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半扇的窗前,静静站着一个身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支玉簪轻挽起来,精致的玉颜上未施粉黛,只是眉间一点朱砂,美的摄人心魄。
    她的神色是极平静的,唯独那暗沉的,略带讥讽的眸正透过窗子看向那仍跪在院内的英挺男子。他黑色的衣袍被鲜血染透,氲出大片深棕色的血痕,薄唇惨白,似是连衣下的双腿都颤抖得厉害。
    男子的旁边还跪伏着一个仍穿着朝服的老者,两鬓斑白,正朝着女子的方向重重磕着头,许是求了多次的缘故,他的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小儿成都鲁莽触犯凤颜,求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请开恩,老臣给您磕头了。”
    “老臣求娘娘了,就算您不念旧情,也请念在成都伤重,再也经不起您这般的惩处了!”
    “皇后娘娘......”
    伤重么?
    女子薄如蝉翼的眼睫微微动了动,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对了,她差点忘了,昨日下午那人才刚刚被拖去重重鞭打过呢,如今,已过了十二个时辰了吧。
    纤细的指尖慢慢拂去耳边被风吹散的发,玉白的手抬起再放下,轻缓而勾人。
    不念旧情......?
    她笑,宇文成都,事到如今,你还有资格和我提那些可笑的旧情么?
    一阵冷风拂过,女子突然低低咳了起来,纤细的肩轻颤着,染着惹人疼惜的纤弱。
    身上突然被人从后披上一件明黄色的锦袍。
    她回过头,看到那身着龙袍的俊朗男子,他看着她,大手细细帮她束紧那件衣袍,“天气很凉,你穿的少了些。”
    “臣妾见过皇上。”
    女子垂眸,语气恭敬又疏离。
    “瑾儿......”
    杨广微微叹了叹气,眸中竟闪过几许落寞。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到臣妾这儿来了,莫不是......”瑾苏的唇角勾起一抹轻笑,看向窗外那仍跪在庭院的父子俩,“您,也是来为了宇文将军求情的吗?”
    “还不够么?”
    男人的眸细细注视着那神情淡漠的女子,“瑾儿,再这样下去,成都当真便性命堪忧了。”
    “是么?”
    瑾苏问。
    妩媚的眸闪过一丝细细长长的嘲讽,只是,那又与她何干呢?
    不过,死的太早,倒也当真失了许多乐趣了。
    眨了眨眼,她扬头看他,轻轻笑了,“那,一切便凭皇上做主吧。”
    杨广的目光有些微愣,深沉的眸良久也未从女子颊畔的浅笑移开。他仍记得那个时候,面前的这个女子,她是极爱笑的,他甚至能清晰的想起从初遇到如今,她曾为他绽放过的每一个笑容,温暖的,娇俏的,害羞的,......每一次每一次,而并非如今,并非如今的冷漠疏离,像是敷衍,又或是嘲讽。
    从再寻到她的那日起,从将她带回皇宫的那天,或许更早,从四年前含元殿那日起,她再不是从前了。
    他,再也寻不到她。
    宫庭外人渐稀,瑾苏向窗外瞧去,只看到石阶上寡淡的血痕,她的眸又黯了几分。转头,看向那个仍在以极细密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的男子,“人已放了,皇上,您,还不走么?”
    “朕,......”杨广的声音有一丝哑,顿了顿,他尝试着开口,“瑾儿,今夜,朕,让朕留在你的寝宫,可好?”
    “臣妾若说不愿,您肯走么?”
    瑾苏笑,玉白的手慢慢摩挲上男人宽厚的脊背,踮起脚,靠近他的耳侧,吐气如兰。
    杨广的呼吸顿时又重了一分。
    “瑾儿......”
    “皇上留在永安宫陪着臣妾,就不怕您的辰妃杏妃会不开心么?”
    “你,你这可是在吃醋?”
    男人的铁臂又圈紧了她一分,他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与认真,“瑾儿,只要你说一句,只要你愿意,朕现在便遣散了后宫,朕只要你一人,朕只宠你一人,好不好?”
    他问好不好,用他不熟悉的,甚至会令一个帝王难堪的几欲请求的语气。
    只是瑾儿,两年了,已经整整两年了。
    朕,究竟何时,才能真正走进你的心里?
    女子静静看着他,却不语。
    良久良久,她别过了眼,“何必呢?”她说,“臣妾不过一个残缺不全的女人,臣妾给不了您子嗣,甚至连您最正常的需求,都满足不了。您何必为了臣妾,放弃一切?”
