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轩并不自满,谦和道:“但求无愧于心便是。”说罢人便告辞走了,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半点没有与付凝萱同行的意思。
    赵真是很欣赏魏云轩这个后辈的能力,只是人太迟钝了,她外孙女的好感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了,魏云轩竟一点也察觉不到。她外孙女也是笨,那般出众的容貌竟搞不定一个男人,半点没有继承到她外祖父的衣钵,哪怕有她外祖父一半会勾搭人也就不会这么费劲了。
    付凝萱是很想跟过去,可她还有话和外祖母说,便暂且没跟去,看了眼旁边迟迟未走的陈启威眯起眼睛:他想干嘛?勾引她外祖母不成?
    陈启威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没急于一时,走到赵真面前道了一声也告辞离去了。
    人都走了,赵真看向明显有话要说的外孙女:“不知县主还有何事?”
    付凝萱一有事便要先挽赵真的胳膊撒娇,赵真提早抬胳膊躲开她,冷淡道:“有事说事。”
    付凝萱见外祖母如此疏离,心中一坠,可怜巴巴道:“小表姨还在生气吗?”付凝萱也是早起才知道外祖父竟冒充她进宫去见外祖母了,瞧这样子似乎是还没和好。
    赵真有点不耐烦道:“县主要是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了。”说罢人要走。
    付凝萱赶忙拉住她,晃着她的手臂道:“小表姨,你真的连萱萱都不愿意理了吗?我们是你的亲人,如何能害你呢?小表姨……”
    赵真见外孙女可怜巴巴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凶巴巴道了一声:“多说无益,告辞。”继而甩开她大步流星而去。
    付凝萱看着外祖母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外祖母怎么真的这般剧情了,连对她也这么冷淡了……
    *
    当了一把授业恩师,赵真出了一身的汗,从校场离开后先去能沐浴的账中洗了个澡才回了自己的军帐,远远便瞧见陈启威正站在门口等他。
    “你在等我?”
    陈启威循声望去,便见赵真一身白衣,披散着濡湿的黑发步步走来,风将她宽大的衣袍吹得纷飞,使她多了几分属于女子的羸弱和纤柔,少了些她握刀时的戾气,她越走越近,火把昏黄的光忽明忽暗,照得她五官立体,有种别样的美。
    他愣了片刻,冲她露出纯真无害的笑容,迎上去:“瑾儿,你回来了。”
    赵真停在帐前,并没有邀陈启威进去说话的意思:“找我何事?”
    陈启威递了个小盒子给她:“喏。”
    赵真没拒绝,直接接了过来,将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糖,黄色的透明糖皮裹着梅子似的东西,她倒是没见过。
    陈启威见她面露惊奇,解释道:“这是梅子糖,外面是层糖皮,里面是梅子,糖化了以后便是梅子的酸甜味,十分好吃,你们京中没有这种糖,是我请了厨子特意做的,快尝尝吧。”
    赵真犹豫片刻,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眼下这种时候她不能表现出对陈启威的戒备,就算参了料她也要吃。
    这糖外面就是糖葫芦外面那层糖皮,她咬碎了糖皮,甜味便和梅子的酸味融到了一起,味道确实不错:“恩,很好吃。”
    陈启威见她半分不疑的吃下,露齿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你且等等。”说罢赵真进了账中,拿了自己一包零嘴出来给他,“喏,礼尚往来。”
    陈启威也没拒绝,接过来将纸包打开,里面是些黄白色的糖块:“这是什么?”
    赵真回道:“酥糖,很好吃的。”
    陈启威没犹豫地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糖酥脆,更像是点心,他眸色一亮,笑意更浓,唇边被糖霜染了一层白:“好吃。”
    晚风习习,赵真终于从陈启威身上闻到了一股明显的清甜幽香,幽香入鼻,便血气上涌,喉咙有股灼热之感,眼前的陈启威都诱人了许多,这药还真是奇异。
    赵真抬起头,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指腹抹在他的唇瓣上,来回摩挲着:“这么美的唇,脏了可不好看。”说罢收了手,眸中似是含着某种情愫,对他道,“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谢谢你的梅子糖。”
    陈启威呆了呆,唇瓣上仿佛还有她指腹残留的温度,他抿了下唇,道:“瑾儿,待到休假的时候,你同我一起去游玩可好?明月居的糖醋鱼还没吃呢。”
    赵真眉头微挑:“明月居?”
