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出声,他不敢出声。
    自己此刻的嗓音中必定带着浓浓的异样,他怕自己一开口,会将她吓跑。他好不容易才离她这么近,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把她吓跑?他努力平复心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见他默不作声又站着不动,她顿时有些慌了,急急绕到他正前方,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他猛然睁开的双眸。他的眸光,亮得慑人。
    她受不住他灼人的目光,正要低头。
    他忽然上前一步,长臂一伸,一把将她的头扣进怀里,紧紧捂住,“别看!”阿韫,别往下看,那太不堪……
    他却不知,自己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不仅没有救他于水火,反而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在她的脸贴上他胸膛的同时,她的唇也贴了上去,她微微动了动唇,那娇娇软软、温温热热的感觉传到他身上,是那样明白无误,引人狂乱。
    霎时间,他脑中有什么轰的爆了开来,再不受他掌控……
    那已然苏醒的与那已然昂扬的,便又不可遏制地拔高了几分,拓展了几分。
    这下,连谢成韫也发觉了。因为,她突然就被什么给顶了一下,被膈着了……
    她的脸腾地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后根,火烧一样。
    她下意识地用力一推,将箍着她的人一把推开,愣了愣,夺门而出。飞快跑到屋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如擂鼓,无法平息。
    唐楼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眸光暗沉。
    第71章 (七十一)
    翌日。
    唐楼睁着眼,直挺挺地趴在床上, 望眼欲穿。
    他在等那“吱呀”的推门声响起,等那一抹沁人心脾的幽香飘进来。
    昨日,谢成韫被他的鲁莽吓跑之后, 便再未回来过。
    一整夜不能成寐。左思右想, 瞻前顾后, 反复掂量。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欲速则不达;一会儿又觉得兵贵神速,不快哪能抢占先机。他这一夜真可谓是心力交瘁, 比管着偌大的一个天墉城还要殚精竭虑。
    此时, 天边已露出一线曙光,穿过窗, 透射到床前的地面上。他眯了眯眼, 盯着这一线光,思量。
    往常, 谢成韫都是不等天明就早早地过来了, 可是今日……
    她不会不来了罢?!
    他巴巴地望着门口,想那涂山氏望夫化石亦不过如此……
    “吱——”
    有人推门而入。
    唐楼赶紧闭上眼,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等等。
    那一抹浅笑蓦地凝固在了唇角,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气味,不对。不是他惦记着的那一份儿。
    “行了,唐大爷,别装睡了啊,我知道你醒了!到点儿喝药了啊,赶紧起来!!要喝趁早,不喝拉倒!过时不候!!!”谢初今带着浓郁起床气的声音像一道平地惊雷,在空中炸裂。
    唐楼猛地睁开眼,诧异,莫名,“为何是你?阿韫呢?”
    谢初今抬腿,一脚踩在床边的凳子上,一手端着药碗,空着的那只手搭在抬高的腿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唐楼,“你问我?我还没问你怎么回事呢!说!你对我家谢成韫做了甚么?为何她好好的突然提出来要跟我换?”
    唐楼慢条斯理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拧眉看着谢初今,“她跟你换?”
    “对,她跟我换了。”谢初今邪邪地一笑,将药碗递给唐楼,“打从今儿起,就换成小爷我伺候你了,唐大爷!高兴不?”
    唐楼接过药碗,一闭眼,将整碗药一饮而尽,缓了缓,把空碗交给了谢初今。
    谢初今将空碗往桌上一放,双手抱臂,用审视的目光扫了扫唐楼,冷不丁开口问道:“你轻薄她了?”
    “咳咳咳!”唐楼一阵猛呛。
    “被我说中了?!你大爷的,我劈了你!”谢初今出手就是一掌,却是扑了个空。
    谢初今再接再厉又是一掌。
    唐楼一闪,绕到谢初今身后,手一伸,一点。
    “你大爷的,点我穴道!”谢初今怒道。
    唐楼慢吞吞地绕了回来,站在谢初今面前,“阿今,有话好好说,啊?”
    “好说个屁,敢欺负我家谢成韫,揍不死你!”谢初今咬牙。
    “我何时欺负她了?”唐楼幽幽道。
    “不是心中有鬼,你呛什么?”
    “我那是被药给呛着了。”唐楼真诚地凝视着谢初今的眼睛,态度诚恳道,“阿今,你先别激动,听我给你说道说道,嗯?等我说完,我再解了你的穴道。你想想看,就你姑姑那性子那脾气那本事,若是被人轻薄欺负了,那欺负她的人还能落个好?还能生龙活虎到现在?不早就被她大卸八块了?”
