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知漪惩罚般捏了捏雪宝儿粉色的小肉垫,一宠一主久别重逢,黏腻得不得了。
    “璃姐姐好像又长高了很多。”小姑娘很是羡慕。
    太后微笑,“酣宝儿也长高了,你璃姐姐比你大上几岁,长得快些是应该的。等咱们酣宝儿到了这个年纪,自然也差不多。”
    信王妃仍是聘婷的温婉佳人模样,这几月景旻不在,府中只有一个懂事的景承,她省心不少,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温柔,“方才我已经让人去备了香汤,这几月母后让人在绛雪轩修了个温玉做的池子,说是酣酣定会喜欢。待会儿去沐浴一番,洗去路途风尘,再一同用晚膳。”
    “阿嬷和姨母真好,知漪最喜欢你们了。”顺手拈来甜言蜜语,知漪就往信王妃怀中一靠。
    信王妃搂着她轻拍了拍,温柔笑道:“咱们酣酣这么乖,又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比你元涵哥哥省心多了。姨母不对你好,还对谁好呢。”
    一旁喝着解暑汤的景旻不由猛咳了两声,但察觉到压根没人注意自己时便只能默默自己顺气。
    罢了……他生来大概就是被爹娘嫌弃的,好在还有妹妹和许多漂亮的小姑娘喜欢他。
    “何况,咱们酣酣再过一年便要……”说着,信王妃低唇掩笑,瞥见太后微微黑下的脸色便识趣地停住。她还真有些期待,今夜晚膳的时候,母后到底会给她那位皇兄什么好脸色看。
    太后微黑的神色一转而过,“天色不早了,酣宝儿先去沐浴吧。早先估摸着你如今的身量,阿嬷先让人做了几身衣裳,若觉得不合身,明日再唤司衣局的人来重新量一量。”
    知漪应声,才要起身随徐嬷嬷回绛雪轩,突然想到什么,走到门口时硬是转身回旋,扑过来轻柔亲在了太后脸侧,这才小女孩儿得意般离开了。
    太后一怔,半晌才笑出声,“这孩子……”
    不枉她近四月来如此惦记着小姑娘,她的酣宝儿……从未让她失望过。
    信王妃见着又柔声打趣了几句,等景旻也被领着去沐浴才轻声道:“母后,庄氏那儿……可要安排酣酣与她见上一面?”
    太后沉吟,这件事她自是不情愿的,现在她不怕什么慕家庄家的人和她抢知漪,他们也抢不走。太后担心的是,这群糊涂荒唐鬼,会不小心伤到了她的小宝贝。
    知漪就算不是琉璃做的水晶人,在她心中那也是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
    庄氏眼见着是正常了些,这些日子在庄老夫人狠下心的严厉训导下也总算知事许多,但那又如何呢?如今的知漪,与她除了明面上的母女身份,可是什么也没有,便是见了,又能做些什么?
    信王妃也不大赞成庄氏同知漪见面,不过话语留三分是她的习惯,因此只柔声开口,“听说庄氏有意要同慕连秋和离,庄老夫人是同意的,庄尚书并未表态。倒是那慕连秋……”她轻笑一声,不知是嘲讽是无意,“几年前要同庄氏和离被劝住的是他,如今听闻庄氏要和离不同意的也是他,庄氏现在不肯见他,他倒每日巴巴地跑去主院守着,也不知这股痴情劲儿从何而来。”
    太后嗤笑,“天下男子大都如此,得不到的总要好上几分。庄氏原先倒是专情于他,只眼里揉不得沙子罢了,那慕连秋觉得她善妒毒辣,不懂体贴宽让。如今庄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又对他死心,他便眼巴巴如狗般黏了上去。”
    轻叹一声,太后在信王妃扶助下往榻上靠去,“这种男子,哀家当初为后时见得多了。你以为慕连秋是个例?那些大臣们,个个著的是高风亮节,实际上哪有几个不贪新鲜的。便是家中妻子再好,也抵不过岁月渐长,颜色渐衰。”
    “母后,儿媳省得。”信王妃低眉听诫。
    “像文同这般的男儿,已是世间少有了。”太后拍拍她的手,“书容,你福气甚好,哀家也不要求其他,只望你莫辜负了他。这孩子看着吊儿郎当,贪财好色,但实际如何,你同他夫妻多年,也不必母后多说了。”
    信王妃点头。
    “他是个痴情的。”太后含笑打趣,“你就算是个冰人儿,这么些年,不还是被捂化了?”
