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萱见安平公一副尴尬的样子心下了然,果然是小人得志啊,难怪陛下特地嘱咐自己跟着幼安一起回安平公府,看这样子,以幼安的性子只怕会吃亏。
    “幼安这次回来所谓何事,大哥让人马上把客房打扫出来。”
    采萱站在后面皱了皱眉,幼安虽是入宫做女官,但并未嫁人,还是安平公府的人,怎么就是客房了。
    沈幼安倒也不再意,笑了笑道;“不用了大哥,父王的忌日快要到了,我回来祭拜祭拜,并不留在府中,给父王磕个头就走。”
    安平公松了口气,沈幼安原先的闺房是整个府里面最好的,她入宫后,母亲便搬了过去,如今沈幼安回来,自然是没有她的院子的,他害怕沈幼安闹起来呢,安平公如今虽是这府里的主子,可毕竟只是庶子,面对沈幼安这个曾经被安平王捧在手心上的嫡女难免底气不足,更何况沈幼安给他的印象就是个爱撒娇的娇娇女,若是知道自己的院子被占了,闹了起来,只怕自己也没脸,更何况沈幼安虽只是女官,可毕竟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大煜向来注重嫡庶,到时候沈幼安若是到陛下身边告状,只怕自己也落不得好。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埋怨母亲,不过就是个院子罢了,如今公府是他做主,她想要什么样的院子都可以给她修,何必要去占用沈幼安的院子,这若是传出去,他公府欺负嫡女,连嫡女的院子都占去,只怕那群御史又有的说了。
    安平公本就心虚,更何况沈幼安后面还站了个阴测测的御前女官,一直盯着他,好像能看透他想什么一样,令他更加不敢直视沈幼安,稍稍侧个身子道;“既如此,我去叫你那些侄子侄女过来给你请安。”
    “不用了,我就是出宫祭拜父王,顺便回来看看。”
    明知道这里再不复从前,可还是想回来看看,是失望也罢,终归是回来过,日后也就没了这念想了。
    “太夫人您慢点。”
    外面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往外一看,便见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便径自的走到首位上去,安平公对她躬身行礼道;“母亲。”
    沈幼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那妇人坐好后,看着沈幼安笑道;“幼安回来了。”
    沈幼安还未说话,便听后面的采萱说道;“姑娘,奴婢怎么从未听您说过安平王曾经续过弦啊?”
    沈幼安此刻注意力都在众人对李氏的称呼上,倒是没有在意采萱的自称。
    安平公身体却是一怔,这陛下的女官不仅跟着幼安一起回来,对着幼安竟自称奴婢,即便是对着自己这女官都以我相称的。
    安平公之母李氏听到这话也是脸色一白,按着身份,她只是安平王的妾室,见着沈幼安是要行礼的,更不能坐在主位,只是她儿子如今才是安平公,府里众人也都尊她为太夫人,如今沈幼安身边一个奴婢居然敢给自己没脸,刚要呵斥,便听安平公道:“母亲。”
    安平公警告的看了李氏一眼,随即说道;“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六品司设女官。”
    “陛下身边的女官。”李氏别有深意的看了采萱一眼,心想陛下身边的女官为何会对着沈幼安自称奴婢,难不成沈幼安升职了,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凝眉。
    采萱笑了笑,退到沈幼安身后。
    沈幼安也不看李氏,直接对着安平公说道;“大哥,虽说如今您是安平公,可是这规矩不能乱了,您的母亲只有一个,我母妃才是您的母亲。”
    “这。”
    安平公干笑了一声,还未说话,便听李氏怒道;“幼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自己生的儿子还不能叫我母亲不成。”
    “什么意思李姨奶奶您不明白吗?你是什么身份,居然也敢妄称太夫人,如今也敢坐在首位。”
    这一番话倒是先把采萱镇住了,沈幼安向来都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却未料到发起火来也叫人心惊胆战。
    安平公皱着眉道;“幼安,你莫要胡闹。”
    沈幼安冷冷地道;“我胡闹,大哥,真不知是哪家的理,妾室都可以称太夫人了,虽则母凭子贵,可大哥你已经记在了我母妃的名下,若不是如此,即便是降爵了这爵位也轮不到大哥的头上,大煜明文规定,庶子袭爵需降爵,需记在嫡母名下,你即认李姨奶奶为母,如何还能当这安平公一位。”
    李氏自知这事不占理,可安平王已逝,这沈幼安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罢了,能起什么风浪,如今居然也敢在这里危言耸听,便捂着胸口哭道;“哎呦这是什么教养啊,未出阁的姑娘居然敢指责自己的长兄。”
    沈幼安淡淡的忘了一眼李氏,回身对着安平公道;“大哥孝顺,想要自己的生母过的好一些这可以理解,可也莫要忘了规矩,李姨奶奶只是个妾,如何当的起大哥您的一句母亲,大哥可要想清楚了,否则,这大煜的法令可是不能依着大哥的意思来的,您称李姨奶奶为母亲,置我母妃于何地。”
    沈幼安满意的看到安平公的脸色变得煞白,虽知道如今安平公府是安平公在做主,自己人在深宫,可终究还是忍不住看着别人占着她母妃的名头,规矩如此,李姨奶奶不过是个妾,是她母妃的奴婢罢了,如何敢肖想她母妃的位子。
    “沈幼安,你休要危言耸听,这里是安平公府,你大哥才是安平公。”
    “没有人否认我大哥是安平公,可是你呢?李姨奶奶。”
    她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尽是嘲讽之色,这笑容让李氏觉得尴尬,同样安平公也觉得尴尬,他是安平王的长子,却不是嫡子,身份上就差了沈幼安一等,再加上安平王的偏心,让他在这个小自己十四岁的妹妹面前一点底气都没有,原以为她入了宫就好了,谁料如今她居然从宫里面回来了,身边还跟着陛下的御前女官,那么陛下又是什么心思呢?
