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你倒不客气给我看看。”那汉子不饶人,手往上提将领口扯得更紧。
    周晓晨眼眸微一凝,正要反抗边上就有人大叫:“放肆,你是什么人,敢扯我们大人。”说话的正是巡街而来的衙役,见自家大人被人扯着像是快要被揍的模样,忙提了刀就上来。
    那汉子侧眼一看是衙役先是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那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还不快松手放开大人。”那衙役唯恐这人是叛党余孽,要伤了大人刀口又往那人脖子上贴了贴。
    那汉子这会儿哪里还敢反坑,忙松了手:“别别,是误会误会。”说完将两手举起做投降状。
    周晓晨被松了领子,也顾不得去和那人计较,忙弯腰去捡东西。
    那衙役没收刀先问:“大人,这人怎么处置?”
    “让他走,你先帮我把东西全捡起来。洪铜媳妇生孩子等着我去救呢。”周晓晨手脚飞快已经捡了好几样儿。
    那衙役一听这话,忙收了刀子伸脚踹了那汉子一下:“还不快走。”说完就帮忙捡东西。
    那汉子知道自己得罪了县令爷,这会儿哪还有先前的半点气势,夹着尾巴就跑了。
    东西捡好,周晓晨拿了就继续往洪家跑,那衙役也跟了过去。
    到了洪家才进门儿,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周晓晨人一怔,接着就看到那老妇人从里头走出来,拉着洪铜说道:“儿呀,你有后啦,你媳妇给你生了一个带把的呢。”
    那洪铜听了傻愣愣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周晓晨在愣怔了一下之后又快速地跑了过去,站到窗前大叫:“诗诗里头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身上沾了血迹的妻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的人看着有那么一丝的疲惫,眼睛却亮得惊人:“月清哥,母子平安呢。”
    第122章
    洪家得了一个大胖小子,又是母子平安,喜得那洪铜笑得合不拢嘴连话都说不利索。
    等把孩子处理好了,又检查了一下那当娘的情况,再等了半个时辰确定已经无事,施诗这才和丈夫一起准备回家。
    那洪母这会儿却不似之前那样的顽固,她让洪铜准备酒菜,要好好谢谢县令两夫妇的救命大恩。
    周晓晨对洪母的印象不是那么好,虽然,她先前的举动也是这个世道的普遍行为,但总归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是以,和妻子略做了商量之后,笑着推辞了,在临走时也不忘记交待一些相关要注意的事项儿,又讲了讲月子里母婴应该要注意的地方,讲完这些就一道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欢喜已经被送了回来,这孩子也是乖巧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热水,还在炉子上蒸了点心。
    周晓晨先叫施诗去洗澡顺便把那被血渍污了的衣服给换了,然后,又和欢喜好好的解释了一下,当时因走得急只留了话给那掌柜,那小丫头原本就是被父母双亲给卖掉的过一回的,难保不会心思敏感,她又是一个看着乖顺心里带着几份倔强的,真要想差了那可不好。
    欢喜听到桂月清的解释后,那小脸的表情果然有了那么一些的变化,她还好奇的问道:“婶婶还会给人接生吗?咱们村子里以前接生的稳婆都是上了岁数的,婶婶的本事可真大。”
    周晓晨听了这些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施诗洗澡的那间屋子,可最后还是笑着甩开了脑中想的那些东西。
    等施诗洗好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从屋子里出来,周晓晨已经和欢喜一道把吃的全都摆放好了。
    施诗被丈夫带着入座,周晓晨先给她夹了一块子菜:“来来,先吃些菜。”她又往那小杯里倒了一些黄酒:“等肚子里垫了东西,再喝些酒暖暖身。”
    施诗便笑着点了点头,“你也喝些暖暖身,欢喜要不要也尝些?”
