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言接过花灯瞬间,白雾散去,高珩对上那一双透亮的大眼睛,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移开眼。
    初春,荣亲王大军和先太子大军开战,战事激烈,举国各地纷纷揭竿而起,自立门户,整个中原形成割据局面。
    傅书言跟傅书锦正商量购进药材的事,许伯站在地上,道;“现在药材不好买,各自的地盘,招兵买马,药材是军队必须,亏少夫人英明,囤积一些,现进货,一时不凑手。”
    傅书言拿起一味草药放在鼻下闻,“战事更加艰难了,我看这样打下去,猴年马月战争结束,都想分一杯羹,现在河西节度使赵巢反了,襄阳太守高骏自立为王,如今天下大乱,要做长久的准备,药材想办法多储备一些。”
    不久,京城方面传来消息,初春,万物复苏,军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疫病,大批兵将病倒,疫病蔓延,军队战斗力减弱,双方暂时罢战。
    先太子部有京城为依托,太医院御医送药物控制疫情,荣亲王部疫情比较重,荣亲王军队撤出京师附近,退兵回山东境内,荣亲王大军撤回山东青州。
    傅书言派丫鬟一趟趟去王府大门口张望,高璟今日便可回青州城。
    “少夫人,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已经到王府门前。”春喜一路小跑报信。
    傅书言疾走出垂花门,看见高璟大步朝她走来,身后跟着如缡,如缡一路小跑紧随着世子爷。
    小夫妻从上次分离,差不多二月没见,分开时,气候天寒地冻,现在已春风拂面。
    傅书言提着裙子小跑到高璟面前站定,高璟伸出双臂就把她揽入怀中,两人站在院门口,许久才分开,高璟扯着她的手,两人回房。
    高璟一路风霜,傅书言帮他解开鹤敞,“热水备好,先沐浴。”高璟低头看她,“我要你侍候。”
    他目光灼灼,像时刻要扑倒她,她轻咳了两声,挑眉,“那个,我问你个问题。”
    他看着她,她白净的小脸,似乎忍住笑,不知她又出什么刁钻问题,“问吧!”
    她脸颊绯红,羞怯地问:“你没跟我成婚前,那个怎么解决的?”
    她说完,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唇紧抿,看她的眼神,她不寒而粟,“你什么意思?”
    她识时务地搂住了他的腰身,小脑袋在他冷硬的下颚蹭了蹭,“有点好奇,你别多心。”
    他被她蹭得态度软下来,闷声道:“想知道是吗?”
    她讨好地道:“不方便说,你可以不回答的。”
    他捧起她的脸,两道灼烫的目光,“只有看见你想。”
    她刚一欢喜,他下一句话,“想收拾你。”
    她趴在他身上,腿软脚软,恨不得把舌头咬掉,他抱着她跨出木桶,把她放在床上坐着,披衣,拿过屏风上搭着的她的衣裙,帮她穿上,看她抽抽着小脸,心情大好,“如缡没留在军营。”这是跟她解释?
    一个丫鬟匆匆绕过院门口的影壁墙,朝明间走,上台阶,揭开门帘,“世子妃,王爷说,一会世子爷吃了饭,过去有要事商量。”
    高璟看着傅书言,“军队发生疫病,现在城外驻扎,父王找你一定是这个事情。”
    高璟吃了饭,夫妻二人往荣亲王外院的住处去了,荣亲王军队不少士兵传染疫病,荣亲王心里焦急,刚回王府找儿媳过去。
    荣亲王高睿对儿媳一向关爱有加,先说了几句赞扬的话,“孩子,父王都听说了,你以少胜多,打败了数十倍的来犯之敌,守住青州城,保住了我大军后方落脚的地方,立下奇功一件。”
    傅书言站起身,恭敬地道;“父王过奖,这都是小叔的功劳,小叔救援解了青州城之围。”
    荣亲王转入正题,“你大概也知道了,军中突发疫病,战斗力削弱,现在有一大半的兵将染上疫毒,父王只有求助与你,孩子,你对我父子帮助很大,疫病军医没有特效药,只有靠你了,父王相信只有你能控制住瘟疫。”
    傅书言对这场瘟疫不了解,没十分把握能控制住流行的疫病毒,“父王,我要去军中看看,观察一下发病情形。”
    高璟一直听着,蹙眉道:“父王,瘟疫猖獗,言儿她也不一定有办法,军中疫病蔓延,言儿接触疫毒,万一染病,没有药物可医,我不想言儿涉险,还是另外想办法。”
    荣亲王高睿深眸闪了闪,不看儿子,看向儿媳,“你为我父子做的,父王心里有数,璟儿他爱护你,不希望你参与战争的事,你要不愿意,父王绝不勉强。”
    傅书言笃定地道;“父王,我去军营看看。”
    ☆、第157章
    高璟陪着傅书言去军营,军营驻扎在青州城外,瘟疫传染,傅书言用绣帕堵住口鼻,跟高璟到军中查看,看见军营中不少兵将感染疫毒,没有药物,每日都从军营往外抬人,没有东西成殓,破草席一卷,用车拉出去掩埋,疫病比刀枪更厉害,整个军队战斗力削弱,荣亲王军队已无力发兵。
    高璟素来心性淡漠,此刻浓眉紧锁,“有办法吗?”