    信王妃难得愣住,没想到这种事母后都知道。早先……她嫁给信王时因那些流言对他的确没什么好感,不过是因着信王对自己死缠烂打已经影响了自己的名声,若自己嫁给信王也能帮衬到家中,所以才那般干脆地嫁了过去。
    “母后……”她微红了脸,作小女儿娇态。
    太后欣慰扬眉,“至于那庄氏同慕连秋的事,也不必你插手。如今慕大学士和慕老夫人已经回京,明日哀家会传慕老夫人和庄老夫人一同进宫。这和离不和离之事,怕还不是这慕连秋说了算。”
    “母后的意思……是要插手这事,帮庄氏和离?”
    太后摇头,温声道:“好好的,哀家怎么会去管工部侍郎的家事呢,不过是传这二位叙叙旧罢了。”
    话尽于此,再多说也不好听,信王妃立刻懂了其中的意思。
    因为清楚知漪的情况,心疼知漪,信王妃并不同情庄氏。只是身为女子,她少不得更厌恶慕连秋,所以心中也是更加赞成庄氏和离的。如今母后肯从中搅一把,这慕连秋到时还不知该如何慌乱。
    “是儿媳想岔了。”信王妃正了脸色,转而思虑道,“母后,既然皇上已经……如今慕大学士和慕老夫人又回了京,照旧例这一年知漪是不是该住回慕府?”
    信王妃想的是,若还一直住在宫中,难不成到时知漪要从敬和宫出阁,嫁到了宸光殿?这可算怎么回事,说出去少不得要惹言官议论。
    “不回。”太后绷下脸,“回什么回?这事儿皇上都还没同哀家商议,就那么一纸信回来算什么,怎么,还要跟哀家先斩后奏?”
    信王妃哭笑不得,母后这模样,倒真像被抢走了宝贝的小孩儿般。可知漪是嫁给皇上,不还是在宫中,以后更不用担心嫁人出宫的事了,母后怎么就没想通呢。
    “咳——”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响起,正谈话的太后和信王妃同时转头望去,前面是面无表情的宣帝,往后一步是对自家王妃挤眉弄眼的信王,那咳嗽声正是他发出。
    显然两人都听到了刚才太后的话,不过太后丝毫不怵,反而淡声道:“皇上何时做起了这般小人勾当,进来也不令人通报,可是要存心听这壁角?”
    信王剧烈咳起来,心道母后这话可够诛心的。本来这种待遇向来都是自己才有,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皇弟被母后横眉冷眼,这趟当真来得值了。
    宣帝自然不可能跟太后对呛,心中好笑,面色无波,“母后误会了,方才已有人通报过,想是声音太小,朕等会儿就罚她们。”
    “皇上一回京,就跑到哀家这敬和宫来罚人了。”太后抚了抚额,漫不经心道,“还真是威风。”
    母子俩这针锋相对的……信王夫妇都在默默忍笑,不敢透露一丝情绪,就怕不小心波及到自己身上。
    “不敢。”宣帝微微一笑,话题回转,“不过母后方才说的先斩后奏之事,不巧,还真是被您料中了。”
    太后疑惑嗯一声,终于看向他,“何意?”
    “圣旨已拟好盖了玺印,明日上朝便会颁下。”
    太后:“……”
    随后便是长时间的母子对视,太后是平淡中带着怒气,宣帝则从头至尾都老神在在、淡定从容。等连总管和几个嬷嬷开始看着人上膳,都还在僵持。
    知漪在温玉池中泡了个极舒服香喷喷的澡,换了身宽松的襦裙就直奔太后这边而来,还想同太后好好撒撒娇,没想到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疑惑地盯了会儿,感觉氛围有点奇妙,知漪决定还是先走向看起来比较正常的信王和信王妃。
    “姨母,皇上和阿嬷在做什么?”