    谢初今垂眸想了想,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唐楼不露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在这世上,能跟她较真儿的人,能让她万事不计较的人,除了你谢初今,只怕再寻不出第二个。”
    说到他心坎儿上去了,谢初今满意地点了点头。
    唐楼叹了叹气,“至于,她为何突然提出来要和你换,我也想不通。”一边叹气,一边解了谢初今的穴道,忧道,“阿今可知何故?还请如实相告。”
    谢初今万分同情地看了看唐楼,不知不觉已将“狠狠揍他一顿”的想法丢到了爪哇国,安慰地拍了拍唐楼的肩膀,“女人的心思本来就很难捉摸,更何况是我家谢成韫这种不一般的女人,看开点,啊?”
    唐楼忧伤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谢成韫吩咐了,让我像她那样照顾你。”谢初今摸了摸下巴,“欸,她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唐楼脸色一变。
    谢初今脸色也跟着一变,他想起谢成韫伺候唐楼的情形,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唐楼郑重道:“不必了。”
    谢初今肃然,“也好。”呼,偷偷松了一大口气。
    老鬼站在廊上,背着手,环顾四周。这地方可真是不错,山清水秀,惬意自在,美人如玉,怪不得小友在此乐不思蜀。目光越过湖面,眺到湖边的草地上。
    谢成韫正在教孩子们练剑。
    老鬼捋了捋山羊须,点了点头。这姑娘瞧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冷冰冰的,心眼儿却是再善良不过。以一己之力,为这些孩子们撑起这样大的一方天地,实属难能可贵,有担当。
    遇到谢成韫,是他们的运气。
    他的目光在其中五个孩子的身上流连。
    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五个孩子,实际上活得比此刻教他们练剑的人还要久。偏生,他们自己也不自知,活得俨然真的孩童一般。
    也好,唯有如此,方能保住性命,逃过一劫。他相信,即便是真到了那一天,无处可逃之际,谢成韫也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谢成韫已有两日未在唐楼面前露面。
    这两日,唐楼的饮食起居果然都交到了谢初今手里。说是交到谢初今手里,其实与他自己自食其力没什么两样。未假手谢初今,他样样都是自己来。
    “迟尔,进来。”唐楼叫住从他门口经过的夙迟尔。
    “欸?”夙迟尔蹦蹦跳跳钻了进来,歪头一笑,“楼哥哥,找我有事儿?”
    “迟尔,帮哥哥一个忙,可好?”唐楼温和地回以一笑。
    “楼哥哥尽管吩咐!楼哥哥想让我做甚么?”夙迟尔痛快地应道。
    “迟尔去帮哥哥寻一副纸笔来,最好还要有一把尺子。”
    “没问题!这些东西,在初今哥哥的房里就有,我这就去帮你拿来!”夙迟尔一溜烟跑了,很快将东西取了来。
    她将纸笔和尺子交给唐楼,好奇地问道:“楼哥哥,你要做甚么呢?”
    唐楼笑了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当天夜里,唐楼房内的灯亮了整晚。
    第二日一早,谢初今照例来给唐楼送药。
    唐楼合衣坐在桌边。
    谢初今走了过去,打着哈欠,将药碗搁在桌上。漫不经心地低头,往桌上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目光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死死地钉在桌上的那一张纸上。残留的困意烟消云散,双眸一亮,眼冒红光,激动万分。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纸,准确的说,是一张画工精良的图纸,不可置信道:“这是?”
    “祁氏连弩。”
    “祁氏连弩的图纸?!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我画的。”
    “你画的?!”
    唐楼风淡云轻地说道:“嗯,昨日夜里睡不着觉,闲来无事,随便画画打发时间。”
    谢初今:“……”
    这人好可恶,好想打他……
    祁氏连弩乃铸剑大师祁墨之在生命的最后两年所设计的一种兵器,一次能连发数十支箭,因威力巨大而被武林各派争抢,后失传。其价值,连祁墨之的得意之作宵光剑都比不上。
    这人竟然随手就画了出来,还是为了打发时间。
    唐楼抬头看着谢初今,伸出手,“给我罢。”
    谢初今恋恋不舍地将图纸交还给唐楼。
    唐楼将图纸一卷,就往油灯上一凑。
    谢初今赶忙伸手拦了,“你干什么!”
    “烧了它。”
    “好好的,你烧它做甚?!你疯了不成!”谢初今痛心疾首。
    “想当年,多少人为了此图拼得你死我活。此物不能久留,否则必惹纷争。我不过为了消遣,才画了出来。消遣完,自然就该将它销毁了。”唐楼振振有词道。
    “不能久留,那就是可以稍作停留喽。你在销毁之前,能否借我研究一二?”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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