    傅书言思索着方才看见感染疫病重患的反应,实情告之,“暂时没有治疗疫病的药物,必须赶紧采取措施,军营驻扎在青州城外,这样很容易把病毒带给青州城,不久,可怕瘟疫就会蔓延。”
    二人走出兵营,站在空旷的地方,傅书言看脚下的土地小草已冒头,如果不及时阻止疫病,天气暖了,病毒蔓延,控制不住,疫情蔓延到整个山东府,将无法收拾,神情凝重地看着高璟,“现在能做的是把军营里已染上疫病的士兵隔离出来,我方才看已经这样做了,但还不够,接触已染上疫病的人一定要采取防护措施,没有染病无关的人不能接近病者,否则容易感染上,没有染上疫病的要预防,我回去先让人熬草药汤,送到军营,没感染的士兵喝下去,预防感染,还有青州城内的百姓,做好预防。”
    傅书言望着青州城方向,担忧地道;“这次疫情传播迅速,我提议青州城城门关了,减少不必要人来往通行,避免疫毒带入青州城里,防止疫情蔓延。”
    高璟听她一席话,思路清晰,望进她黑眸里一片清明的湖水,沉重的心情顿觉纾解。
    回青州城后,傅书言带人煮草药汤,送到军营,军营里所有不管士兵和将领,每日喝草药汤预防病毒感染。
    王府门前支起几口大锅,锅里煮的草药,青州百姓每日排队来王府门前喝药。
    夜深了,王府的各院落的灯熄了,窗外寂静无声,世子的房中亮着灯,傅书言坐在桌案前,翻阅医书,她查阅历史上发生瘟疫详细记载,比较跟这次疫情相同之处和不同的反应。
    一件衣裳轻轻地披在她身上,傅书言抬头看着高璟,笑笑,柔声道;“你先睡吧!我还要看一会书。”
    “太晚了,安置吧!”宫灯发着淡黄的光,光晕笼在高璟身上,高璟的眉眼平常少有的柔和。
    傅书言恍然醒悟,“我看书灯亮着是不是影响你歇息,我拿别的屋里看。”说着收拾收本,要到东屋里去看书。
    墙上高大的影子一晃,傅书言被高璟拦腰抱起,“没有你我睡不着。”他低眉看她,太矫情了,你以前没我的时候难道半夜不睡觉,她挣扎,“你放我下来,我保证看完这段就睡。”她有个毛病,书看半页没看完,睡不着觉,一定把整段书看完才能踏实睡觉。
    “到床上看,我陪你看。”高璟霸道地不放她下来,
    到底书上那段文字傅书言还是没看完,她刚开始还惦记那段文字,那段文字详细记载古时候一次罕见的疫病,被高璟弄来弄去,最后,什么疫病,药方,就剩下仅存着的意识,她要被一片欲.望的海水淹没,紧紧攀住他,指甲深陷在他肉里。
    事后她赌气抱怨,“你只顾着自己舒服,你知道我书页没看完,多难受。”
    她背对他,不理他,他伏在她耳边,低笑,“难道你不舒服,哪里难受?”
