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小猫儿招手,“珠珠,过来。”
    每次他喊小猫儿名字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在想,当初根本不应该给小猫儿起个这样的名字,和怀远侯府的那个玉珠姑娘太像,明明是并不熟稔的两个人,却因为一只猫,让他一直想起她、惦记她。
    算算年纪,小姑娘今年应该也十四五岁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年小豆丁的模样,他想着,竟然隐隐期待着他们再次会面。
    当年,小姑娘对他说,期待着有一天能和他重逢。
    他只当作个笑话,毕竟对自己并没有信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活过二十岁。
    命运无时无刻不存在变数,他的身体有所好转,可是她却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
    想到这里,祁瑜有种说不出的唏嘘,再一抬头,却看见小猫儿还远远的站着,傻傻看着他。
    这蠢猫儿,祁瑜又招手,让它过来。
    它没有动,低下头,别开了目光。
    这倒让祁瑜很新鲜,往常这猫儿巴不得天天抱着自己的脖子粘着自己,他常常在怀疑自己养的是不是一条狗,怎的这么粘人?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小猫儿站在原地不动,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看起来是不高兴了。
    祁瑜还很少看见小猫儿这副样子,所以还以为是小猫儿生病了。
    他穿上鞋子,往小猫儿的方向走过去。
    宋玉珠见祁瑜过来了,往后退了两步,但是祁瑜还是握住了她的爪子把她抱了起来。
    被祁瑜紧紧抱在怀里,又能闻到祁瑜怀里的药草香,宋玉珠是很喜欢这感觉的。
    可是……
    她的头被祁瑜温柔的抚摸着,脑子里却一直在回荡着一句话:
    “你哪里动过真感情?”
    “是啊,我没有喜欢的人。”
    这两句话有什么不对么?
    宋玉珠不知道,她只知道听到这两句话,她心里有种很难过的感觉,好像一盆冷水朝她泼过来,可是,她却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
    主人是始作俑者,所以她生主人的气了。
    可是,她是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主人的气啊!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她见到了她的二哥哥,还听说了自己的人身的动态。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身已经死了,但是却没想到,自己的人身一直还活着,还完好的存在着,她还是有机会重新做人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人身去。
    她想去看看自己的人身,也许当她的灵魂离人身更近一些的时候,她就能回到人类的身体里了。
    可是……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主人,烛光下毫无瑕疵的皮肤,深邃的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睛,还有长长的睫毛……
    宋玉珠痴痴的看着,她还是舍不得,舍不得陪伴了这么多年的主人。
    祁瑜能感知到小猫儿不开心了,至于为什么不开心,祁瑜再神通广大也猜不出原因。
    他只好做一些小猫儿喜欢的事,比如摸她的头,替她挠痒痒,摸她的肚皮。
    摸了好半天,小猫儿也没什么反应,正当他打算仔细看看小猫儿究竟怎么了的时候,那猫儿却忽然抱着他的脖子,怎么都不松开,大脑袋来回的在他颈间蹭来蹭去,竟然让祁瑜有些发痒。
    祁瑜笑着拍小猫的屁股,“你这家伙……”
    小猫热情的让他无从招架,原来它不是不高兴了,只是想甩贱了。
    祁瑜抱着小猫上了床,小猫还在他颈间磨蹭,身子还伸出舌头去舔他的锁骨。
    这就很尴尬了。
    祁瑜把小猫放下,小猫还不甘心似的,还想扑上来。
    祁瑜拉下脸,静静的看着小猫儿,每次他这副表情,就是在告诉小猫儿它做错事了,而小猫儿也是分外聪明的,他每次这般,小猫儿竟然真的能看懂他的脸色。
    小猫儿缩了缩脖子,乖乖的把吐出来的小舌头收回去。
    祁瑜掀开被子要睡了,小猫儿便跳下了床,安然待在脚踏子上。
    祁瑜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上来睡。
    他是喜洁的,这猫儿从小就爱上他的床,起初他很反感,后来慢慢的也习惯了,现在竟然还会主动邀请,祁瑜发现,他可真是把这猫儿宠的无法无天了。
    可谁知这一次,这猫儿没有摇尾巴表示感激,反而把头埋在身体里。
    它竟然还有如此自觉性睡在脚踏上?
    看来是真闹脾气了。
    ☆、第50章
    第二日,宋玉洪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有个体型微胖的小丫头端着脸盆探头探脑的,恰好与他的目光相接,他一下子坐起来,揉了揉凌乱的头发,“进来吧!”