    “来人,扶李姨奶奶回去休息。”
    “阿琪。”
    李氏不敢置信的望着安平公,安平公只是将脸瞥向一边不去看她,陛下本就不喜安平公府,他如今在朝堂之上更是举步维艰,沈幼安如今在陛下身边伺候,若是让陛下抓到了安平公府的把柄,必不会轻易放过,如今他已经是安平公了,母亲又何必在意一个称呼。
    李氏冷哼一声,从位子上起来,走过沈幼安身旁时,突然停住,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道;“郡主不愧是王妃的女儿,知规矩,懂礼仪,难怪当初会因为一块玉佩将自己的护卫打成重伤逐出府,唉,可怜那小护卫了,年纪轻轻的,被打成那样逐出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不过也怪他自己,一个护卫罢了,居然也敢肖想王爷的宝贝,你说是不是啊?幼安郡主。”
    沈幼安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可是还是让站在她身后的采萱发现了,她发现沈幼安的手死死的握在了一起。
    李氏轻轻一笑,道;“瞧我这说的,那玉佩是王爷的宝贝,后来送给了郡主,那护卫偷了玉佩,本该被罚,郡主你亲自下令已是留情,若是让王爷知道她的宝贝女儿身边有这等人,定是要将那人捉来打死。”
    沈幼安定了定心神,道;“李姨奶奶,你可以走了。”
    李氏将手搭在身边的小丫头手上,恶狠狠的瞪了沈幼安一眼,沈幼安,你的母亲自诩身份贵重,还不是早早就死了,即便是王妃又怎么样,而你,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官罢了,不知你那高贵的母亲在地底下知道你如今只是一个伺候人的女官,会不会后悔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
    “沈司寝,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采萱皱了皱眉,这安平公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幼安笑了笑道;“安平公,这大煜的律令不是我写的,史官的笔也不是我能控制的,陛下的怒火也不是我能熄灭的,你该问的不是我满不满意?”
    安平公脸一僵,也未料到沈幼安会这么说,刚刚他心里不舒服,母亲被她当众唤姨奶奶就像是在提醒他的出身一般,自然是要泄愤,那句问她满意也不过是在赌气罢了。
    此刻脸色铁青,一甩袖子道;“这安平公府也是你的家,你就自便吧。”
    说完便带着人走了出去,留着沈幼安坐在前厅,沈幼安看着安平公离去的背影,心中已对他失望透顶,父王啊父王,王府的爵位落到这样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手里,只怕是连公府的爵位也要保不住了。
    ☆、第18章 祭拜
    见安平公出了前厅,沈幼安还坐在那里,大管家面色尴尬的说道;“九小姐,要不要奴才带您到处逛逛。”
    沈幼安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要去祭拜父王和母妃,就顺便回来看看,这就走。”
    “哎,九小姐,公爷打小便孝顺,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
    沈幼安站起来,对着后面的采萱说道;“采萱姐姐,咱们走吧。”
    “九小姐,要不您再坐坐,世子今日不在家,他自幼同您关系好,若是知道您回来了,他却没见着,会不开心的。”
    世子沈晞虽是安平公长子,可自幼却是安平王亲自教养的,同沈幼安关系比旁人亲近许多,如今这安平公府里若说还有人关心沈幼安,那就只有沈晞了。
    沈幼安道;“若是阿晞回来了,你便同他说陛下那里只允了我半日的假。”
    沈幼安今日回来只是在前院的正厅坐了会,连后院都没过去,此时,她站在安平公府的门边,望着安平公府,她只看得见前院,还有那府里最高的怡景堂,她想象着围绕着怡景堂的假山池塘,想象着那通往父王书房的小道,想象着府里那二十四座亭子,十二座小桥。
    采萱轻轻的碰了碰她道;“幼安,陛下在等你。”
    沈幼安对她笑了笑,转脸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再见了,安平王府。
    走到马车前,高和从里面将帘子掀开,采萱将她扶了上去,这马车里面也是分成两间,齐景焕和沈幼安坐在里面,采萱和高和坐在外面。
    沈幼安坐好后,便听齐景焕道;“开心点,马上就要去见你父王和母妃了,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去不怕他们担心吗?”
    沈幼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然后抬手遮住眼帘,压抑着那眼角不住的酸涩感。
    “怎么了,难受吗?”
