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丹龙摇摇头:“你还是没明白这里的意思,让我出头插手因果。不能空手相谈,必须要有个由头。也就是说,我凭什么帮你。”
    “你想要什么由头?”我问。
    马丹龙道:“这就看你了。”
    我沉默一下说:“轻月是你徒弟,是不是?”
    马丹龙没想到我能说这个,他紧紧看着我。目光极其锐利阴冷。
    能感觉出来,轻月是他一生的痛,当初在地狱对轻月行刑,是马丹龙亲自下手的,师徒之间决裂。如今历历在目。轻月对于马丹龙来说不单单是徒弟,更是自己的孩子。
    “当时轻月反出阴间,占用我的身体。为了对付他,是你告诉我要共情,我和他共享一具肉身。后来轻月被伏。我借身共情一事却没有人来谈谈我为此的付出和所面临的风险,这就算白借了?”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马师傅,今天你跟我谈因果,跟我谈一报还一报,那我只能提起这段往事。轻月是你的徒弟,我面临魂飞魄散的风险共情肉身,帮你制服轻月了结公案,你问我凭什么,我就凭这个行不行?”
    马丹龙捂着胸口,脸色铁青,像是心脏病犯了一样,熊大海在旁边赶忙搀扶住他。马丹龙抽着烟袋锅,好半天道:“好,有此一凭,好,好!”
    他连说几个“好”,转头对熊大海说:“大海,下面我说的话你不能听,到外面为我们护法。”
    熊大海非常听话,站起身走了出去。
    马丹龙低着头。抽着烟袋锅,吹出大口的烟圈:“齐震三,阴司好进,无间难入。你如果就想到阴曹地府溜达一圈,我可以带你去。但是要到无间地狱去救人,困难程度无法想象。”
    我没说话,默默听着。
    “你知道什么是地狱吗?”他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地狱就是关阴魂的地方吧,人死了都要去,具体什么是地狱。还真说不好,这个概念太宏大了。”
    马丹龙说:“地狱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情众生行十不善业而形成的。地狱之所以苦,盘根究源还是人心险恶所致。地狱的恐怖,不在于刑罚的严酷,而在于人心中的恶。无间地狱我没去过,那地方不是好去的,里面什么样无从想象。那里的罪魂并不是公式化的受苦,具体怎么个苦,我也说不上来,也想不出来。”
    我静静听着。
    马丹龙道:“我不可能把你送进无间地狱,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办,我可以把你送到无间地狱的船边,这艘船还要你自己上,自己搭。”
    “那已感激不尽。”我说。
    “好吧。你且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我让熊大海来接你,把你送入阴曹地府。”马丹龙说。
    我们从里面出来,熊大海正站在凉亭边,看着远处的荒山。
    马丹龙想叫他,我轻轻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我站在熊大海的身后。此刻正是白天,晴天白日万里无云,山上一个人都没有,风也轻柔。整个山景简单而朴素。却让人有种无法道明的情绪。
    熊大海觉察有异,回头看我们,我看着朗朗的蓝天感慨:“看一眼少一眼了。”
    熊大海很有分寸并没有追问怎么回事,我冲他拱拱手告别,扬长而去,下山回家。
    在路上我和王庸,还有义叔都打了招呼,说自己可能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义叔已经见怪不怪了,告诉我小心一些。
    其实我最难面对的,还是爸爸。
    回到家里,我洗洗手主动帮老爸做饭,亲自下厨,晚上我们爷俩喝了点酒,借着酒劲我说:“爸,有件事跟你说,我可能要出一次远门。”
    老爸笑:“我已经习惯了,你去吧。”
    “可能要经历我平生最凶险的事。”我说。
    老爸看我:“但你依然要去做?”
    “对。”我点点头:“不管有多大的危险,依然要去做。”
    “那就好,”老爸笑着说:“这才是我儿子。”
    一句话我眼圈红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我在家呆了三天,该打招呼的都打了招呼,坐在床上细想想从参加工作到现在,经历种种,真是如梦如幻,现在想起来一幕幕走马观花就跟做梦似的。
    而今,或许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第三天早上我正洗漱,电话响了,接通后是熊大海打来的,他告诉我到殡仪馆后山凉亭找他。
    我安安静静吃完早饭,跟老爸告别:“爸,我走了。”
    老爸欣慰地说:“我儿子没问题,我等你回来。”
    我揣着裤兜什么也没拿,在路边打了车,告诉司机去殡仪馆。这几天都没吭气的黄老灵在耳边轻轻说:“齐震三,我也要跟你去无间地狱吗?”
    “这是你最明智的选择。”我说。
    “嗯。”黄老灵没说话,沉默了下去。
    如果跟我去,这是它修行突破关口的机缘,错失这个机会,恐怕会遗憾终生。这很黑色幽默,去地狱炼狱才能获得新生,混迹人间反而万劫不复。
    到了殡仪馆,我径直上到后山凉亭,看到熊大海一脸严肃地等着我。
    他看我说:“走吧,带你去地狱。”
    第六百四十九章 阎王道场
    我跟着熊大海,向后山走去。
    坟山我很少来,没想到还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别看是白天,越走越是荒凉,周围都是荒草。我们没有交谈,他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跟随,时间不长,从山上走下来。
    我原以为他要领我到有房间的建筑里去,没想到来到了后面公路上,这里偶尔有车开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影,没看到马丹龙在。
    熊大海告诉我,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三里就是火车站。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塞给我:“你走到火车站,买一张到河南的车票,甭管几点,今天必须出发。”
    我愣了,问他啥意思。
    熊大海说:“到河南之后,照着这个地址去,自然也就明白了。”
    “你老师,马师傅呢?”我问。
    熊大海挥挥手:“别问那么多,到了自然明白。告辞。”
    他一句废话也没有,转身上了山,三晃两晃没了踪影。
    我狐疑着拿地址看,上面写的很详细,细致到什么城市什么镇什么乡,长长的一嘟噜。我看得满头雾水,难道说地狱的大门在河南。从那才能进去?