    她爬起来,就要下地,被他一把捞在怀里,低声下气赔不是,“我错了,我去取书,我等你看完一起睡。”
    他跳下地,拿宫灯移近床旁,走到书案前,把她方才看的那本医书拿到床上,翻到她方才看的那页,她奇怪地看看他,他只看一眼,就记住了页数。
    他讨好地端着书本,她靠在他胸前看,他怀中一团柔棉,不久,心猿意马起来,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脖颈,再看下去,她少不得又被他吃掉,她合上书,“不看了。”钻进被里裹上被子。
    高璟半夜觉得口渴,习惯地往身旁一摸,床铺空的,没摸到人,倏忽醒了,厚重的帷幔遮挡,帐子里暗黑看不清楚,高璟用手划拉一遍,确定身边没人,翻身坐起,一把拉开帷幔,视线适应屋里的黑暗,看看屋里没人。
    他一跃而起,跳下地,喊了声,“言儿。”没人答应,屋里静静的,高璟走出西暖阁,看对面东屋隔扇门虚掩着,门下露出一点灯光。
    傅书言聚精会神抄写东西,没发现身后有人,身后之人站了半晌,她也没发觉,高璟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双肩上,她头也没回,“我忙正经事,别打扰我。”
    高璟贴着她耳边,舔舐她耳廓,“难道我做的事就不正经吗?”
    听他这么一说,傅书言觉得好像两人在一起一直做不正经的事,就没做什么正经事,傅书言耳根红了,他还在撩拨她,她痒麻钻心,推他,声音绵软,带着丝丝柔媚,“别弄我。”他只要引诱她,她一定低挡不住,他千般手段,令她无力招架。
    他哄着宠着,“睡觉。”
    她摇摇头,“我不困。”
    “不困是吗?正好我也不困…….”
    她害怕了,乖乖地跟着他上床睡觉,他长臂箍住她,怕她又溜了,傅书言真困了,说了一句,“我明日要早起。”人就迷糊了,沉沉睡去
    傅书锦跟傅书言在屋里说话,傅书锦一直领着人煮防治疫病的草药汤,“七姐姐,库存的药材已经不多了,青州城和军队每日需要量大,储备的药材够两三日,许伯到处去找药材。”
    傅书言拿出一纸张,上面两行隽秀小字,是一张药方,上面的草药有十几味,她把药方递给傅书锦,“我把历朝历代发生瘟疫的医药案例都看了,照着这个方子先配药试试,不能完全消除疫毒,也能减轻病症,等疫病慢慢减弱,患病之人得以活命。”
    一场瘟疫,过来高峰期,自行减弱,这期间经历很长时间,傅书锦看着药方,“青州城内,七姐姐严密防范,还是出现疫情,有了这个方子,瘟疫可解。”这个药方是傅书言参考了不少医学案例,结合当下疫毒病理,调整药方,傅书言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方子先用上试试,需要观察几日,先少量配制,给重病之人用上。”
    月桂进来,“许伯回来了,有事回主子。”
    “正说这个事,让他进来。”傅书言道。
    许伯站在门口拍打几下衣袍,放轻脚步进了堂屋,作揖,“老奴给少夫人和姑娘请安,
    “许伯,一路辛苦,先歇歇脚。”傅书言命丫鬟,“给许伯倒茶,月桂应声出去沏茶,春喜搬过来椅子,主子在上,许伯不敢就坐,仍旧恭恭敬敬站着说话,“少夫人,奴才奉少夫人命,近处药材空了,去远处寻,黄腋县从北边来了一个贩卖药材的商人,据说家产无数,专门倒腾药材,这次发战争横财,他知道两边开战,从北边把药材运来京师附近,高价出售,这次赶上瘟疫流行,他囤积不卖,单等坐地起价。”
    商人见利忘义,瘟疫流行,见死不救,傅书言短暂思索一下,“我亲自去一趟,见见这个货商。”
    “七姐姐,现在天下不太平,七姐姐亲自去,路上不安全。”傅书锦提出反对意见,傅书言主意已定,“现在瘟疫不及时遏制,马上蔓延整个山东府,历朝历代发生大的瘟疫,十室九空,这次疫病没有以往史上厉害,破坏性很大。”
    东北地区气候寒冷,疫病没传播,杜仲清的军队就没有染上疫病的,京师停火,杜仲清退回辽州。
    傅书言便想许伯说的这个商贩,显然极其精明,从北地贩药到京师附近,瞅准时机,赚一笔,傅书言手头银子所剩不多,估计许伯出面,难以摆平,决定亲自去会会他,谈谈条件。
    傅书言已经决定去一趟黄腋县,把家里的事安排给傅书锦,“汤药继续煮,能支持几日支持几日,我即刻启程。”
