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两分笑意随着最后的香烟薄雾消失殆尽。
    唐以致面色阴骘了一瞬,转而恢复轻松,他淡淡把玩着手心的打火机,“你盲目自信这点不错,但你要知道,她也并没有回绝,所以我会抓住她犹豫的这一瞬间让她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神情寡淡地坐着,濯易心头有些酸涩。
    他说得对,没有拒绝没有答应的情况下,谁都不比谁更占有优势。
    她会不会是在考虑他的提议?
    或者……
    “年轻时谁都会有浪费时间走弯路的时候,我也有过,所以我不会把她的分神放在心上,只有经历过不合适的,才能够找到最终对的人。”唐以致语气始终不咸不淡,仿佛从未把坐在旁侧的濯易当做一个竞争对手,他的眼里弥漫着轻视和不屑,“她若没玩够也没关系,等我们结婚了,那些早晚会腻的东西她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毫不犹豫的丢弃。”
    濯易面无表情听着,尤其听到这里,他脸上终于露出迥然不同的神色。眸中冒出点点讽刺,他声音低沉下去,像车窗外凛冽的寒风,“你真的喜欢她?我以为,任何爱情都不能够被分享和割据。”
    “你以为?”斜睨他一眼,唐以致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他低眉吸了一口,吐出一团云雾,眸中愈加深邃,“我和她的思想境界岂是你这种人能够理解?我们一生要征服的事情太多,若把时间都拿来争风吃醋岂不是笑话?正因为我足够爱她足够包容她,所以允许她偶尔犯一次这样的小错误。”
    旁座男人不言不语。
    唐以致没耐性地蹙眉,他扫了眼他羸弱惨白的脸颊,夹着烟轻飘飘道,“我没有多少时间跟你浪费,许氏现在的状况你多少有些了解,若你是因为钱才使尽浑身解数勾着她不愿松手,那么冲我来就可以。若是爱……”仿佛说到了好笑的事情,他淡笑出声,“爱这种东西也分低贱和高贵,恰巧,你是第一种。”
    顿了顿,继续,“许氏这次受到冲击,周围其他竞争对手已在虎视眈眈,若不趁早解决,局面只会糟糕透顶。我非圣人,你若一直纠缠令她做出错误的决定,抱歉,我只能袖手旁观。说不定……”唐以致挑了挑眉梢,略有兴趣的弯唇,“或许落井下石逼她就范会更容易达到目的些?”
    “你好好想清楚,千万别一时冲动,导致最后竹篮打水什么皆成空……”
    “其实你也该想清楚,你对她到底是不是爱?”等他一口气说完想说的,濯易勉力轻声道。
    他太阳穴隐隐作痛着,脑中像有万斤般的重石从高处砸下,耳畔嗡嗡作响,身体突然有股说不出的疲乏。用力眨了下眼,他滞缓地侧身拧住车门,眼前甚至有一瞬的恍惚。
    吃劲地推开车门,濯易站定在路灯下,他背过身,伫立不动,光晕斜斜地打落下来,参差不齐的落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嘴里轻嗤一声,唐以致深沉地收回视线,启程离开。
    他对许念是不是爱?
    这种问题,可轮不到他来质疑。
    汽车声响远去。
    濯易伸手摁了摁额头,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进酒店。
    迷迷糊糊进房,他神智不清地倒在床上,太困了,而且,太过难受,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那么多的问题。
    关于许念,她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他竭尽全力的去思考,所以,请容许他暂且休息一晚,就等他休息一晚……
    夜深了。
    天明了。
    十多个小时悄悄流逝。
    因为太冷,濯易不自觉在大床上蜷缩成了一团,叠好的被褥被他无意识扯开,半盖在身上。
    呼吸越发灼烫,每一次的呼吸都前所未有的吃力。
    眼皮沉重,努力掀开,濯易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他脑袋空茫一片,呆呆盯着头顶天花板片刻,濯易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喉咙口干涩,夹带着针刺般的痛。
    什么时间?什么日期?
    他睡了多久?
    总有种过去半个世纪的错觉……
    努力半坐起身,却没有力气,濯易摸索着找到枕畔手机,他看了眼时间,一时却没有任何概念。
    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
    怕来不及,什么都怕来不及。
    猛地翻找出电话号码,盯着模糊不清的画面分辨了几遍,他毫不犹豫的拨打过去。
    “喂。”一阵铃声后,电话被接起。
    听到她清润声音的一刹那,他终于松了半口气,可又提起了一整颗心,“我……”他用冰凉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让精神清醒些,“我……”
    莫名的,心底突然生出几分委屈。也许是生病了,他很想立即见到她。
    但他没办法对她提这样的要求,她没有答应唐以致的求婚,她也没有答应过他。
    上次,她让他放弃。
    时至今日,她心底会不会还存着这样的念头?
    究竟她口中的放弃是真的或是……
    “我如果放弃……”
    濯易猛地眨眼,他眼前好像在不停的晃悠,画面被切得支离破碎,然后所有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
    但他的话没说完。
    “我放弃……”
    紧紧攥住手机的手蓦地失去力量。
    濯易双眉深蹙,他想抓住点什么,可他越是想抓住,可那东西却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话还未说完。
    他放弃的话,真的没关系么?