    小丫头这才笑眯眯的走进来,伺候宋玉洪漱口洗脸,宋玉洪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总算彻底清醒,问那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帮着宋玉洪穿衣,“奴婢是墨菊,昨晚公子喝醉了酒,下半夜好几次都从床上掉下来了呢!”墨菊一边说一边偷笑,这山庄就祁瑜一个主子,偏偏主子不喜被女子服侍,所以她平时倒是清闲得很,而且,主子向来自持,绝不会有酩酊大醉这样失态的时刻,说墨菊没见过世面也好,她还从来没见过醉鬼的丑态呢,昨晚宋玉洪那副狼狈相可是让她开了眼,心里不知道笑话这宋玉洪多少次了,“为了伺候您,墨菊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合眼。”
    哟,听这小丫头的口气,还带着几分嘲笑,倒是一丁点也不怕他,宋玉洪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扔给墨菊,“赏你的。”
    墨菊乐呵呵的接了,她本就有些婴儿肥,这么一笑,脸颊的肉更是堆的老高,宋玉洪撇撇嘴,心道,这祁瑜身边的丫头怎么都那么丑,也难怪他不近女色,世间那么多盘根条顺的尤物,他偏偏爱用那些惨不忍睹的,呵呵,谁对着这样的丫头能起了色心。
    墨菊如愿以偿的骗了点钱,见宋玉洪经过一番梳洗后又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整整衣襟正要出门,墨菊这才不得不叫住他,“宋公子啊……”
    宋玉洪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扭过脸,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墨菊眼珠一转,“没什么,少爷他们在花厅等你呢,你快点去吧!”
    “他们?除了祁瑜,还有谁?”这话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而在天泉山庄的花厅里,祁瑜正坐上首,不住的揉着太阳穴,而莫少欺站在祁瑜身边也分外尴尬。
    花厅内只有女人时不时的抽噎声。
    “祁公子,我本无意打扰你的清闲,但君子要成人之美,你也不忍心坏我一桩大好姻缘对不对?”女人以手帕捂脸,见祁瑜不搭理她,又开始嚎啕起来,“我只是一介弱女子,若不是真心钟意宋二郎,又怎会瞒着家里诸般打听、千里寻夫至此?我知道你心里定笑我不知廉耻,但若不是情之所至,我……我岂会弃个人安危于不顾……”
    祁瑜本就不擅长应付女子,更何况是这般泼辣难缠的,这辈子何曾见过?这女人也算是神通广大,宋玉洪的一举一动都尽在她掌握似的,昨天中午宋玉洪刚到天泉山庄,这女子今早便找上门来,吵吵嚷嚷要见宋玉洪,把话说个清楚,祁瑜只好说宋玉洪尚未起身,待他醒来时自会给她一个交待,谁知这女子不依不饶,哭哭啼啼的还当作是祁瑜从中阻拦,让祁瑜窝火得很。
    “薛姑娘,祁某无意参与你和宋二之间的恩怨,只是宋二是我的客人,他歇在我这里,我便要按规矩办事,哪能随便让人乱闯他的房间,你拿我这里当什么地方?”
    莫少欺眼见着祁瑜动了气,忙在其中调节气氛,对那自称薛璎珞的女子道,“薛姑娘,真的没骗你,已经派人去叫宋二公子了,他要是醒了,肯定会过来。”
    薛璎珞止住了哭声,其实本来也没有哭,都是演给那祁瑜看的,谁知这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全不管用,罢了罢了,她也无意再演下去,索性把手绢一丢,敞开了话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说宋二郎没有醒?你在骗谁呢?我看你不是派人去叫他,是派人叫他赶快跑了吧!”
    祁瑜听了这话,正式拉下了脸,站起身就要走,薛璎珞哪里肯依,下意识就追过去拉住祁瑜的袖子,正在这时,薛璎珞却忽然被什么东西迎面一扑,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她“啊”的尖叫了一声,右脸靠近耳根子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她伸手一摸,竟然让她摸到了血。
    莫少欺更是吓的瞪大了眼,只见小猫儿凶狠的对着倒在地上的薛璎珞嚎叫,一声又一声,露出尖利的牙齿。
    薛璎珞完全没想到会被一只猫袭击,她本就是有几分功夫底子的,被小猫儿偷袭只是一时没注意,这下子回过神来,怒从中起,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小猫儿扑过去。
    “住手——”
    “住手——”
    两道男声同时响起。
    宋玉洪快步朝薛璎珞走过来,面带怒色,努力压低着声音,“你在这里瞎闹什么!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薛璎珞虽然性子骄纵,胆子也大,但是这几日为了追上宋玉洪颠簸劳碌,早上又被祁瑜为难,正在刚刚,连一只死猫也敢欺负她,她受了伤被宋玉洪看见,后者非但不安慰她,还对她如此凶狠。
    她有委屈没地方说,转过头一看,那伤了她的猫儿此刻正躺在祁瑜怀里,祁瑜修长的手指正温柔的安抚着那猫儿,看起来,刚刚那声“住手”不为别的,倒是怕她伤了那猫儿一样。
    薛璎珞这下子彻底哭了,“哇”的一声,如到了无人之处,放声大哭,震的边上花树枝叶乱颤,她全然不顾形象,令在场诸人瞠目结舌。
    宋玉珠猫在祁瑜怀里,小脑袋往前伸了伸。
    虽然昨天还在生主人的气,但是今天看见女人要伤害主人,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可是现在看来,眼前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凶悍。
    看她哭成那副模样,宋玉珠竟然生出了一种愧疚之感,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再看看女人的耳根子那里也被自己挠出了红印子,她好像……是不是太凶了?
