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点了点头。她是傻,但这种事只要有人点破,多少是能感觉出来的。她只是不敢相信,连爸妈都知道这件事,唯独瞒着她一个人。
    殷奉良却不愿再说下去了,疲倦地说:“这事以后再谈,你只要记住,你现在是长安的丈夫,是结了婚的人,就不该再跟高薇见面了。”
    这话是对骆敬之说的,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简单地说了个好。
    长安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当初父亲把敬之带到面前宣布他们可以结婚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一个下了命令,一个无条件地遵从,好像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然而后来她才知道他们之间其实是有条件,是隔着其他的人和事的,其中就有高薇高医生。
    她之前没想过父母也知道高薇和敬之的过去,现在既然提起来,她就不能让这件事再这样一笔带过。
    她执拗起来,摇着母亲的手求她解释:“为什么不让他们见面了?你们怎么认识高医生的……你们以前就知道吗?她喜欢敬之,敬之也喜欢她,他们以前在一起……你们早就知道吗?”
    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不是委屈,是另一种可怕的感觉。
    陈玉姣难过地别开眼,殷奉良已经疲累地陷入沙发椅,她只得又抓住骆敬之的衣袖问他:“敬之……敬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骆敬之任她摇晃着,没有吭声。他知道一旦开口,有很多事就再也包不住了。
    陈玉姣过来拉她:“囡囡,时间不早了,先去睡吧,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你只要知道敬之现在在你身边,你们是夫妻,把日子过下去就好。”
    长安哭了:“不是……妈妈,我们不是了……”
    她含含混混说得不是很清楚,陈玉姣却听出一些端倪:“囡囡你刚说什么?什么不是了?”
    骆敬之也听到了她说的,匆匆拉住她:“长安。”
    “妈妈,我们不是夫妻了……我跟敬之要离婚了。”
    终于还是来不及,长安心里搁不住这样的秘密,瞒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什么……离婚?”陈玉姣难以置信,“怎么会离婚的,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长安只是哭,骆敬之颓丧地垂下手,两人都不说话了。
    殷奉良在极度震惊中反而显出极度的平静来,颤巍巍地站起来,道:“我去找高薇谈。”
    “爸!”
    “别拦着我!”他转过身来指着骆敬之,“你敢说你们离婚跟她回来一点关系都没有?看看你们今天那个样子……当初的承诺其实你们早就全忘了!好啊……好,那就趁着我还没死,让她能走多远走多远,至少南城这个圈子她别想再回来!”
    ☆、28.第二十八章
    医疗圈能有多大?这样讲究论资排辈,世故人情的行业里,有时一个人就能轻易扼住你上升的管道, 看不到前途,就只能走人了。
    骆敬之当然也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才更要阻止他:“爸,我跟高薇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为难她,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他越是帮高薇说话, 殷奉良就越是不能姑息。古人不是说过,父母之爱子, 则为之计深远吗?他所做的一切为的都是眼前这个女儿,她的痴傻是他的心病, 是他这一生都还不完的债, 所以为她谋一段婚姻, 铺一条通往幸福的路是他应该做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难道是他做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翁婿僵持着,最伤心的人其实还是长安。
    她不太懂爸爸要找高薇做什么,但在骆敬之看来那是为难,也许……就真的是为难吧。
    她从没见过骆敬之像今天这样维护过什么人, 脸上的关切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生气, 而不是一直对她冷冰冰的那个敬之。
    他不会这样维护她的吧,她想。他像爱德华,像她看过的那本童话故事里的瓷料兔子爱德华——他被一个小女孩爱着,他们后来在旅途中失散,他跟其他人一起旅行了很长时间。她原本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小女孩儿,可事实上高薇才是,她只是旅途中陪他流浪过的“其他人”,迟早有一天要将他还回去的。
    因为爱德华最后也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殷奉良最先发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拖着病躯仍要过来扶她:“囡囡,你别难过……”
    她怎么能不难过,可她不懂表达,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劝他:“爸爸,你不要去找高医生,也不要骂敬之,好不好?”
    她是死心眼,认定的人,爱过的人,到死也维护他。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都叫她傻瓜。
    “长安……”
    “我想出去,我好闷……我想出去走走。”她的感情负荷已经到了极限,一刻也不能再在这样的氛围里待下去了,哪怕……
    哪怕这里是她的家。
    她打开门跑出来,一路上走得很快,几乎小跑起来,脸上冰凉的泪水干了又来,眼睛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路。
    黑夜一点也不友善,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没有人与她作伴,所以最后还是只能去自己的咖啡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成了她的避风港。
    避风港里还有她最信赖的人。
    左时还在做最后的清洁工作,他今天做得格外慢,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还没有结束。
    看到长安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好像才弄明白原因。
    他并没有预料到她会来,可有时候看似不相干的两个人,男人和女人,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他照例没有问她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跑到这儿来,照例泡了温热的蜂蜜柠檬水给她,等她想说的时候自己对他说。
    然而长安什么都没说,只提了一个要求:“我今天晚上,想睡在这里,可以吗?”