    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令人热烈的欢喜的紧张的羞怯的难受的痛并快乐着的爱情……
    时间倏地停住。
    像一滴水凝结在了半空。
    最后“咚”一声,乘以百倍千倍的重量落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波浪。
    办公桌前。
    许念握着手机,耳畔已经没了任何声响。
    她怔了短短几秒,若无其事的摁断电话丢在一旁。
    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排排文字,缓缓往下拉,她的眼睛专注至极。
    蓦地,桌面上内线电话赫然响起,一声又一声。
    断了,再响起。
    许念似是才听见的别过头,她不急不慢地拿起听筒接听,“许总,您刚才不在办公室?”秘书显然只是下意识问问而已,很快提及正事,“唐昭唐先生问和您的预约能否提前一个小时,也就是半个小时后。”
    “嗯。”许念颔首。
    等挂断电话,她捋了捋落在眼前的发丝。
    顺便整理下桌面上散乱的文件,理着理着,动作戛然一顿,她目光蓦地定在左手上的戒指。
    顿了片刻,许念用右手将指间戒指取出。
    然而——
    许是戒指戴久了未摘,一时竟取不下来,指环摩擦着皮肤,生出一股股刺疼,许念深吸了口气,放弃。
    她起身将挂好的大衣取下,又拿了包。
    临出门前,她抿了抿唇,最后一次尝试,可笑的是原本不作顺利取下的准备时,戒指却神奇的瞬间脱落。
    “叮”一声,将戒指随意地置在办公桌上,许念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午间包厢里,唐昭眉开眼笑一脸喜庆的叽叽喳喳着,恨不能把许念认作救世菩萨。
    “许总,您给我出的主意简直绝了,诚奥老总本来兴致阑珊,可一下子就突然变了,我们这案子绝对能……”
    “我不想再等下去。”霍然打断他的话语,许念坐在一旁,淡淡轻晃着一杯红酒,酒液在光线下呈现出好看的色彩,微微反射在她脸上,她微抿着唇,语气有些索然无味,“诚奥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下午你提出签约,我这边也到了该彻底结束的时候。”
    “啊?”虽然后半句话没听太懂,但唐昭是很信任她的,他腆着笑得肥肉乱颤的脸忙不迭点头,“本来我是觉得有些仓促,显得吃相着急了些,不过许总既然敢这么放话,那我绝对相信你,成,今日下午本来就要去谈深入的合作意向,我这边先拟好合同,等时机成熟马上递出去签约。”
    “嗯。”没多看他一眼,许念仰头将玻璃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砰”丢下,转身就走。
    唐昭起身恭送,神情有一瞬的呆滞。
    刚才那一秒,许总真特么帅呆了,她纤长风衣随着走路的姿势微微飘荡开来,乌黑长发像上好的绸缎,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笃定,英姿与风韵并存,啧,好想给她生娃娃……
    下午许念没去公司。
    她直接被司机载回家。
    联系分管那批备用设备的曹鹏,得知货物已经分别运送到安全地点,只等甲方验收,许念满意的颔首,旋即让公司相关部门出通告,将消息慢慢放出去。
    随之,唐昭成功拿下诚奥的风声也透了出来。
    五点时,许念接到了唐昭兴奋不已的电话。
    他照例将她神吹一通后,赶在她不耐烦将挂断时略微羞涩道,“许总,我们老爷子晚上说要一家人吃顿饭,给我小小庆功一下。可我有几两重他清楚得很,我瞒不过,只好招了。所以许总,您能不能赏个脸晚上和我一起跟老爷子吃顿饭,虽然唐以致那群讨人厌的苍蝇们也在,哎,真是扫兴,我……”
    “好。”思忖片刻,许念嫌吵的打断他。
    “好好好,那我晚上七点来接您,我……”唐昭狗腿子的正要继续怒刷存在感,呃,电话已经挂了。惋惜地瞅了眼黑掉的屏幕,唐昭沮丧地摇头,转而眼神又亮了起来,一脸崇拜,女神好酷啊,果然不是那些巴巴蹭上来的妖艳贱货可以比的……
    七点未到时,张伯前来告知,道是唐大公子已经候在了门外。
    许念“嗯”了声,她从窗外收回视线,随意披了件外套,并没多作考究地下楼。
    出铁栅门,等看到笔直站在车旁的肥墩墩白胖王子时,许念今天第一次弯了弯唇,但很快消散。她面色淡淡地上车,在唐昭可劲儿唠叨下,汽车驶入本市数一数二的高级会所。
    宴席隆重,许是多了她一个外人之故。
    唐以致自然也在。
    老爷子以客人之礼亲热的让她坐在他身侧,按照排位来说,唐以致的地位因为诚奥一案低了一阶。
    所以,这样的家庭,究竟有什么意思,日日对着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意识恍惚了一瞬,许念回神,余光看到唐以致正眼神灼灼地盯着她。
    低眉抿了口酒,她只当视而不见。
    席罢。
    两人终于找了个契机在阳台暂聊。
    许念很清楚她的这次小动作对他没有太大影响,凭借他手段,他很快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唐老爷子这次兴师动众没有旁的用途,只能说明一点,他对唐昭这些养在身边的孩子始终多出几分感情,她想,唐以致也应该很清楚,他和他们,自始至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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