    “你阿嬷在教训皇上呢。”信王迫不及待亲自为她解惑,扬唇道,“谁让皇上不老实,闷声不吭的什么迹象都没显露,回来就要立你这小丫头为后,阿嬷正气有人要拐走她的心肝小宝贝儿呢。”
    听罢知漪不由吐舌,半晌又忍不住弯眉一笑,暗地对宣帝眨了眨眼,就往太后怀中一抱,摇着手臂娇声道:“用膳了阿嬷,误了时辰您又要没胃口了。皇上话都不多说一句,欺负他有什么意思,还是多看看我吧,阿嬷看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显然小姑娘使的是转移大法,可惜太稚嫩了。
    欺负皇上?太后琢磨着,自己才不过说了那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这还没真的骂上呢,更没动手,怎么就成欺负皇上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
    第88章 乐
    好好一次宣帝南巡归京的晚膳,因着宣帝那道旨意,氛围变得无比奇妙。每次宣帝帮知漪夹了什么,或知漪向宣帝建议那道菜式好,太后那都会传来一声似乎不经意的咳嗽,然后知漪就会乖乖露出笑容给她盛汤夹菜,再接着便是宣帝接到自家母后的斜斜一瞥。
    宣帝心中当真好笑极了,他从不知太后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虽然自从将知漪养在了身边,太后的变化早就一日大过一日。
    最为难的当然还属要左右安抚的知漪,对宣帝太好,太后会露出幽怨的眼神,但是冷落宣帝的话……小姑娘自己心疼呀。
    东郭璃并没有出现在晚膳,她向来知趣聪敏,这毕竟算是他们皇室一家人的晚宴。虽然,即便她应了知漪的邀请后过去也没人会说什么,但在这异乡的皇宫,她总要学得识趣些。
    待晚膳近尾声,景承见皇祖母和皇叔又开始了对峙,知漪夹在中间,自家爹娘和蠢弟弟都凑在一旁看热闹。他寻了个由头,便趁着无人注意他时出了敬和宫。
    景承没有景旻进宫的次数多,但自小便出入此地,各处宫殿早已熟络于心。特地挑了小道行驶,转过几个弯,便到了离敬和宫极近的浮雅阁。
    浮雅阁是太后安排给东郭璃的去处,同绛雪轩不过隔了一条通道。最初那些宫女内侍还猜测他们皇上留下这位五宝国的小公主,是留着日后要纳为后妃的。待日子渐长,众人也就明白了,皇上留下这位公主还当真就是给慕姑娘做个玩伴的,当然,其实其中还有顺便将五宝国暗暗升为第一属国的意思。
    这种大小国之间的交易,那些宫人们自是不懂的。不过这位公主爽朗大气,不拘小格,即便偶尔不小心犯了错,也基本不会与他们计较,这使得他们对这公主的印象极好。偶尔心中也会生出不知是同情是羡慕的心思,一人待在异乡孤单是少不了的,不过作为一国公主,而且得了姑娘的喜爱,这位公主在宫中的地位向来不低。即便皇上并没怎么理会这位异国公主,也没人敢慢待她。
    景承到时,东郭璃正在浮雅阁边小楼的房顶上仰望月色,身边没有一个服侍的宫人。她换回了裤装,一脚斜搭着,身旁放了一把木剑,姿态潇洒。
    因常年练武,她身量较同龄人抽条得都快许多,如今的模样身量,不说出去谁也不知她也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姑娘。
    在下方看了会儿,景承开口,“璃公主。”
    东郭璃早察觉了他的到来,闻声向下看去,微微一笑,“世子。”
    “用过晚膳了吗?”
    “嗯。”
    “知漪邀请,为何不来?”