    其实,刚刚扑倒就好了,没有真想挠伤人的……
    如果蹦的力气再小一些,不往她脸上扑而往她胸上扑,也许就不会……
    她正想着,忽然间就感觉耳朵被捂住了。
    祁瑜完全失去了周旋的兴趣,冷冷的看了宋玉洪一眼。
    宋玉洪也觉得难为情,祁瑜什么脾气他心里最清楚,这个人喜欢清静,不喜欢应付复杂的事物,他们两个之所以能够结交,大半因为他死皮赖脸的上赶着祁瑜,被薛璎珞这么一闹,恐怕他一年都不敢再上门叨扰祁瑜了。
    “祁兄……”
    祁瑜完全没有给宋玉洪解释的机会,“二位来祁某清修之地上演这么一出闹剧,不知意欲何为?念在我和宋二相交一场,之前种种我可忽略不计,但二位已然是惊吓了我的猫,那就恕我不能多留了。”他一只手按在怀里猫儿的脑袋上,恰好把猫儿的耳朵堵住。
    宋玉洪尴尬不已,心知肚明祁瑜这次的逐客令不是开玩笑的,望着祁瑜转身离开的背影,宋玉洪张了张嘴,却看见莫少欺递过来的眼色,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而薛璎珞却还不够了解祁瑜,在祁瑜身后气急败坏的喊,“你的猫挠伤了我,就这么算了么?”
    莫少欺一个劲儿的对薛璎珞比划嘘声的手势,薛璎珞却根本不在意,最后还是宋玉洪抓着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拖。
    莫少欺怕两个人会打起来,忙跟过去。
    薛璎珞一边挣扎一边哭骂,“我连只猫儿都不如,这是个什么地方,还有没有公道了……”
    “你闹够了吗!”宋玉洪大喝一声,“你是女人,我不打你,你也别逼我!”
    薛璎珞捂着被猫挠肿的脸,“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就这么招你讨厌?你可以对全天下的女人献殷勤,唯独对我横眉冷目,我做错了什么?是我逼着两家定亲么,我虽然心里属意你,但我从来没有使过什么手段,是侯夫人先有意的,我们薛家并没有死皮赖脸巴结你家,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亲事刚定下来你就离家出走,想过我该如何自处没有?我长的像你妹妹,是我的错么?”
    “够了!”宋玉洪气的青筋暴起,“不许你提我妹妹!”
    薛璎珞和宋玉洪虽然从相识那一日起就没好好说过话,但薛璎珞也没见宋玉洪发过这么大脾气。
    看来外界所传不假,宋家的三小姐果然是不能提的忌讳。
    莫少欺挠了挠后脑勺,咳嗽两声插嘴道,“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虽说天泉山庄人不多,但这么吵下去,被下人们听到传出去,终归是不太好。”莫少欺劝宋玉洪,“薛姑娘千里迢迢随你而来,这绝非寻常女子可以做到的,虽然行为鲁莽冲动了些,但这份情义也让少欺万分羡慕,不管你受用不受用,薛姑娘终归是女流之辈,你怎么也要把她安全护送回家才是,出来也有几天了吧?想必家里人急坏了。”
    宋玉洪哼了一声别过脸,莫少欺又送给薛璎珞一罐小药瓶,“薛姑娘,我家猫儿护着我家少爷,别说是您,就连我平时拉扯少爷,它都会跟我急,失手伤了你,你也别往心里去,这药膏外用,涂个三天,保证不会留疤。”
    宋玉洪深深出了口气,这才仔细看了薛璎珞一眼,发现后者的脸颊已经肿了起来。
    真没想到祁瑜那只猫看起来乖乖弱弱的,发起狠来也不能小瞧,果然还是畜生本色,幸好有莫少欺的药,否则真要留了什么疤痕,薛璎珞更要赖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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