    陈启威天真无邪道:“是啊,瑾儿也知道吗?我上次和你说的糖醋鱼便是这家的。”
    赵真忽的一笑,冲他眨眼道:“那真是巧了,明月居是我的产业,到时候你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陈启威闻言露出惊讶的神情:“明月居原来是瑾儿开的吗?”
    赵真摇摇头:“原是先太后的产业,我回了赵家以后,祖父便给我了。”
    陈启威点点头:“原是如此,那真好,到时候我要多尝几样菜式!”
    赵真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没问题,你这么美,想吃多少吃多少。”
    陈启威面色微红,伸手握住她的手:“瑾儿……”
    赵真收回手,眉眼温和道:“好了,你早些回去吧,我也要去休息了。”
    陈启威神情有几分恋恋不舍道:“那我回去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赵真点点头:“不会忘的。”
    陈启威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瞧着真像才坠入爱河的小伙子。
    赵真啧了一声:拿明月居试探我,那正好。
    *
    御书房。
    王忠有些忐忑的走到陛下面前,低声道:“陛下,秦夫人想入宫看望皇后娘娘。”陛下近日来对皇后娘娘的态度阴晴难辨,他们做奴婢的,提起皇后都要小心翼翼。
    陈勍闻言笔锋一顿,抬起头来,思酌片刻道:“让她入宫吧,但不可在宫中滞留太久。”秦家一定是收到皇后被囚禁的消息了,秦夫人便入宫来一探究竟,很好。
    王忠得令松了口气,派人去太师府传话。
    转日,秦夫人便入宫了,往日秦夫人入宫之时,陛下和皇后都会派有身份的嬷嬷来迎她,而这次却是冷冷清清的,连个太监宫女都有没,进了宫中以后一路走到了中宫。
    中宫的气氛也不似往日那般祥和,宫内宫外都有重兵把守,不像是皇后的宫殿,更像是牢狱,皇后的寝殿里是几个面生的嬷嬷宫女伺候,见她来了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秦如嫣从里间迎了过来,见到母亲眼眶一热:“母亲。”
    秦夫人看着自己明显消瘦憔悴了许多的女儿,心里一阵酸痛,快步过去握住她的手:“娘娘,您怎么憔悴成这副模样了?”
    秦如嫣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道:“母亲先来坐下。”说罢请她进了里屋坐下,斟了杯白水给她。
    秦夫人接过白水,心中更是替女儿感到酸楚,堂堂一国之母的宫中,竟连点茶叶都没有了吗?她还记得陛下曾来提亲之事,信誓旦旦说要一生一世对女儿好,这才四年,一切便都不在了。
    “娘娘受苦了……”
    秦如嫣摇摇头:“这算什么呢?陛下还肯留着我的后位,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秦夫人闻言五指一紧,压低声音道:“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如嫣冷笑一声,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我在宫中本就是如履薄冰,他却全然不替我着想,所做作为皆是将我往绝路上逼,我如今连太子都不能见了,他可满意了?”