    齐景焕见她手捂着眼睛,心都揪起来了。
    “没事。”
    沈幼安吸了吸鼻子,将手放下来,挺直背脊。
    恍惚间,一阵芬芳传来,清香四溢,只见齐景焕手中勾着一只香囊,那香囊是她前些日子缝制的,这里面装的是墨兰,她将这香囊挂在了衍庆殿东暖阁的床头,却未料陛下竟将这香囊带在了身上。
    陛下什么都没说,可沈幼安却知道他的意思,这香囊原是她为陛下缝制里衣时一起缝制的,挂在床头前她跟陛下说这里面的墨兰香气闻着可以让人的心情舒畅,眼下,陛下将这香囊拿出来,定是见她心情不好才拿出来的,只是,她先时并未闻见墨兰的香气啊。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齐景焕指了指一旁的车壁,只见那车壁上被拉出来一个小屉,原来这香囊一直在那小屉里,难怪她没闻见。
    安平王的陵墓离安平王府并不甚远,马车行驶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沈幼安挎着一早便准备好的冥钱和酒菜,便下了马车,原先离得远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到了陵墓,沈幼安便再也忍不了了,快步走到安平王和安平王妃的墓前,一跪,顿时泪如雨下,哭道;“父王,母妃,不孝女幼安来给你们请安来了。”
    说着便往地上一磕,这结结实实的一下子,沈幼安也不觉得疼。
    起身抬起头说了句;“幼安不孝,这么久才来看父王和母妃。”便又磕了下去。
    沈幼安跪着从身后的篮子里拿出酒菜,又从底层取出冥钱,拿了火折子引着,取出三个杯子,往杯子里斟酒。
    拿起一个杯子托在手里,对着排位道;“父王,幼安带来了您最喜欢的九丹金液,幼安先干为敬。”
    仰头将酒杯里的酒喝完,轻轻拭了拭嘴角,端起一个杯子,将杯子里的酒洒在了地上道;“这一杯敬给父王。”
    笑了笑,又端起一个杯子,将杯子里的酒洒在了地上道;“这一杯敬给母妃。”
    敬完酒后,又端出两盘糕点,道;“母妃,这是您最喜欢的两样糕点,幼安也给您带来了。”
    “父王母妃,幼安此次前来又不知何时才能再来看你们,幼安自幼在父王膝下,每有困惑,父王必是亲自解惑,如今......如今幼安已能自己照料自己,望父王母妃莫要担心。”
    沈幼安静静的跪坐在墓前,看着那火渐渐熄灭,跪直了身子又磕了个头道;“父王母妃,幼安要回去了,你们在天有灵,幼安如今过的很好,身边碧彤姐姐,采萱姐姐待幼安都很好,陛下待幼安也很好,待幼安年满二十五,若是能被放出宫,幼安就过来长伴父王母妃。”
    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陛下,幼安姑娘回来了。”
    这么快,倒是出乎所料,齐景焕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吩咐着将马车行到沈幼安身边去。
    她今日因是来祭拜安平王和安平王妃,穿的极其素净,着一身素色刺绣妆花裙,立在马车前,微垂眸子,齐景焕亲自伸手,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齐景焕顿时惊喜若狂,骨节分明的手有力的握着她的手,使劲将她拉了上来,眉梢上扬,嘴角也止不住的翘起,眸中尽是愉悦之色,能不开心吗?自他重生以来,这倒是第一次,她愿意接近自己。
    高和早就知道了陛下对沈幼安的心思,至于采萱,也早就猜到七八分了,只是都没有眼下见到来的震惊,幼安只是让他拉她上马车,便如此愉悦了吗?
    马车里面一层放着小几,齐景焕端了一杯茶递给沈幼安,道;“喝杯茶,润润喉。”
    沈幼安本能的往那小几上瞥,小几上放着一个茶壶,茶壶旁边俨然还有一个用过的杯子。
    齐景焕端着杯子,眉头一挑道;“这个杯子是新的,朕没用过。”
    沈幼安悄脸一红,低着头,抢过他手里的杯子就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比起她往日的仪态,倒真是有些毛躁。
    “咳。”沈幼安将茶杯放在小几上,突然咳嗽了起来。
    齐景焕忙去拍她的背,沈幼安推过他的手,轻轻的往边上移了一些,完了,这又想起来了,又要谨慎守礼了。
    果然她移到了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后,轻启红唇;“陛下,奴婢刚刚失礼了。”
    齐景焕深邃的眸子望着她,忽然一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见她要起身,按压住她道;“朕不管,刚刚你明明接受了朕,如今为何还要跟朕来这些虚的。”
    “奴婢......”
    “嘘。”
    齐景焕用手按住了她的唇道;“莫要再说那些气人的话了,你知道刚刚你将手递给朕时,朕有多开心吗?幼安,朕从前做错了事,你原谅朕一回好不好?”
    这马车只用一层隔板隔开,采萱和高和就坐在外面,沈幼安担心他们听见,一时有些心急,又有些感动,她不是木头,自然能够察觉到陛下待她的不同,只是她不懂,从何时开始眼前的帝王对她好了起来呢?又为何突然对她好了起来呢?他从前不是最讨厌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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