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世子没有出声阻止,只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眸底深处却早已乌云密布。
    将将过了午时,乌云将天空的艳阳遮去,天色变得暗暗沉沉的灰蒙,连片的黑沉向着地面压了下来。
    天幕骤然被划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沥淅沥地湿透了大地。
    温淑妃领着一行人踏入凌帝的寝宫,却不想在那里遇到了近来才被凌帝册封的柳才人。
    她柳若扶风的站到一旁,略显惊慌地理了理衣服,弯膝行了一礼:“嫔妾见过温姐姐。”
    温淑妃打量她一眼,语气平淡地道:“柳才人,不必多礼。你怀着身孕,还是别随意走动为好。”
    这柳才人原是陈妃宫中一名斟酒的宫女,生得玉软花柔。一月前,凌帝歇在陈妃的芳菲宫中,喝醉了酒,宠幸了这名宫女。
    凌帝将她封为了才人。
    从那天起,凌帝像着了魔一样,也不顾虚弱的身体,日夜招柳才人侍寝。
    温淑妃多次出言提醒,却反而遭到斥责。在此之后,她也不再多言了。
    却不想不过一月前的临幸,竟让这宫女怀上了龙种。几日前,陈妃带来为凌帝看诊的太医偶尔诊出她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是,多谢淑妃娘娘的关心,那嫔妾先行告退。”柳才人并未恃宠而骄,反而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在起身时,却忍不住偷看了温淑妃一眼,眼中似有神色在挣扎。
    她微微咬唇,拖着虚弱的身子,在宫人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温淑妃收回视线,走入殿中,凌帝正坐在案桌之后,但案桌上的物件却落了一地,案桌上方空出了一片的位置,略显狼藉,上面布满了欢爱过后的痕迹。
    温淑妃蹙了一下眉,微微敛眸,对此视之不见,只朝凌帝行了一礼,道:“皇上,该是服药的时候了。药已经煎好了,让臣妾服侍你喝药吧。”
    凌帝捂嘴咳了几声,并未看她,只蹙眉道:“拿过来吧。”语气里颇有几分不耐烦。
    温淑妃立刻命宫人将煎好的药端上,尝过药温后,亲自服侍凌帝吃药。
    却没想到,凌帝才刚喝了几口药,却突然眼睛一闭,直直朝地上倒了下去!
    “皇上,皇上怎么了?”温淑妃一慌,看着脸色发青、口吐白沫的凌帝,顿时花容失色。她手中的药碗落地,碎成几瓣,药汁溅得满地倒是。顾不上地上的狼藉,她赶紧对身后的宫女道,“琉璃,快去传太医!”
    “是。”宫女应了一声,心急如焚地转身离去。
    但还未等她跑出寝宫,陈妃已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见口吐白沫的凌帝,顿时大惊失色!
    “皇上!皇上!”
    陈妃立刻冲了上前,一把将温淑妃推开,扶过凌帝,颤声道:“皇上,皇上你怎么了?别吓臣妾!皇上!”说着,又转过头,心急如焚地对殿中的内侍宫人大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御医!”
    陈妃这一举动,让温淑妃措手不及。
    寝宫顿时乱作一团。
    温淑妃开口:“陈妃,你……”
    似是想到了什么,陈妃骤然抬头,指着温淑妃道,满目森然地道。
    “温淑妃竟然下毒谋害皇上!来人啊,快把她抓起来!”
    苏府。
    终于将靖安王府派来的媒人打发离开,云和郡主将人送走后,却只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脚步微歪了一下。
    墨雪赶紧上前搀扶住她:“夫人!”
    她急切地问:“夫人没事吧?需要奴婢去叫大夫吗?”
    云和郡主站稳了脚步,揉了揉额心,道:“无事,大概是这几天事情太多,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那奴婢先扶夫人回去休息。”墨雪担忧地道,“奴婢一会去让厨房顿一些补品,夫人最近也不要太过操劳了。”
    “不过夫人,若是靖安王府的人再来……”墨雪说出自己的担忧。
    “这门亲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我是绝对不会让那周玉柔连累了琬琬。”云和郡主语气坚定地道,“日后靖安王府的人再来,便将他们打发走吧。”
    墨雪忙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靖安王府前来求亲的事情很快传到苏琬的耳中。
    带来这消息的,自然是墨衣:“姑娘,今日靖安王府到府上来提亲了。”
    “靖安王府?”苏琬停下手中的绣活,抬头看向她,问道,“是跟周玉柔吗?”
    墨衣点点头道:“奴婢也委实吓了一跳。”顿了一下,她又道,“只不过,靖安王府前来求娶,却不是求娶表姑娘作正妻,而是让她当妾的。”
    “妾?”苏琬怔了一怔,心想:沈桓在宫宴上说的话,还真是一语成谶。
    收起思绪,她又问:“那娘怎么说?”