    想多了也没用,人家怎么安排就怎么干,总不能把我卖了吧。
    我顺着这条公路走,走了很长时间,终于看到前面出现火车站。这一站不是我们市里的主站,而是火车进入市里前临时开的那么个小站,有的车次在这里根本不停。
    我纳闷,直接就把河南的地址告诉我得了呗,非的折腾来殡仪馆,然后还要走到火车站,莫名其妙的。
    好不容易走到火车站,我在候车大厅查询车次。一个小时后会有一列火车到河南。这里是小站,只在站台停五分钟,时间相当紧,我哪也不敢去,买了票干坐着。
    等了几十分钟,站台响起播音,提醒车次的乘客进站,我在长长队伍后面排队,开始往里进。
    正进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个男人说:“齐震三,记住了他爱酒,爱吃鸡。”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顺着声音看过去,身边是农村老娘们,抱着孩子提着箱子,说话的人肯定不是她。
    我正疑惑间,那声音又说:“别四下看,仔细听我说。兑四见山……”
    我一开始还没听出是什么东西,什么‘对四’,他说到第二句,才明白是八卦。
    “……兑四见山大地崩,巽位迎面是大风,熊熊大火在坤位,滔天大浪离中瓮。”
    听声音好像是马丹龙。可又似是而非,他这么藏头露尾给我提示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队伍排到了我,我通过检票口,回头看了一下,有个疑似马丹龙的男人穿着一身很土的皮夹克。正渐渐走远,消失在人群中再也不见。
    我到了火车上,把他告诉我的这四句话输入手机,以免忘记。四句话听起来有些似是而非,咬不准字。只能先将就留着。
    我以为马丹龙帮我入阴间地狱,无非就是像观落阴那种法术,没想到中间如此波折,我还真有点紧张。
    这次前去河南,最终目的是进入无间地狱。我侧脸看着车窗,外面大片大片的荒地一掠而过,天空倒是晴朗,我的心绪已经飘远了。
    火车上晃晃悠悠将近十个小时。终于到了这座河南小城,我从车站出来疲乏不堪,早知道是这样,就背着包来了。
    太晚了,我也懒得循地址去找,找了家旅店先住下再说。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向前台打听这个地址在哪。
    当地人说话有很重的口音,要非常仔细去听。我打听的第一个人不知道,问旁边的同事,那个女服务生看看地址说:“是不是赶集的阴王庙?”
    “什么阴王庙?”我问。
    女服务生说:“你地址的这个大屯子乡,有个很大的农村集市,过年时候我和家里人去过。这个乡里有个著名景点。听说都好几十年了,叫阴王庙,很多人都去上香磕头。”
    “供奉的是什么?”我问。
    女服务生说:“好像是阎王爷吧,我没去过,听说挺吓人的。不过也确实灵,我好几个姐妹都去过。她们打过胎,去那里给胎儿超度。”
    我心里有数了,那地方极有可能真通着阴间,是阎罗王在阳世的一处道场。
    我问她们怎么才能过去,女服务生告诉我那里很远,千万不要打黑车,能宰死你。她们非常好心,告诉我坐什么公交过去,还嘱咐说穷乡僻壤骗子多,不要轻易上当。
    我谢过她们,退房出了酒店,按照她们指示的路线,上了一辆公交车。
    小城里公交线路比较少,现在正是白天上班时间,车上没多少人,据服务生告诉我,到大屯子乡怎么也得坐一天车,黄昏时候能到就不错了。
    我在最后排找了个座位,随着车摇摇晃晃打盹。
    这条公交线相当长,走的路线来回绕,车速还慢,跑了一个半小时这才出城。
    从公交车下来,眼瞅着中午了,在路边喝了碗羊汤。休息了一会儿,养足精神出来又上了大客。
    客车更破,三步一晃五步一癫,幸好现在不是高峰期,车上没多少人,晃晃悠悠一直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到了大屯子乡。
    下车之后,我两条腿都不会走道了。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左右看看完全失去了方向。我没有自己瞎走,而是蹲在路边抽烟,等了好半天才来几个当地人,我打听之后。他们给我指路,说顺着这条路往里走就能进乡,至于那座阴王庙,在靠近山根的地方,今天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我只好顺着路往里走,打了一辆三轮子拉到乡里,随便找了家小旅店住下。
    这一路真是苦不堪言,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晚上我睡不着,坐在床上想着心事,黄老灵忽然问:“你想什么呢?”
    我笑笑:“想着踏入社会后进入义叔的公司工作,一直到现在的事,经历了那么多像是做梦一样。有时候我真觉得李大民说得对,或许命运已经写好了。”
    黄老灵悻悻地说:“听你这口气怎么跟交待遗嘱似的,你是不是不打算从地狱里回来了?”
    “九死一生啊。”我感叹。
    “那不还有一生吗,”黄老灵教训我:“你要振作起来,冲破地狱的关键是什么,是信念!无间地狱虐心,如果心不强大。只能沉沦在里面。”
    “哟嗬,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说。
    黄老灵口气异常严肃:“阴间我没去过,想来那里不是好去处,咱们现在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商量着来。”
    我心烦气躁挥挥手:“睡觉睡觉。”
    折腾半夜,可算睡过去了,第二天我跟旅店老板打听阴王庙的位置。老板倒也好心,告诉我说,他今天正好要去庙里送香,可以开车送我过去。
    我坐上他的车,路上开了半个多小时。顺着一条路拐进去,前面出现一座大山。老板指着山说:“阴王庙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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