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并吉站在她身后,没有回答。
    但齐田想,楚则居是不是知道也不重要,他并不在意。这里的人越惨,他的收益越大,收尾的时候得到的声望也就越高。这就是他所谓的性价比。费最小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得最大的利益。
    何并吉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如今太后您知道了。也是国之幸事。”打起精神来说“好好休息吧,进了偏洲,事情才刚刚开始呢。自今日起,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谁要不要露馅。不然谁也不知道他们为救自保,要做出甚么事来。”
    这一段时间的奔波,终于能安稳地住个店。但何并吉只要了一间房,齐田住。椿和阿绍是下仆,要在塌前守夜。他和阿丑就坐在门口休息。
    下户人家有些钱,但一般出门都是这样。下仆是不能太当做人的。
    但找店家讨了地方洗澡换衣裳。这一行以来,身上实在是太脏了。
    从齐田身上能搓下半两泥,水换了好几盆,阿绍和椿再去要水,伙计非得让她加钱不可。
    阿绍实在疲累了也懒得跟他计较说给就给,她没少带钱,一个金珠子拿出来,买个水塘都买得了“只管烧热水来。”
    伙计也没料到她出手这么豪气。眼睛都绿了。
    椿跟着进来看见了,冲上去一把就将那金珠子抢了过去“统共就这么一个,便是再急着洗澡也不能这样刨皮把钱不当钱。”把金珠子收了,拿出一挂大钱与伙计去。
    阿绍反应过来,连忙做出羞愧的样子,说“我看他这样看不起人,好像我们用不起水似的。”
    “那你便把家底全拿了出来充大户吗?我这便要告诉小娘子去。”椿理也不理,扭头就走。
    阿绍一脸惊恐,连忙跟着上去了。
    伙计眼珠儿直转,连忙轻手轻脚地跟着上楼去,听到屋子里头果然在训骂,一个是他先头听过那主家的声音“你怕比我还大方些,我竟都比不起你来。”
    又有椿在告状的声音“与了那伙计,到时候恐怕要来哭说是不小心丢了的。她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陪大郎君出门办货,别人奉承她几句罢了,便把小娘子鎦金的耳环子与人家。生就一条贱命,竟比主家还要脸面些。不知道是中了什么疯魔。早该把她卖了。就是看小娘子心太软才这样大胆。总归钱也不是她的,光在慷慨主家的东西。”
    又是那个叫阿绍的在哭“我就是怕他看不起我们家小娘子。”
    还有抽打的声音来。
    伙计这才死心,走到后头掂掂大钱,唾了一口“还当是肥肉呢重生乐神。”与等在后门的便服卫军说“你是要找甚么人?看着这样可不像是有甚了不得的来历。”
    卫军嘻笑“也没甚,就是听说都城有贵人要来。上头叫我们留意些。看来这不过是个带仆人的小娘子,大概也不是要找的人,不过我闲着没事,过来看看罢了。”在店家这里拿了酒,提了肉,就哼着小曲回去交差了。
    椿站在窗前,从窗户里看着卫军从小道弯出来走了,松了口气。
    阿绍窘迫“请娘……”
    齐田打断她的话“小娘子”
    她连忙改口“请小娘子恕罪。”
    椿抱怨“还好他脑子简单。”不然一保准要起疑心来。
    起身找小伙计要了被褥来,打算在床前打地铺。关了门齐田却叫她们到塌上去睡。她们断然不肯,谁敢跟太后同塌。
    齐田说:“地上凉得很,一床薄褥子有甚么用,在路上病了又是麻烦事。”
    这才忐忑地上塌去。一开始到也小心翼翼,可还是不知不觉睡熟了,只往暖和的地方凑,三个人便挤在一处了。还能分什么高低。
    椿睡一会儿便醒了,看着自己脸边上齐田熟睡的脸,怔怔看着出神。小声叫“小娘子?小娘子?”齐田迷迷糊糊就醒来了“甚么事?”
    椿有些讪讪的“没甚么。您好生睡。”怕自己挤到她,退了退。
    齐田只当不知道,翻个身说“你离我近些,都进风了。”等她靠过来,便又闭上眼睛睡了。
    椿却看到枕边上有她身上掉出来的黄符,吓了一跳,连忙小心捡了,借着压被褥的动作塞到她身下,心里却砰砰地跳着。观察着她掉了这一张,有没有甚么不好的。见她睡得安详,才微微松了口气。
    外头两个喝了热汤,在门口披着褥子一坐就睡着了,到底是糙人。
    早上滚着褥子横在地上,还是伙计来踢醒的。
    齐田起身,椿和阿绍一起服侍她洗漱。到楼下吃东西,齐田吃完了,四个‘下仆’才上桌去。
    阿丑吃完了,便去牵马。伙计问他“你们小娘子怎么懂得骑马来?”
    “放在都城里,但凡买得起马的人家,哪个小娘子不懂得骑马的?这都是先皇后带起来的风气。你们这穷乡僻壤自然是不知道。”阿丑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都城里小娘子还能为一户之主呢。”
    伙计个啧啧称奇,那些律法他是知道,可却没见过真做户主的。
    一边也有出过远门的客人附和“都城不与我们这里相同。还有大家娘子出面做生意的。”下户小娘子们抛头露面不奇怪,大家娘子却不然了。于是各自说起闲话来。
    阿丑牵了马出去,一行人便又上路。再出城时,卫军却没有多看一眼的。
    从这里往偏洲中心走,所经之处许多农田荒芜。也有许多妇人们背着孩子在田里劳作的。才走到午晌,便看到有两个人抬着个破席子在路上走。
    一头有只脚露出来,分明是人全娱天王。
    阿丑按剑策马上去“你们抬的什么?”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恶匪。
    那两个人到也并不隐瞒。
    原来是抬的是他们老父亲。本来是有些病的,卧病在床久久不愈。如今快到了要交税赋的时候,自己又还不死,于是走到水塘里淹死了。还怕脏了附近村子里的水,自己不知道怎么挣扎着走了老远,死在附近的荒池里。
    这两个儿子出来找到人,便要把人抬回去安葬。
    说着这些话,到也并没有什么哀容,表情麻木,没甚么感情流露。
    阿绍却是扭头就呕了起来。椿连忙下马去扶她,她说“没甚么。就是看到有苍蝇停在那男人脸上,他竟也不去赶,莫明反起胃来。”他老子死了,他又没死。
    这样一路过去,走过一个地方,歇一歇脚,就能听些本地的故事。哪怕不听,看也看得见。
    一路去,立着楚则居泥像的小庙到是香火鼎盛。都盼他救苦救难。哪个都知道,圣宗皇帝去过之处,百姓便能安居乐业风调雨顺。他久久不曾来,也并不仇恨。几十岁的老太婆坐在庙门口,说“神仙尚有不及之处。安心等着,有圣宗皇帝庇佑一定不会再出天灾了,天道会好了。”
    如今知道过世,便把希望寄托在幼帝身上。自己都没有饭吃的村子,合伙出钱主服泥雕的匠人来,捏了小人放在楚则居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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