意内务府那帮人不敢,所以特地叫了宫正司的人一同询问,才知道,内务府的那帮人贼胆包天,居然敢拿主子的份例换银子。”
    “陛下。”
    沈幼安手一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齐景焕一愣,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又跪下了。
    贤妃眉眼一挑,笑着说道;“沈司寝真是姐妹情深啊,只是利用陛下身边女官的身份私相授受是大罪,沈司寝您这般急着求情,只怕陛下也不会轻易的饶了刘司寝的。”
    齐景焕眸色一沉,道;“怎么回事。”
    “陛下,内务府那帮人本来就是见钱眼开的东西,臣妾稍稍施压便吓得他们什么都说了,原来是陛下身边的刘司寝借着陛下身边女官的身份,拿着银钱将那些好东西买走了,内务府的那帮人拿了银钱,便从低位妃嫔那里克扣份例,真真是胆大妄为。”
    听她这么说,沈幼安心都凉了半截了,私底下拿着银钱换点精食没什么,只是放到明面上来,私相授受,却是大罪。
    齐景焕沉吟了一瞬道;“刘司寝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这就得宣刘司寝来问了,刘司寝是陛下身边伺候的,臣妾不敢贸然审问,只好来禀报皇上了。”
    她说的大公无私,可是沈幼安却是知道,她这分明就是借题发挥,不过是拿着银钱换了些东西,怎么就和内务府克扣主子份例扯上了关系了呢?贤妃啊贤妃,我如今已经这样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陛下。”
    她跪着向前挪了两步,在地上叩了个首道;“陛下,此事皆因奴婢而起,与刘司寝无关,请陛下责罚。”
    齐景焕懵了一下,此事怎么还与她扯上了关系了呢?在他的印象里,她是最知乎守礼的一个人,随即反应过来,看来,这贤妃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那些低位妃嫔讨个公道,而是借机想要惩罚幼安,莫不是因为自己往日对幼安的态度让她以为自己不在意幼安,还是这阵子自己对幼安的转变让后宫那些人按捺不住了呢?
    “说。”
    “陛下。”
    贤妃刚要接话,就被齐景焕打断。
    “朕没让你说。”说完指着跪在地上的沈幼安道;“你说。”
    “陛下,是奴婢嘴刁,同碧彤姐姐一同用膳时总是吃不下那些东西,碧彤姐姐可怜我,才会从内务府那里拿了些精致的食物回来,但是万万不敢唆使内务府那边克扣主子们的份例,还望陛下明察。”
    沈幼安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碧彤是为了她才会去同内务府那帮人换东西的,若是罚她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碧彤可怎么好。
    “呵。”齐景焕怒极反笑,沉声道;“朕竟是不知朕的后宫穷成这个样子,一个女官拿了点吃食,居然也值当内务府去克扣主子的份例。”
    贤妃本有些得意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她也知道以此事来处罚沈幼安有些说不过去,只是陛下往日对她们惩罚沈幼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见陛下是讨厌沈幼安的,原以为这次随便找个由头便能惩罚沈幼安,借机将她从御前调开,没想到陛下竟会出言维护。
    “陛下,此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刘司寝这般私相授受着实可恨,还望陛下严惩。”
    “贤妃。”
    “臣妾在。”
    “朕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才放心的把后宫交由你来打理,没想到你竟然将心思打到朕御前来了。”
    “不是,陛下,臣妾......”
    贤妃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急忙辩解。
    “刘司寝自幼便在朕身边伺候,你想让朕罚她,安的是什么心思,还有内务府那帮人明明是你监管不力,克扣了妃子的份例,如今还想将事全都赖到朕御前的人身上,真以为朕御前的人好欺负不成。”
    他说到最后已是气极,甚至能听的出他咬牙的声音,贤妃知道不管如何,今日只怕是不能惩罚了沈幼安了,陛下此举,明显就是维护之意,遂低头认罪;“是臣妾监管不严,望陛下恕罪。”
    “你若是嫌宫务繁多,打理不来,朕就找个人替你打理。”
    “陛下,臣妾知罪,这就回去细心严查,定将那些作乱之人全都找出来。”
    贤妃是聪明人,懂得进退,所以上辈子才能一直替自己打理后宫,只是如今看来,上辈子自己一直对幼安的态度都不好,才没让她想法子对付幼安,如今看来,自己对幼安态度的转变,竟是让这些人生出了别的心思,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必小心翼翼了。
    “知错就好,朕刚刚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贤妃苦涩一笑,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枣吃。
    “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贤妃起身,看了沈幼安一眼,有些不甘心的转身离去。
    “起吧。”
    齐景焕看了一眼从刚刚起就一直跪在地上装隐形人的沈幼安,有些无奈的说道,是的,现在的他对上沈幼安,更多的,是无奈,她倒是聪明,见危险转移了,就一直装作隐形人,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沈幼安捏着裙角,小心翼翼的起身,齐景焕突然笑了一声,吓的沈幼安膝盖一软,又跪到了地上。
    显然,皇帝陛下的笑声听在幼安姑娘的耳朵里,是非常的吓人的。
    皇帝陛下的笑容都没有施展开,嘴角都没有咧到最大弧度,就僵住了。
    齐景焕无奈的摊手;“胆子怎么这般小,朕又不会吃了你,快起身,莫要跪了,腿伤好了没有。”
    齐景焕突然想到她前些日子腿上的上可是足足养了半个月呢,直接伸手过去想要掀开她的衣服看她的伤处,手才触及她的衣裳就被沈幼安挡了回来。
    ☆、第7章 害怕
    “陛下。”
    沈幼安见齐景焕伸手过来,心中大惊,连忙一只手挡住齐景焕的手,另一只手攥住自己的衣裙。
    咬着唇,捏着裙角,一抬头,盈盈的水眸就撞到了齐景焕的眸子。
    齐景焕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他的心脏,想将她拥在怀里,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伸手就将沈幼安拥在了怀里。
    沈幼安显然是被吓坏了,都没有挣扎,就这么任他抱在怀里。
    什么都不能形容齐景焕此刻的心情,心爱的女人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在他的怀里,他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都是颤抖的,他将头埋在她的颈处,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的体香,幼安,幼安,我的幼安。
    沈幼安早就吓得跌坐在地上,齐景焕胳膊一伸,将她抱起。
    “陛下。”
    她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随后反应过来,想要从他怀里下来,她不敢使劲挣扎,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陛下心思深沉,她看不懂,也不敢看,从她进宫选秀落选被告知自己封为女官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从此,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了,只是陛下对她从来都是冷眼相看,甚至是恶言向之,可如今他突然的转变,竟是让她心中惶恐不安,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景焕将她抱到榻上,她刚想要下来,就被齐景焕制止。
    “坐好。”
    “陛下,这于理不合。”
    齐景焕顿了一下,他怎么忘了,眼前之人,是最讲究礼法的,只是什么是礼,什么是法。
    于是他颇有些无赖的说道;“朕就是礼,朕就是法,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听朕的。”
    沈幼安微垂眼眸道;“是。”
    又是让人无力的回答,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想要再将她拥在怀里,这次,却是让她躲过了。
    “陛下,您想做什么?”