    “朕,朕不需要你为朕诞下子嗣,朕,朕也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杨广开口,他几欲仓皇的解释。“只要你心里有朕,只要你肯真正的接受朕,朕便不在乎,朕什么都不在乎。”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那碗堕胎药,并未夺走她的性命,却剥夺了她作为母亲的一切权利。所以她会那么的恨宇文成都,她恨,几欲发狂。
    入宫两年,他从未真正亲近过她,杨广不知,她究竟是怕,或只是厌恶自己罢了。
    呵......
    厌恶。
    他苦笑,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她究竟有多厌恶自己。
    她,早已恨透了他们所有人。
    满是痛楚的眸深深注视着女子如画般精致绝美的容颜,“瑾儿,你答应同朕回宫,当真只是为了报复么?等你觉得够了,便把朕丢至一旁,弃之敝履么?”
    “皇上认为呢?”
    女子的唇边缓缓溢出一记笑容,美若梦幻,“还是皇上觉得,待臣妾折磨够了宇文成都,也该报复报复您?毕竟没有您的默许,成都他,也不敢直接对臣妾下手,不是么?”
    “瑾儿......”
    杨广闭了闭眼,他一直不愿回忆,每回忆一次,便痛一次。
    于是他想,就让她报复吧,若是能仗着他宠她,若是她觉得快意,即便是报复,也是好的,不是么?
    “皇上,夜深了,臣妾倦了。”
    瑾苏垂眸,轻声道。
    “朕也倦了。”
    杨广伸手,细细揽住她纤弱的肩背,淡淡笑着,“那今夜,朕陪皇后睡,可好?”
    “皇上......”
    女子挣扎,似是有些抗拒。
    “不要动,让朕抱着你。”
    薄唇慢慢吻上她的发丝,他的怀抱更紧,“毕竟皇后想要不受约束的做任何事,还是要仗着朕的疼宠的,不是么?”他的吻慢慢下滑,侵袭至她小巧的耳唇,“如此,朕会更疼你。”
    “是么?”
    闻言,瑾苏微微笑了。
    纤细的手指慢慢触上男人衣上的纽扣,细细摩挲,“那,臣妾帮您宽衣,可好?”她的声音很轻,又有一丝暧昧的低哑。柔若无骨的小手顺着他的胸前滑下,解开了那冗繁的龙袍。
    “你这次,又想用什么招数对付我?”
    杨广低笑,大手扣住她的小掌,声音是满满的无奈。
    他至今仍记得那夜,她初到太子府的时候。就像今日一样,她为他宽衣沐浴,做尽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任何事情。可最后,却是用迷药迷晕了他,将一个小侍女送上了他的床......
    第二日他清醒,看着身侧那陌生的女子和床前那正备好了水准备伺候自己更衣的她,气到足足半个月没有再找过她。而后来,每一次每一次......
    他根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笑的苦涩,又将怀中女子箍的更紧了些,“睡吧,”他说,“朕只抱着你,什么都不做。”
    ☆、第二章  相见
    一夜好眠。
    杨广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他的手习惯性的向身侧摸去,可所到之处还尚算温热,那床褥上,却早已没了那女子的身影。
    “瑾儿?”
    男人的瞌睡顿时清醒了大半,直起身子向四周看去,才见到那已穿好了衣正在梳妆镜前梳着秀发的女子。他披上一件外袍,慢慢下榻,从后细细揽住女子纤细的脊背,“怎么起的这么早?嗯?”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是暧昧的低哑,轻嗅着女子发上的清香,从镜中深深注视着那张日复一日愈发精致美艳的容颜,“瑾儿......”
    他,早已中了她的毒。
    病入膏肓了啊。
    “哪里还早了?”
    女子回过头,美眸轻眨着,“内侍唤了您几次该去早朝了,都被您骂走,您可知现在已是何时辰了?”
    “很晚了么?”
    杨广轻轻笑着,抓过她的手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细渣,“没办法,抱着朕心爱的皇后入眠,时间过得果真快了许多。”
    “皇上睡得很好?”
    瑾苏看着他,也并未收回手,只是随他折腾。
    “嗯。”
    杨广眨眨眼,“莫不是皇后睡得不好?”
    “哼......”
    女子冷哼,贴在他下巴上的纤指发恨似的一根根去拔那硬硬的胡渣,“你还好意思说?”她瞪他,“抢被子也就算了,还梦话说个不停,真不知道你的那些妃子都是怎么忍你的。”
    “......?”
    杨广很是无辜,他的睡相有那么差么?他自己怎么不知?
    他皱了皱眉头,下意识也就忘了也许又是这丫头在整自己的一大可能,低眸亲了亲她的发梢,“朕保证今夜会乖乖的不乱动了,皇后不要生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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