    他铺在楼上的床铺,还在吗?
    左时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头看着她说:“这里没有地方可以睡,被褥床单我都收起来了。”
    长安露出失望的表情,握着玻璃杯默默坐在那里。
    “你自己跑出来的?整晚不回去,你爸妈会担心。”
    她不说话。
    “我的公寓空着,床是现成的,你到我那儿去住?”
    长安终于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去,大概是还记着当初齐妍对她说的,男女有别,她待在他那里不合适。
    “那把你手机给我,我打电话给齐妍,让她过来接你,到她家去住。”
    长安缩了缩肩膀,小声道:“……不要麻烦妍姐,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左时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深吸口气,转身走了。
    长安以为他生气了,是啊,每个人的耐心都有限,她不能指望左时时时刻刻都陪着她。
    何况他刚跟她说过,要跟他保持距离,她有婚姻约束,他也不是她的什么人。
    可是楼上很快传来响动,左时从楼梯上探出头来叫她:“上来。”
    原来他还没走?长安踏上楼梯,通往二楼的楼梯如今非常坚固,早已不是春节时那种晃晃悠悠的骨架。
    “给你铺了床,没有褥子,可能不太舒服,你将就一下。”
    二楼的地板非常干净,刻意做旧的原木色没有一点灰尘,左时扯了两块块白色的桌布,一块折叠起来垫下面,一块翻过来往上面一铺,就是最简单的床。
    他把自己的大衣拿过来,随意地对折,当作枕头放在“床头”的位置,然后看着她,那意思好像是赌她敢不敢就这样睡。
    长安满意极了,感激地说:“谢谢你,今晚我就睡这里。”
    他蹲下来:“大门只能从外面反锁,你一个人,怎么住这里?”
    她没想到这一点,以为他可以,她就可以。她所记得的,只有春节长假那一回的安宁好眠。
    左时叹口气,从旁边便利店给她买了牙膏牙刷和毛巾,等着她在卫生间洗漱好了出来,对她道:“把衣服脱了。”
    她大眼睛里有一瞬间放大的惊恐,这个表情竟让他有些好笑:“你想哪去了,我说的是外套。”
    她穿长长的,粉色翻灰底的大衣。左时认出来:“你在巴黎的时候,是不是也穿这件衣服?”
    那时灰色的呢子朝外,粉色朝里,衣服是可以两面穿的,女孩子们的花样可真多。
    长安点头,说起来这还是敬之在巴黎的百货商店给她买的,直到现在都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之一。
    她手揉着衣服的领子,静悄悄地不知在想什么。
    “快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从外面把门锁了,明早再来给你开。”
    长安有点害怕,他解释道:“后门还可以进出的,你不用担心。”
    她其实不仅仅是害怕这个,可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躺下去,基本等同于直接睡在地板上,身上的骨头都硌得疼,只有枕头的位置是软的,而且有她已经很熟悉的左时的气息。
    这么一来,跟上回的感觉好像也差不多。
    “给我讲个故事吧?”她眼眶还是红的,像刚哭过的小孩子,提了最后一个任性的要求。
    “你还小吗?睡觉还要人讲故事?”
    “平时我自己会看的,可是今天……我没把书带出来。”长安的声音低下去,“我想听《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左时的注意力这时却转移到了楼下,对她说:“你先躺下,我下去一趟很快上来。”
    门外来的人是骆敬之,左时并不意外,但也不让他上去:“她刚冷静下来,今晚就住在店里,你还是先回去吧。”
    骆敬之先回了趟家,没有找到长安,又打电话给齐妍,听她说长安这种时候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自己的咖啡店,才找到这里来,没想到会遇见左时。
    “你居然还没走?”他冷笑一下,“你在这里等什么?你知道她会来?”
    “我还没那么大本事。”
    “是吗?”骆敬之敛起笑:“那麻烦你让开,我要带她回家去。”
    左时动也不动:“回家?哪里是她的家,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骆敬之一怔:“长安告诉你的?”
    他知道……他跟长安千方百计想要隐瞒所有人的事,他竟然知道?
    左时笑了笑:“离婚跟结婚一样,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不会以为随便丢一份离婚协议书给她签字就算完吧?”
    “我不会骗她。”
    “我知道,净身出户,你的决心很彻底。”
    他连那纸协议都亲眼看过?
    骆敬之心底蹿起火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关心我们夫妻俩的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何必再自欺欺人呢?”他掰开他的手,不着痕迹就重重将他推开,“你不如问问你的良心,看看这辈子除了亏欠殷长安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事,让你夜里都睡不安稳。”
    骆敬之僵立在夜风中,很久都挪不开步子。
    左时回到咖啡店二楼,长安问他:“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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