    她问出这话时,声音都是打颤的,她想她或许猜到他想做什么了,她甚至在想陛下若是宠幸自己,自己该不该拒绝,她没有自大到以为陛下喜欢自己,她只是觉得陛下兴许是一时兴起了。
    她这么强装镇定的问他要做什么把他逗乐了,看着她害怕的样子,他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伸出的手收回来,背在身后,安慰道;“别怕,朕什么也不做。”
    沈幼安松了口气,道;“奴婢不怕。”
    齐景焕见她脸都红了,也不再逗她,坐在一旁问道;“今日贤妃所说之事,真与你有关吗?”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定是与她有关的,碧彤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怎会做出这般容易让人捉住把柄的事情。
    “陛下,此事真与碧彤姐姐无关,奴婢初入宫廷之时,吃不惯粗米,但凡粗米,皆无法下咽,碧彤姐姐可怜奴婢,才会拿了银钱去换些精致的粳米,只是奴婢不知道宫中粳米紧张,居然会耽误了小主们用膳,奴婢该死。”
    好家伙,这一番辩白将自己和碧彤摘出来了不说,还连带着嫌弃了一番后宫穷,什么不知宫中粳米紧张,还不是嫌弃宫中米不精贵吗?女官的米虽不是顶好的,可也还不至于是一般的粗米。
    “你从前在王府所用一切都是顶好的,如今难免会不习惯,朕会跟他们说从今天开始你的吃食什么从朕的份例里扣。”
    “陛下,不可。”
    沈幼安刚要说什么,就见齐景焕摆摆手道;“圣宁宫里的事情不会传出去,依你从前在安平王府的吃食,这宫中除了朕和太后,只怕也没人能比的上了。”
    其实他说错了,安平王就沈幼安这么一个嫡出女儿,是安平王妃拼死生出来的,安平王对她自然是万般娇养,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这么个宝贝疙瘩,那衣食更是无一不精,她的身份不比齐景焕,可是吃食却是连齐景焕都比不上的。
    既然皇帝陛下都说了,沈幼安也不好再拒绝了,那些吃食她确实是吃不惯,吃到嘴里根本就咽不下去,若不然,她也不敢让碧彤去换东西。
    “陛下,奴婢的里衣衣料也都是碧彤姐姐换来的。”
    趁着陛下不计较,还是将所有可能被当做把柄的都说出来吧,免得下次赶着陛下心情不好时拿来问罪。
    她说完这话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刚为女官时换上内务府送来的衣服就浑身长满小红点,没法子,才让碧彤帮忙拿银钱换了些好布料来,外面的衣服倒还能忍忍,里面的衣裳一定要用最好的布料。
    碧彤在齐景焕身边伺候的时间长,这点面子内务府那帮人还是给的。
    她不说他倒是忘了她皮肉生的娇嫩,寻常布料根本不能穿,必是要用那顶好的布料,就像别人说的,她天生就是富贵命,若不是自己,她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安平王虽然不在了,可安平公府还在,吃穿上,自然是不会短了她一个小姐的。
    沈幼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抿抿唇道;“陛下,虽是碧彤姐姐替奴婢换的东西,可银钱却是奴婢自己出的,所以奴婢才是主谋,陛下若罚就罚奴婢一人吧,与碧彤姐姐无关。”
    齐景焕一声轻笑;“哦,你是主谋,那你说说,你谋什么了,是谋财了,还是害命了啊?”
    齐景焕见她连主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觉得有趣,便存心逗她。
    沈幼安没想到陛下会有心思同她开玩笑,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回什么好,索性就坐在那里不说话。
    她一低头,齐景焕忽然见她头上插了一支簪子,眼睛突然瞪大,大脑一片空白,伸手就将她头上的钗扯了下来往地上摔。
    沈幼安一愣,连忙从床上爬下来请罪,抬头便见齐景焕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陛下,您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碰齐景焕,却被他一把拽住手,拖进怀里。
    “幼安,幼安,不要走,不要丢下朕。”
    “陛下,陛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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