    周晓晨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欢喜添了一点点,这是甜米酒度数不高,小孩子吃些也无妨,倒完才又说道:“诗诗,今天你可辛苦了。”
    施诗猜他会这么说,回想到先前接生的时候,说辛苦是自然的,可是后来看到那落地的孩子和平安无事的母亲,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松快:“其实还好,后来那些过来的婶子帮了不少忙。”
    周晓晨哪会不晓得妻子这是谦逊,接生和医生手术是一样的,总有一个主刀,若不是她主控了大局,那些妇人真一起来了也没用,七手八脚反而容易乱事:“总归你这次做得很好,何况这也是你头一回给人接生,又遇上那胎儿过大,一般人是很难处理得好的。”
    施诗想了想却说道:“我原本以为我会手忙脚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站在那里了反而冷静得很,之前你教的那些好像活了似的,全都在我脑子里。”
    “那说明你学的时候用心,都牵牵记住了。”周晓晨再夸了一句。
    施诗皱眉很是认真的想了一想,张嘴要说什么,边上那欢喜喝了甜米酒呛了一下连咳嗽,她忙给小丫头拍拍背:“这个可不能喝得急,你慢慢一点点喝,看你呛的。”
    周晓晨也放下了筷子:“早知道不给你喝啦。”
    欢喜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才稳住呼吸,也顾不上擦忙用小手将那杯子护着:“我慢慢喝。”
    周晓晨被她这小模样逗乐了,与施诗相视一笑,却又忍不住再说一句:“你这小馋猫儿,也不晓得等我和你婶一块喝。”
    欢喜被他这一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她也不似刚来时那样拘谨,眨眨眼才小声道:“这酒以前,以前我娘给我尝过的,那时候我虽然还小,可是我还记得的。”
    周晓晨一听这话便立马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了,“叔是在逗你玩的呢,你别放心里,一会儿叔再给你倒一点。”
    施诗却说道:“这酒后劲大,再倒她喝了醉了就不好了。”说完却摸了摸那小丫头的头发:“欢喜,以后呀只在家里喝酒,你都可以倒些来喝,可是不能多喝,你毕竟还小醉了不好。”
    欢喜虽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以后会时常有机会喝,又觉得开心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婶婶,我每回就只喝这一小杯。”
    “行。”施诗说完给她夹了菜:“刚才你叔也说了,喝酒前呀要吃些菜先垫垫的。来你先吃些菜,再慢慢喝。”
    欢喜连忙夹了菜往嘴里送。
    吃完了饭收拾好之后,欢喜跟着一块到大屋里,屋子里烧起了碳盆,外面用熏笼这么一罩,也不会感觉特别的烟气。
    周晓晨拿了书考教了欢喜一回,这丫头之前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呆在这里已经学了不少,脑子聪明人也勤奋,只要是学过的,都背写得很是不错。
    施诗在边拿着纸笔画的样子,今儿的料子虽没有买到,可她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样子,这会儿正在设计。时不时看看那一大一小,眼中带着浓浓的笑。
    欢喜背了一段古诗,周晓晨给她解释那诗的意思,“这诗写的也是现在这样的冬天,讲的是在北方的某一个小村庄里,在那里到了冬天就会下很大的大雪,一夜过去除了屋子,所能看到的地方全是白色的雪,雪厚厚的就是人摔倒也不会觉得痛,就像摔在棉花上头一样,孩子们会拿雪堆出一个个雪人儿,又会拿着雪球互相追打闹着玩,而依在门边上忙碌了一天的大人,看到孩子们都在那里疯玩,一边不禁想到自己小的时候的模样,一边又笑骂了他们胡闹。”
    欢喜听得入神,脑子里想象着那样子,南边极少有雪就是到了下雪天,也很难有积得很大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过下雪有孩子在那里玩,可是那个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忙着做这做那,哪还有空去想那么多:“桂叔的老家也有这么大的雪吗?”