    自己丈夫做的那些事,秦夫人起先不知,先下却是知道的,于女儿而言实在是薄情。女儿早先被他强行送入宫中,如今见女儿不堪重用了,便想将庶女送进来顶替,全然不顾女儿的处境,实在是令人心寒。
    秦夫人攥住她的手道:“娘娘,我知道你心里苦,他现在……是魔障了,谁也劝不住……”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眼中有浓浓的哀伤,“其实他自己也苦,他的苦是我们都无法体会的,请娘娘看在多年的养育之恩上不要怪罪他了……”
    秦如嫣闻言神色淡淡:“母亲若是来做说客的就死了心吧,还是回去劝他收心吧,我在宫中已是无能为力。”
    秦夫人闻言哀伤道:“他是不可能收心的,嫣儿,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如何能像你父亲一般不为你着想呢?我不是来当说课的,只是来看你的,看你这样为娘更是心疼,是娘对不起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能保全自己就好……”
    秦如嫣看向潸然泪下的母亲,心中一揪,道:“母亲,他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
    第一百零七章
    和别的官家夫人不同,秦夫人出身自一个低贱的富甲之家,并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似旁的夫人那般知书达理识大体,因而不得丈夫的青睐,可能因为丈夫是个读书人重规矩,虽不喜欢她,但也不乏给她一个夫人该有的体面,夫妻间算得上相敬如宾。
    秦如嫣是她嫁进秦府多年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只有这一个亲闺女,虽然膝下还养着一个儿子,却是秦太师的侍妾所生,那个侍妾身产过后便失血过多而亡,因而将秦家这个唯一的儿子便记到了她的名下,成了秦府的嫡子。
    虽然两个孩子都在她的名下,但丈夫却不喜她过多的亲近两个孩子,更不会让她教导,可秦如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如何能不亲近?丈夫的不冷不热,更是让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把女儿当心肝儿一样的疼爱。
    所以女儿的心思有了什么变化,她如何能发现不了?自女儿进宫以后,她每次见女儿都觉得女儿心里藏着事情,她便暗自去查,这才发现了丈夫的野心,知道女儿是被丈夫设计嫁入宫中的,被当成了一枚棋子,可木已成舟,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怎么办?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眼看着女儿被丈夫逼到了这般境地,她却无能为力,实在是心如刀割……
    秦夫人握住秦如嫣的手,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秦如嫣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对劲,反握住她的手,担忧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秦夫人看着她,唇瓣抖了抖,欲言又止,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夫人,您该回府了。”
    秦夫人五指一收,眼中万千情绪掠过,她将她的手握的更紧,小声嘱咐道:“娘娘,无论如何,你在宫中千万要保重,必要的时候只需保全自己即可,切莫要记住我的话!”
    敏感如秦如嫣,她感觉母亲有事瞒着她,她重重握了下母亲的手:“母亲也万万要保重身体,若是有什么话想传给我,便交由碧蓝传达,她是我的心腹,只听命于我一人,有办法送信入宫。”
    秦夫人连连点头,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再三嘱咐道:“娘娘一定要保重自己,陛下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你适时服软,他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秦如嫣点点头,思酌再三,道:“母亲,您放心吧,我现下有了身孕,陛下不会难为我的,只是此时您不要告诉父亲。”
    秦夫人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好,实在是好……如此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的难处,是不会和你父亲说的。”
    秦如嫣将母亲送到殿门外,看着母亲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之感,当母亲的袍角消失的一瞬间,她甚至有种追上去的冲动……
    *
    秦夫人走出不远,便见到前方有一行人,似是刻意等在那里,她走近了,便见到被众人围绕在其中的陈序。
    陈序瞧见她,欢快的跑了过来,甜甜地叫了一声:“外祖母!”
    秦夫人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家伙,眼眶不仅一热。她本以为无缘见到外孙了,却不想陛下竟允她临出宫前见外孙一面。
    秦夫人弯腰抱住外孙,动容道:“殿下还记得外祖母啊……”
    陈序奶声奶气道:“序儿怎么会不记得外祖母呢?外祖母是来看望母后的吗?”
    秦夫人看着他可爱的小脸点点头,眼中泪花涌动:“听说你母后病了,外祖母便来看看她。”
    陈序察觉到了外祖母的伤心,安慰她道:“外祖母不用担心,序儿会好好照顾母后的,不会让母后有事的。”
    秦夫人含笑点头:“我相信殿下,殿下这么乖巧懂事,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母后。”
    陈序重重点头,露齿一笑:“外祖母是要回去了吗?序儿送你!”
    秦夫人欣慰一笑,连声说好。
    陈序一路说说闹闹送秦夫人到了宫门口,分别之时,他抱了抱外祖母,偷偷道:“外祖母不要担心,父皇说母后只是犯了很小的错误,会原谅母后的,父皇不会骗序儿的。”
    秦夫人闻言一愣,松开陈序,看着小家伙认真的脸,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好,殿下多保重。”
    陈序对她亲昵的蹭了蹭,糯糯道:“外祖母也是!”
    秦夫人这才在外孙的目送下离去,行出宫门,她掀帘回头看,小家伙还站在那里冲她招手,直到城门被关上,她才看不到人了。
    值得了,值得了……
    *
    年关将至,宫中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每日出宫进宫的人也多了许多,宫中的守卫问题便成了重中之重,南北两衙各司其职,轮番守护着皇城的安全。
    即便如此,这一日,宫中却出了大事,国库竟然失窃了!而且损失了一整箱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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