    当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她把银票揣在怀里,把剑和短刀带上,唤知儿,“你去看看王爷和世子爷回来没有。”荣亲王高睿和世子高璟晌午从军营回来,荣亲王高睿在青州城里转悠一圈,青州城里已发现感染疫病的,街道上行人稀少,过往行人,神色紧张,走路匆匆。
    行至王府门前,荣亲王下马,高璟也跟着下马,荣亲王看王府门前架着几口大锅,百姓排队端碗按秩序发汤药,荣亲王眉头松了松,“我大军和青州城百姓全指着汤药,军中瘟疫已控制住,青州城里少数人染病,你媳妇这几日可有了好方子。”
    “她每日晚间查资料,天明才睡,她前两日下过一个方子,在军中重患身上试验,效果很好,病症减轻,她调整一下方子味药,便可炮制,供军中使用。”高璟道。
    荣亲王面部线条明显松弛,“好,既然已经有药方,尽快制药,我大军等着这救命的药。”
    父子边说走进府门,荣亲王父子刚坐下说话,听门口下人报,世子妃来了,荣亲王待看见儿媳身影的瞬间,不苟言笑的脸,破例露出慈祥的笑容,傅书言敛身行礼,“儿媳拜年父王。”
    荣亲王高睿语调前所未有的温和亲切,“你受累了,听璟儿说你晚上没怎么歇着,治病救人固然重要,你也要保重身体。”
    荣亲王示意她坐下,傅书言立着没坐,她来有正事,“父王,我囤积的药材,库里快空了,我派人去进药材,这个节骨眼,药材稀缺,听说有个北面来的客商,贩卖药材,手头囤积一大批草药,老家人许伯奉我命去收购,那个客商奇货可居,不肯轻易脱手,媳妇想亲自去会会他,让他把手上的药材卖给我们。”
    荣亲王听说没有药材,心急,十几万大军如果没有防疫的汤药,后果不堪设想,急忙道:“你去一趟,说服他把药材卖给我们。”
    高璟出言阻止,“父王,言儿一介女流之辈,抛头露面,我怕有危险,不如我去收购药材。”
    荣亲王高睿看眼儿子,沉吟片刻,道:“儿媳是女流之辈,不易抛头露面,但现在天下大乱,哪里还能讲究那么多,十几万将士的性命,非同儿戏,你怕儿媳有危险,我看这么办,多带些人去,采购药材的事,别人是外行,你去了不识货,万一被蒙了,耽误了大事,我还想委你另外有重要的事。”
    傅书言眼神示意高璟放心,对荣亲王道:“采购药材,不宜带太多人,出了山东府地界,人多目标太大,我准备挑五十人去,事不宜迟,我马上动身。”
    高璟不放心,送她一直出了青州地界,傅书言催促几次,高璟方回去了,山东府境内,太平没有战乱,晓行夜宿,出了山东府走一日就到黄腋县,军中急需药品,刻不容缓,许伯带路,直接到供应药材的商贩住处,这个商贩常来常往,在县城有个宅院,位于黄腋县东。
    许伯引着一行人在商贩宅院前下马,傅书言站在门前看一眼门上匾额,“昌府”院门上贴着一张白纸,出售草药,昌姓贩子贩卖草药多年,附近打听都知道,不少药铺从他这里进货。
    许伯上前叩门,院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家仆探出头,看见许伯,认识,“这位客官前几日来过,我家主人说药材短缺,客官今日又白跑一趟。”
    这个家仆刚要关门,一个侍卫把门挤上,“有人想见你家主人,进去通禀。”
    那个家仆看一个女子身后一群护卫,知道来头不小,赶紧进去通传。
    昌掌柜的正跟一个客人说话,家仆跑进来,“掌柜的,门口来了一群人,要见掌柜的,上次来买草药的那个男的领着。”
    “我不是说不见客吗?”昌掌柜的面露不悦道。
    “奴才看这群人不是善类,掌柜的不肯见,怕不会干休。”家仆道。
    “什么人敢擅闯民宅?律法条条,就不怕我告官府,我倒要见识一下是什么道上的人。”昌掌柜的走南闯北,见过大阵仗,没被吓住。
    客座上的那个男客,道:“昌掌柜的,你有客人,我在此多有不便,我去里面躲躲。”
    那年轻男客面容俊美,来了有一会,喝了一盅茶水,站起身朝里间屋走进去。
    那个家仆领着一行人穿过院子往屋里走,掀开门帘,“少夫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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