    周晓晨被她这一问倒是想起了家乡,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才说道:“嗯,到了冬季时常也会下雪,不过没有这诗文里写的那样大,诗里写的是在更远的地方。”
    “那桂叔和婶婶一起玩过雪吗?”欢喜好奇追问。
    被问到这个,施诗不自觉地停了手上的动作,周晓晨也进入了回忆,两人却是同时一笑:“有呢,我和你桂婶小时候一起玩过雪,还做过雪人。”
    “哪是雪人,是雪兔子。”施诗在边上回了一句。
    周晓晨朝她笑:“你还记得呀。”
    “怎会不记得。”那个时候,施诗白那人一眼儿,那个时候她还住在镇子上,到了冬季无课的时候她那月清哥就要回去了,那天正是他要回村子的时候,那天晚上下了大雪原本还以为这人会留下再待些时日,却不想他一心回去,这人临走看出了自己的不舍,便给自己堆了一个好大的雪兔子。
    两个人小时候虽时常在一起,能够一起玩雪这样的事却是极少的,也不晓得这江南的冬季能不能有雪:“若今年也能有雪,我再给你堆一个。”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把边上的欢喜给晾着了,小丫头转头看看叔再看看婶,虽插不上话儿,可想着今年的冬天与往年不再一样,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到了晚上,欢喜回到屋里睡,周晓晨这才和施诗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有些话也能够进一步的细说。
    讲的还是关于洪家这回接生的细节,之前有小孩子在有些地方不能细问,这会儿才好讲。
    施诗也不隐瞒,把当时的情况和处理的方法全都一一细说,“月清哥,这样做,可有不对的地方?”
    周晓晨听得很仔细,脑子里将当时的场面模拟了一回,她想了一想才说道:“你做得很好,不然,那洪家媳妇也不会平平安安生下孩子,”说完她顿了一下:“诗诗,上回我和你说过,就是你对接生有兴趣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施诗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记得的,怎么了?”
    周晓晨摸了摸下巴,走到她的身边:“我那回就说过的,你在这方面有天赋。”
    施诗因他的这个话回想起了接生时候的全过程,说来也觉得怪,她这是头一回亲自接生,可是,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以往她头一回做针线,头一回做糕点都会有种兴奋的感觉,可这一次,她却没有太多这样的感觉,在接生完时,她只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个小小婴儿再看看那虚脱了的母亲,那时候的她是平静的,好像接生这样的事她做过很多次那样的平静。
    “诗诗,若下回有人找你去接生,你会去吗?”周晓晨开口询问。
    施诗听他这样问这才收回了思绪,她想了想才很是认真的说道:“月清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月清哥你是县令哪能有一个当稳婆的媳妇,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
    周晓晨却不以为然:“我说过的,我不在乎这个的,只要你有兴趣想做。”
    施诗还是摇头:“月清哥,若在这里没有稳婆,或和今日这样急着找不到人,那我自然是不会推辞的,可是,若就让我做稳婆,我还不想也不能呢。”
    周晓晨不想她会直接这样说,倒有些不懂了:“我看你挺有兴趣的,以你的本事也应该能够处理了。”
    施诗不接他的话,只将人拉到了床边坐下,牵过丈夫的大手:“月清哥,救人是好事,可我觉得也不是做稳婆才是救人,就像你,你不是专门的大夫,可是,你把平日里防治的法子教给别人,让他们晓得遇上事了要怎么办,像今儿,那洪家的媳妇,月清哥我听你提过的,怀孩子时不能吃得太多,补得过了那孩子长得太大就难生产,那洪家的娃娃有九斤重,我虽没问但看着也像是喂养得过大的才会这样的胖,你看,你之前教我的书上所写的也不光是接生时候要怎么做,还有不少是在怀孩子时要注意的地方,我想着,是不是也能和你一样,把这些东西教散播了出去,让大家都知道要怎么做。”
    周晓晨听了她这个话,心思猛地一动:“你说的是,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个了,当稳婆救不得所有人,过几日我就整理一下,叫人去客栈里宣传。”
    “月清哥,这哪能行呀。”施诗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怎不行?”周晓晨不明所以道。
    “那酒馆里都是大男人,那又是生孩子的事儿哪里好意思在那大庭广众里宣扬。”施诗白他一眼。
    周晓晨一拍额头笑道:“女人怀孩子怎会和男人无关,十月怀胎本就是极辛苦的事儿,男人不懂所以不知女人苦,教会了他们才能让女人们怀得安心,不过,你说的也是,毕竟这事不能在那样公开的场口去说,”讲完她摸了摸下巴,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诗诗,我若是开个女班,让你给那些妇人们教授这些,你可愿意?”