    墨衣笑道:“姑娘放心吧。夫人自然是拒绝了靖安王府的提亲,找了个藉口将他们给打发走了。若是答应了靖安王府的要求,那肯定会连累姑娘的名声的。”
    苏琬沉默不语,没有接话。
    瞧见她的模样,墨衣好奇地问:“姑娘,你还在担忧吗?”
    苏琬微微点头:“我总觉得,靖安王府……不,应该说周玉柔,若是让她知道娘替她拒绝了这门亲事,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墨衣吃惊地问:“姑娘,你的意思是,表姑娘有可能会千方百计将自己嫁入到靖安王府中?”
    苏琬道:“或许不会这么简单。我觉得,周玉柔看靖安王世子时的眼神,并不像是看心仪之人的爱慕。”
    反而更像是……恨。
    一种由爱生恨的恨意。
    但这仅仅是苏琬的猜测,她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她的目的,也许不止是靖安王府……”想起在宫宴上发生的事情,苏琬微微蹙眉,“我猜不出她的意图。”
    “那……”
    这时,墨笙从外面进来,道:“姑娘,刚刚有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给姑娘的。”
    她将一封书信交到苏琬的手中。
    书信?
    苏琬拆开一看,上面是沈乐蓉的字迹。
    阿琬姐姐,
    明日巳时,能否到澜泱河河畔一见?我在上回花朝节约见的地方等你。
    沈乐蓉笔
    “韶颜郡主约我见面?”苏琬有些诧异,“她约我见面,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找我,而是派人送信过来?”
    此封信实在奇怪,虽是沈乐蓉的字迹,却并未说明是什么原因约见。
    这并不符合沈乐蓉的性子。
    第88章 婉拒
    雨下了一夜还未停。
    天色阴沉,缠绕成团的云丝遮盖着天空。细雨纷纷,雨丝淅淅沥沥地打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溅出一地的银花碎玉。上京城笼罩在一片连绵的阴雨之中,模糊了街上稀疏的人影。
    一辆马车辘辘往澜泱河岸驶去,帘子一角不时被风掀起,有端郡王府的标记的一角被雨水打湿。
    马车内。
    墨衣看向身旁的苏琬,不解地问:“姑娘,既然你说那封书信有异,为什么还要赴约?”她略有担忧,“姑娘不担心那是表姑娘针所设的陷阱吗?”
    苏琬摇摇头,道:“不会,那封信上的确是韶颜郡主的笔迹,印着的确实是卫王府的标记。王府的标记,都是用特殊的涂料制成。周玉柔胆子再大,也不可能伪造到王府的标记。况且,她也不知道我与韶颜郡主在花朝节是约在什么地方见面。周玉柔心机复杂,若要布陷阱,也不选在澜泱河这个地方。”
    马车行至街道的一角,就在距离澜泱河十丈之外停了下来。
    随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消失在耳际,墨衣讶异地问:“哎,姑娘,就停在这里吗?”
    苏琬微微颔首:“就停在这里。墨衣,你替我看一眼外头的情况。”她吩咐道,“若不是韶颜郡主,我们便离开。”
    墨衣了然,不由笑道:“原来姑娘早有了应对之策,奴婢这是白担心了。”
    她说着,挑开帘子往外张望,寻找沈乐蓉的身影,随即摇摇头道:“姑娘,奴婢没有看见韶颜郡主,不过……”似是看到什么,她突然惊讶地道,“哎,姑娘,那个人……好像是卫王世子?”
    卫王世子?
    苏琬闻言,立刻伸手挑开帘子,往外看去。
    澜泱河河畔,杨柳依依,烟雨朦胧了视线,只能依稀看见不远处的柳树之下,伫立着一抹修长的身影,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细雨纷纷,卫王世子撑着一把灰蓝色的油纸伞立在雨中,眸子里是幽黑色的冷漠。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不染尘埃,遗世而独立。
    只是那处除他之外,并无他人。
    ……怎会是他?
    苏琬动作微顿。
    墨衣观察着自家姑娘的面色,犹豫地问道:“姑娘,还要过去吗?”
    苏琬收起思绪,迟疑一瞬,还是道:“墨衣,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一会儿。”
    “姑娘,伞。”墨衣连忙出声提醒,将撑开的伞交到她的手中。
    苏琬接过油纸伞,下了马车。她牵着裙襕,踏着被雨水湿润的青石板道路走了上前。
    她走得小心,还是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绣鞋。
    见她走来,卫王世子迎了上前,脸上的神色忽然柔和下来,犹如春风将冰雪融化,留下滋润的嫩草:“苏姑娘,你来了。”
    “世子?”
    苏琬的脚步却缓慢了下来,她对上卫王世子的目光,疑惑地问:“世子,怎会是你?”她往左右张望,“约我见面的,不是韶颜郡主吗?怎么没有看见她……”
    “苏姑娘,其实……”卫王世子迟疑一瞬,才道,“今日约你出来的,不是乐蓉,而是……我。”
    苏琬惊讶地问:“是世子约我出来?那昨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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