    “我毕竟是个外人。”东郭璃温和道,“扰了你们一家人相聚,多有不妥。”
    景承未言,片刻后轻哂,“璃公主为何不下来?承这般一直与你仰头交谈,似乎也有不妥。”
    “那世子为何不上来?”东郭璃挑眉。
    景承与其对望了会儿,终是无奈一笑。他平日喜文厌武,不像弟弟景旻,这样的高度若无长梯,他自然上不去。
    他久久不语,东郭璃也就看出来了。她其实知道景承自己上不来,方才询问不过打趣,见到他难得的无奈才扬唇含笑,右手在屋顶一撑,借力两下,便利落地跃了下来。
    她毫发无损,景承这才松了口气,面上丝毫未露,“璃公主下次身边还是要留个服侍的宫人才好。”
    “多谢世子关心。”东郭璃对答十分客气,仍没有询问景承来意。
    她没问,景承也就不必解释。两人真正相对而视,都出神了会儿,景承才续道:“最近在文渊亭都没看到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文渊亭名为亭,实为楼,是京城众多才子文人相聚论事的地方。它和其他类似性质地方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文渊亭在二楼还另设了几个雅间,专供一些世家高门中的姑娘随兄弟长辈前来游玩观看。
    东郭璃在宫中住了这么多年,和景承早就相识,但真正相熟起来,还是因为数月前在文渊亭的意外相遇。此后两人又在那遇见数次,便渐渐成了默契,每隔七八日都会见上那么一次,是以景承才有此问。
    “次数多了,便觉得有些无趣,所以就不想再去而已。”东郭璃依旧平静含笑,“不想让世子误会了,是我的不对,该派人提前去告知一声才是。”
    “不必。”景承眼中明显有光亮弱下,“是我想得太多了,怎能怪你。”
    两人都没再看对方,东郭璃面上有着愧疚,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能发生的,就不该让其萌芽,以免日后再来悔恨。心中这般想着,东郭璃却明显没了之前独自赏月时的洒脱。
    沉默间,不远处已传来宫人呼唤世子的声音,东郭璃迅速收拾好情绪,“世子,有宫女在叫你,想是信王信王妃在寻你。快回去吧,莫让他们担心。”
    景承此时也恢复了往日淡定的世子模样,闻言颔首,“那……我走了,夜间风大,璃公主还是少在屋顶上待为好。若实在喜欢高处,宫中有观星楼,公主可以让知漪去向皇上帮你要块令牌,就能自由出入了。”
    东郭璃一怔,“多谢世子。”
    最后望她一眼,景承又沿着来时的小路回了敬和宫。
    敬和宫现在是一派热闹模样,这时是知漪在同景旻下棋,背后的智囊团各有宣帝和信王两人,太后和信王妃作壁上观,微笑不语。
    宣帝自然是帮知漪的,所以知漪本身虽然棋艺一般,也完全不虚了。景旻背后只有信王一人,虽然信王棋艺很好,但架不住人景旻偶尔不怎么配合,所以才忙想着要把大儿子拉回助阵。
    观棋不语的规矩在今晚是完全失了效,全图一乐罢了。
    “元茂去何处了?这么久才回来。”信王随口一问,连忙招手,“快来帮你弟弟,对面你皇叔实在太狡诈了,你这蠢弟弟又总不听我的话,还是得你管着他才行。”
    因为总是跟着自家爹爹胡闹,景旻不怎么怕信王是真的。在信王府中他最怕的是景承,其次是信王妃,大概是因为这个哥哥罚起自己来是真的丝毫不会手软。
    景旻嘀咕了句什么,因为宣帝、信王妃和景承三座大山都在此处,还是没敢大吭声。之前有几手没听信王的吩咐,现在景承一来,就彻底成了小乖乖,指哪儿走哪儿。
    “我赢了——”知漪高兴出声,对着景旻挤眉弄眼,“元涵哥哥输给我了,接下来要做我十日的小跟班,让你端茶就不能递水,往东就不能走西。”
    说完小姑娘开心得忘了形,松开棋子就往旁边一窜,被宣帝下意识接住,凑上去响亮的“叭”一声,“皇上好厉害!”
    宣帝也温和地揉揉她,“是知漪棋艺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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