    施诗一听就明白了他所想的,她扬眉而笑将身边人的手扣得更紧:“我自然是愿意的。”
    第123章
    新年将至,青田县的不少人都在热议着一件事儿,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讲的就是县令爷和他家的夫人。
    那一日,洪铜在衣铺子里找到了县令,又大声叫嚷了一回,那会儿在场的人不少,包括那店家的伙计和掌柜儿,这找县令爷去接生救命那也算是一件奇事,自然就引起了大家伙的注意。
    后来,县令爷家的夫人亲自给洪家接生,那会儿也有一块过去帮忙的妇人,在产房见识了一回县令夫人的手段,那才多大的年纪听说还是新婚的嫁娘,竟然能够这般镇定,那洪家的娃娃体形过大,生产过的都晓得这一胎惊险,稍有差错那就是一尸二命,那县令夫人那架势看着也不像是个头一回接生的样子,倒让人越发的猜测了起来。
    妇人圈子传话总是最快的,那话题的对像又是县令与县令夫人,最开始也就是传说县令夫人有本事,救了那洪家媳妇,后来又有在大街上看到县令被撞那一幕的,想到那箱子里翻出的用具,再联想到洪家的事儿,那洪铜也是个嘴快的货,自打他家媳妇平安生下孩子,他差不多逢人便讲,直夸县令与夫人医术高明,又连带着把当初黎满被刺破了肚子,县令亲自医治的事给曝了出来,这一传十,十传百加之最早的时候,那些酒楼里宣传的医学知识,那可都是出自县令的手,于是,青田县就有了这么一个说法,他们的县令不但是一位有学之士,还是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
    一时间桂月清在百姓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层。
    外头传得厉害,周晓晨一开始还不晓得,直至某日孔明把洪铜给提了过来,才晓得外头已经传开了。
    此时洪铜对于桂月清的崇拜那真是犹如涛涛江水一般,被孔明骂了一路还觉得没啥,一个劲儿的强调,大人医术高明夫人还救了他媳妇的命。
    周晓晨听得很是有些无语。
    孔明把洪铜说教了一顿之后才打发了他走,等人走了这才问道:“大人,您觉得这事要怎么处理?”
    周晓晨略想了一想才说道:“外头话都已经传开了,咱们也没法子,回头再找几个人传点话出去,别把这事传得太离了谱就成,”说到这里她从桌案上翻出了几张纸:“其实有一件事儿,我想了许久,咱们县里眼下能医人治病的地方还是太少了些。”
    孔明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几张纸,草草看了几眼后惊讶道:“大人,您这是要兴女学?”
    周晓晨听他的口气对于女子不是那样赞同,眉略挑了一下才说道:“你觉得不行?”
    “那倒也不是。”孔明应道:“只是这事要做怕是有些难,南边虽然算是富庶之地,家里让孩子去读书的也不是那样的多,何况让女孩子读,若要让男子来教与礼不合,再说了,怕是也难找到愿意教女娃娃读书的夫子。”
    周晓晨却是一笑摆摆手道:“我也没想着要弄很大,也就是能够让多些女子能够读书,也不一定只让孩子学,”她的心没有那么的大,“你看,咱们男人要在外头安心做事,头一条就是家宅得平安,妻贤夫祸少说的就是这个,再说家里的孩子也是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多,特别在年少的时候。”
    孔明听得认真在讲到这句时,忽地插嘴问道:“我曾听秦阳提过,大人您的母亲就是一位读过书的。”
    周晓晨原本就想提这一点,便毫不隐瞒地说道:“正是呢,我外祖爷曾是个秀才,母亲跟着他便读了一些书,我小时候最早识字都是母亲教的。这世上女子也不是全都不读书的,像一些有世家的女子,也都是早早和男孩子一般教她们读书,识礼,那老话也讲,若与谁有深仇,最好的法子是将女儿教坏了嫁到仇人家中,必能得偿所愿,可见女子在一个家族中的重要,只是这世上大多人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当女子是依附他人的菟丝花儿。”
    那些话孔明也是听过的,想到县令的出身,不过是一个贫家农户,却能以这样的年纪金榜提名,虽是有贵人提携,可他本身的学识与品性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当下对那位不曾见过面的老夫人心生出了几分佩服来,“老夫人是位了不起的人儿。”
    周晓晨听他夸赞自己的母亲,也是高兴想到儿时的点点滴滴,在这样的世道里她确实算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性,也没有刻意的去谦虚什么,又将话题转到了这事上头:“所以,我想有机会的话,试着办女学能让更多的女子知书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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