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叶现在在欧洲的溃败趋势,已经 难以收拾。就算大多数人还是愿意购买深 叶,但现在他们也买不到了,毕竟我们已 经被迫撤柜、撤店,从商业渠道上被彻底 截断了。”沈暨叹了口气,说,“一定要 有好结果,不然的话,我们没有渠道,就 全完了。”
    “谁说没有渠道就全完了? ”顾成殊 慢慢地斟酌着,说。
    叶深深比沈暨更明白了他的意思, 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依靠线上渠道? ”
    “对,中国的网络零售业已经有了替 代传统零售业的趋势,那么,欧洲人为什么不能像中国人一样去习惯去接受呢? ”
    顾成殊缓缓说道,“就算输了,我们又怕 什么?接下来,我们不是要跟着欧洲人的节奏走,而是我们要以中国人的思维,改 变欧洲! ”
    看着他眼中那近乎狂妄的光芒,沈暨 呆了呆:“成殊,你知道这个目标有多难吗? ”
    “无论多难,我们都要尽力去做。毕 竟,这是我们失败后唯一可走的路。”顾成殊说着,又冷静思考了片刻,说, “不,就算这回的反倾销案我们胜利了, 也要走这条路。深叶最终的目标,是要改 变欧洲,不仅从服装上,还要从生活方式 上,去改变! ”
    “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很深的力 量。”沈暨有点不敢置信,“要改变支付 方式、改变生活习惯、改变手机终 端……”
    “我们有时间,我们还有身后十几亿人的深远力量。”叶深深默默握住了顾成 殊的手,就像组成一个永不背弃的同盟。
    沈暨看着他们,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伸出自己的手重重搭在他们的手上。
    “是的,改变欧洲,改变世界,以我 们十几亿人的力量! ”
    沈暨和顾成殊多留在布鲁塞尔一天, 处理相关事宜。叶深深则需要立即回国, 因为开幕式的礼服,已经送到了每位出席 领导人的酒店,将会在经过细致检査后, 送交试穿。
    而她作为主要设计师,必须赶到筹备组办公室,和大家一起等待着消息。
    试穿回馈一件件传来,无一例外都表示满意。
    “就像量体裁剪出来的一样,比我的专属裁缝定制的还要完美,你们的安排简 直是神迹! ”生完孩子后,身材还未彻底 恢复的塞西莉亚王妃,穿到这么合身的衣 服,还属几个月来的第一次,顿时惊喜不 已。等知道设计师就是叶深深时,她又让 工作人员来知照,“我知道这件穿完之后 要送进博物馆的,所以有办法从别的渠道 再购买一件吗? ”
    叶深深当然立即表示,会为她另外再做一套送上。
    很快又有好消息传来,某矮胖身材的领导人已经试过为他定制的服装,那被腰 封提升的腰线竟然些微地营造出了大长 腿,而且颇有气场,看来这系列衣服穿上 绝对效果很好。
    实地看到了试穿效果的工作人员笑道:“他夫人在旁边惊叹道,年轻了十岁,挺拔了二十公分,痩了三十公斤! ”
    连这个身材最离谱的与会者都能穿出 这样的效果,叶深深和众人都是松了一口 气。叶深深脸上露出恍惚的笑意,心想, 应该是没有问题了,自己肯定是太紧张了 所以才会一直觉得不对劲。
    会议前一天,顾成殊终于从欧洲赶回来。
    知道衣服的效果不错,他却只疲惫地 揉了揉叶深深的头发,说:“那肯定啊, 毕竟是你设计的。”
    叶深深有点担忧地看着他疲倦的面容,问:“那边的情况怎么样?结果出来 了吗? ”
    “还不错,如果没有进展的话,我怎么敢跑回来见你? ”顾成殊拉着她靠在沙 发上,微笑道,“申诉调査已经结束了, 我们与联合应诉厂家的材料也已经提交。
    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接下来的就是看不见的工作了。”
    “看不见的? ”叶深深有点迷惑。
    “对,等待最终结局的这一刻,靠的只能是背后的博弈。我们的努力都已经完备,最终的核心法则,没法努力也没法最 终落定,要看的,不是深叶,而是与深叶 有关的其他东西。比如说,商务部受理的 欧盟服装‘双反’申诉;还有本次来到中 国参加会议的欧洲几位领导人,或许也会 在会谈时顺便提及此事。”
    叶深深默然点头,知道此时他们对于那些宏观层面的权衡与交锋也已经无法涉及。但她想,这么努力的自己,这么努力 帮助深叶的所有人,一定不会被上天辜负。
    他们静静地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叶深深轻声问:“我们成功的把握,大吗? ”
    顾成殊闭上眼睛,伸手轻轻地抱着 她,说:“有把握。”
    只不过这平淡的三个字,但因为是顾成殊说的,叶深深便觉得那些重压在自己心上的积郁开始松动了。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顾成殊抱自己的手越来越轻,然后终于缓缓滑了下来。
    她知道他最近真的太累了,便只一动不动地继续靠着他坐着,许久,等他睡熟了,才扶着他躺倒在沙发上,又轻手轻脚 给他盖上毯子。
    她坐在他的旁边,凝视着他熟睡的面容,心里有些柔软幽微的情绪渐渐摇曳着生长出来。
    她将自己包中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张设计图拿了出来。那上面,身披婚纱的她对面,顾成殊的面容和身影还只有一个轮 廓,并没有具象。
    她望着沉沉睡着的顾成殊,用彩铅慢慢的、一笔一画地缓缓描画着他的容颜, 从浓长的眉,到高挺的鼻,再到睡梦中微 抿的唇。
    他有着颀长的脖颈,衬衫的第一颗纽扣被扣起时,挺括布料包裹着脖子,就有一种因为冷清禁欲而令人格外想要打开的 冲动。而在敞开的时候,又让人看到里面 隐现的锁骨,显得更有力度。
    叶深深一边思索着,一边将笔触滑向下方。
    他有着坚实的肩背,永远挺直的脊背,配上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穿衬衫的肩 膀,还有一双在拥抱她时总是极有力度的双臂。在肩背的下方,就是线条优美流畅 地收紧的窄腰翘臀。
    平时叶深深有点不好意思打量的地方,此时借着为他设计衣服的名义,一个人肆无忌惮地看着又画着,简直感觉到了 飘飘欲仙的愉悦。等画到那双长腿的时 候,她又有点遗憾,仿佛一场盛宴就要到 尽头。带着不愿结束的执念,她又狠狠地 详细刻画了一下他在睡梦中放松伸张的修 长手指,让他那双手在自己的设计图中, 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的目光从沙发上沉睡的顾成殊身上,慢慢转到自己图纸上的顾成殊。
    她眼中最完美的顾先生,和她心中最 完美的设计,都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落定在她的纸上。
    她一直想为顾成殊设计的衣服,终于在此刻成型。
    她端详了许久,终于微微含笑,将脸 贴在了图纸上,贴在自己创造的这一场梦幻上。
    她合上眼,静静地想,顾先生,等我 们携手共度了目前这场难关,以后,也一起携手面对人生所有的风雨吧。
    就算他想负心,想变卦,也已经来不 及了。
    因为她已经做好了最彻底的准备,要将所有企图规觎她东西的人,都击溃,永远也没有再度出现的机会。包括她的深叶,也包括她的顾先生。
    第二天,便是开幕式当日。
    叶深深一早起来,目丁着日历上的日期数字,只觉得心神不定,异样的情绪,让她坐立难安。
    她心想,或许是因为,这次的衣服, 和她以往的衣服不同吧。毕竟,以前她的衣服,从下厂制作到最后展示,她都绝对 地参与其中,每一个流程都紧盯着看它制 作出来。而这一次,她却没能全程监督掌 握,这感觉让她略觉恐慌。
    顾成殊过来接她的时候,见她坐立不 安的样子,便劝她说:“可是深深,你总得学会适应放手。毕竟,你现在要掌管的 是两家大品牌,已经不可能事必躬亲。而 且将来,深叶的下面会有更多的品牌,比 如我们正在谈的仏8如…比如接下来我 们可能要谈的青鸟。”
    正在往包里塞东西的叶深深手顿了 顿,诧异地问:“青鸟?”
    “对,日薄西山的青鸟,上半年的亏 损额达千万,这已经是连续四个季度亏损了。目前青鸟寻求上市的希望破灭,孙家 的支援也没有给他们带来起色,很可能要 断绝输血,路家已经撑不住了,想要找人 接手。”
    叶深深收拾着自己的包,若有所思 问:“那么,他们能给深叶带来什么 呢? ”
    “路霖很会做市场,虽然不懂如何提 升企业的核心能力,但青鸟二十年来建立的实体渠道在国内是无敌的。目前我们在 线上的销售如火如荼,但线下就稍微逊色 了。所以如果价格合适的话,青鸟还是可 以接手的。”
    叶深深还在考虑,旁边跟到杭州照顾 她的叶母终于忍不住了,从卧室探出头来,有些紧张地问:“深深,你是说…… 你们要收购青鸟? ”
    顾成殊朝叶母点头打招呼,说:“阿 姨,目前只是意向。”
    “那……那可是路老板经营了二十年 的厂子啊,我还在里面干了十几年呢……”叶母一脸感慨,说话也有点不利 索了, “你们真的要买下来?那……那路 小姐他们怎么办? ”
    叶深深笑一笑,说:“没有,妈’还 早着呢,想想而已。”
    叶母用复杂的眼神送他们出门,却不 知道叶深深一下楼坐进顾成殊的车,就说:“买!能买就买!价格合适就买! ”
    顾成殊发动车子,挑眉看她一眼。
    “要是买了青鸟,我就先过去把那些 欺负过我们的人给捋一遍,该开的开,该训的训!再让我妈去挂个闲职,扬眉吐 气! ”
    顾成殊不由得朝她笑了: “叶总,别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好吗? ”
    “但我总得帮我妈出气啊!你忘记当初那群人联手陷害我们,让我妈和我都被开除,还在我的样衣上做手脚,害我差点 去不了方老师的工作室吗? ”
    “好的,买。买下来后你准备怎么 弄? ”
    “这几年青鸟的设计太差了, 口碑已 经无药可救,品牌买过来大概只能冰冻。但他们渠道确实好,我们可以拿来移植深 叶的副牌,反正以后总要做的。”
    顾成殊的唇角微翘,笑着瞥了她一 眼,说:“可以,大体上和我想法差不多。
    叶深深正想骄傲一下,却听到自己的 手机响起。
    她一看是本次会议筹备组的电话,顿 时那本来稍微遗忘的紧张心情又浮现了出来。
    等接了电话之后,一听那边的情况,她才又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成殊,先去酒店吧,塞西莉亚王妃说自己的礼服好像出了点问题,想要我临时去修改一下。”
    等到了酒店,经过工作人员的引领,她看到了正在端详那套礼服的塞西莉亚王妃。
    塞西莉亚王妃略微丰腴了一些,脸上的神情也越发雍容柔和。直到和叶深深握手后,她才说:“叶小姐,你这件礼服很 好,但我有个很不好意思的请求,就是我 尚在晡乳期,所以在晚上出席时,我得用 到防溢乳垫。然而我之前试穿时忽略了,直到现在准备东西时才发觉,用了乳贴之 后我的胸部就会增大,上围便显得稍紧 了。我想叫人修改一下,但又担心破坏你 的设计,所以……”
    “哦,这个没事,我在这里直接便可以帮您修改好,给我几分钟就行,不会耽误您的行程。”叶深深轻松地说道,毕竟 之前设计女装时,为了避免出现突如其来 的状况一一比如很多人的文胸大小不同 ―她在设计衣襟时,预留过可临时放开 的余地。
    叶深深将塞西莉亚王妃那件礼服拿起,然后走到套房外面,直接取了酒店的 针线,拆开了外面料与里衬之间的整齐缝线。
    她的手指捏住了里衬,心里咯噔了一下,睫毛微颤。
    对所有衣料的质感了如指掌的她,瞬间在心里闪过了这份里衬料子的资料一一35冗桑蚕丝、657。长绒棉混纺,平纹织, 70支,18号面料试验品。
    不是桑蚕丝含量更多的21号。
    虽然外观并没有什么差别,但,遮光率却大不一样。
    叶深深立即将衣服翻过来,仔细检査里衬。同样的厚度,同样的手感,但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料子。
    衣服的透明度是她精确制定的,有薄透的效果但又绝对稳妥。
    她选中的,并不是这个料子!
    是这一件出了问题,还是所有的都出了问题?
    难道连在官方亲自监督的严格生产流
    程的情况下,都有人动了手脚?
    叶深深胸口波动过滚烫的血潮,一瞬间连脚趾都蜷缩收紧,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后背一阵热一阵冷,汗已经湿透了 衣背。
    她抓起那件衣服,立即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
    塞西莉亚王妃在里面抬头看她,惊讶地问:“这么快已经好了吗?”
    “不,是我想同时查看一下亲王的礼服,看是否有什么遗漏的细节。”叶深深强抑心口的恐慌,尽量让声音平静。
    “哦,好的。”塞西莉亚王妃向身边的希拉示意,希拉很快就到另一个房间,将王储的礼服取出,送到叶深深的手中。
    叶深深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伸手摸了摸这件衣服的里衬。
    心口一片冰凉,最终的希望也破灭。
    这枇衣服的里衬,全都是错误的。
    一瞬间她眼前闪过一片黑翳,脑中的昏黑令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立即就抓紧了衣服,将它连同王妃的礼服一起叠好。
    她用迅速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双手的颤抖,然后立即抱起衣服,匆忙地对塞西莉亚王妃鞠了一躬,说:“这枇衣服可能有 缺陷,需要及时补救,请您见谅,我必须 要立即把它带走。”
    塞西莉亚王妃诧异地看着她,却见她脸色难看至极,心知肯定出了大问题,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麻烦叶小姐了。”
    叶深深再行了一礼,立即抱着礼服疾步出了房门。
    塞西莉亚王妃示意希拉给今晚会议的工作人员发消息告知此事,一边有点担忧地看着叶深深迅速消失的地方,疑惑着究 竟出了什么事。
    在楼下大堂等叶深深的顾成殊,看见她抱着两套礼服脚步仓皇地快速跑出来,顿觉不对,微皱眉站起身:“深深,出什 么事了? ”
    叶深深一言不发地伸出空着的手拉住他,往门口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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