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傅叹气,“说什么该不该的,当初要不是阿姐……我也不会有今日。何况,男子汉大丈夫,我这做弟弟的本来就该为出嫁的姐妹撑腰。阿姐这些年过得苦,我不过是教冬至一些手艺,算不得什么,只要阿姐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眼看徐婆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冬至只好给周师傅保证“师傅,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奶的,也会给你写信,有机会也会去看您的。”
    “嗯,记住你的承诺。”
    此后无话,一行人用过早饭以后,退了房,又赶路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来访,你们的作者君已经倒在血泊中起不来,谁来捞我一把
    ☆、全家福
    从贵县拜祭回来,绿竹明显感觉到了离愁别绪的浸染,周师傅离开的脚步在靠近,徐婆子乃至冬至都有些郁郁寡欢。
    绿竹使着法子,让春生逗他们开心,却也改变不了周师傅即将离去的事实。
    这几日,周师傅和冬至聊了许多开铺子的事,将许多经验传授给了他,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坐下来,和徐婆子说过去的事。
    在绿竹遥远的记忆里,上辈子的周师傅走得很是潇洒,远没有今日的婆妈,想来是放心不下徐婆子和冬至。
    于是,当在锦绣阁碰见李贞之时,她便有了一个想法,或许可以请他帮忙画一幅像?
    当下这么想的,她便这么做了,有巧娘帮忙说项,她最终说服了这位画技不俗的李秀才帮忙。
    今日陪绿竹来锦绣阁交绣活的是冬至,见她从后堂出来,身旁还跟了个白面书生,顿时有些奇怪。
    “冬至,我请了李秀才帮忙画一幅咱家的像,让周师傅回京后也能有个念想,你觉得这样可好?”绿竹碰上的疑惑的眼神,主动上前把事情交代了。
    冬至听了眼前一亮,顾忌着店堂里的客人,没有把她抱住狠狠亲一口,脸上的神色却是激动的,“好,都听你的。”
    说罢,上前两步,学着那些书生给李贞一个拱手礼,“多谢这位先生了!”
    李贞微红了脸笑了笑,摆摆手表示无须多礼,不过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没有高人一等的清高,甚至有点腼腆的李贞瞬间获得了冬至的好感,相比于好钻营的张荀,自力更生,不以出卖字画为耻的李贞显然更能让人尊重。
    想起他为锦绣阁画的绣样,冬至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碍于时间地点不对,便打算明日他登门时再与他提一提,看是否可行。
    出了锦绣阁,两人又去了一趟牙行,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出租。因着木工活占地方,需要的铺面不小,暂时没有合适的,绿竹便托了信让牙侩留意着,有消息了再通知他们。
    回去的路上,冬至便和绿竹说了自个的主意,“我看李秀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也实诚,值得相交,便琢磨着,请他帮忙画几组图,用在家具的花样上。”
    绿竹听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绣了花的衣裳价格比普通布衣要贵上许多,雕了花的家具自然也是一样,我去县里的那两家木匠铺子看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在家具上做花样,只是花样少了点,有些千篇一律了,你如果能在这方面胜过他们,兴许就能在这县城里立足了。”
    冬至点了点头,“其实师傅也教了我不少好看的纹样,只是有些过于华丽了,在咱们这小县城里不一定合适。”
    绿竹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了,“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华美的。”
    “那你说李秀才能答应吗?”冬至有些踟蹰。
    绿竹轻笑,没有说准,“再有一年,李秀才就要参加乡试了,怕是不一定得空,你回头想想,如何让他功夫轻省一点,再把诚意表足了,到时候,不管成与不成,总归能交个朋友。”
    冬至于是又陷入了思考,绿竹于是和黄大叔说起了芳芳的事,两家的亲事定下来,可以说的事情更多了。
    回到家中,冬至便把请人画像的事说了,徐婆子和周师傅顿时心情激动,说了好几回“好孩子有心了。”
    当晚,用过晚饭过后,绿竹捧了几身做好的新衣裳出来,递给周师傅,“擅自给周师傅做了几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师傅的意。”
    周师傅自然是再合意不过的,上辈子张婧为了讨好周师傅,也打听过他的喜好,孝敬不好给,便央她做了几身衣服和鞋子,这样不仅体现了心意,又不会太巴结,这辈子绿竹再做一会,便得心应手了许多。
    衣服的颜色和式样都合心意,尺寸也合适,周师傅乐呵呵地看着冬至,将之归功于冬至的孝心上。绿竹看得明白,却没有说破,让他这样以为也好。
    翌日辰时初,李贞便登门来了,因着张荀的关系,他以前来过榕树村一会,徐家也不算难找,因而很容易就找到门了。
    绿竹给他上了茶水,让他稍等片刻,待他们更衣过后再来画像。
    李贞还是头一回给人画全家福,有些许紧张,徐婆子见了,正想开口和他说不用紧张呢,便见他拿起了画笔,而后神情一变,专注起来,倒叫人不忍打扰了。
    青荷来时,看到的便是姐姐家四口外加周师傅端坐堂上,一个白面书生在侧面八仙桌上低头认真作画的场景。
    给他开门的麻子叔说了这是要画全家福呢,她自然不敢打扰,看着姐姐姐夫他们动也不敢动,小外甥不知“疾苦”地睡得口水直流,她便想笑,被绿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小动作却正好被抬头的李贞看见了,顺着视线看过去,却见一个娇俏的少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粉嫩的小舌叫李贞心中一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脸颊却是热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青荷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却见李贞的耳朵渐渐红了,不禁嗔怪,这书生也忒害羞了点,看一眼就脸红耳赤的,不知道以后怎么当官呢?
    李贞被她看得心神晃了晃,手上的画笔也下不去,只好暂时搁下,对冬至他们道,“我看两位老人家也有些累了,不若歇一会再继续?”
    冬至看了看徐婆子和周师傅脸上的疲色,点头说了好。徐婆子神情一松,而后对那还未完成的全家福有些好奇,得了李贞的准,便凑过去看了起来。只见那画纸上已有了几人的大轮廓,与他们方才的姿势一般无二,叫徐婆子啧啧称奇。
    青荷也凑过去看了,眼睛亮了亮,而后咕噜转了一下,瞄了眼李贞,也不知道有什么鬼主意。
    那边,趁着歇息,冬至和李贞说起了用于家具的组图的事。冬至的想法是,一般家具雕的是叶子和祥云、万字纹、云气纹、吉祥纹等简单的图案,他以后若是想要走嫁妆家具的路子的话,双喜肯定是要的,喜鹊登梅、龙凤呈祥、寓意百年好合的莲花、年年有余的双鲤,以及富贵的牡丹是少不了的,再加上文人喜爱的梅兰竹菊,统共十个图案。
    李贞沉吟了一会,觉得这事不算难,想着即将到来的乡试,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便答应下来了。
    冬至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回归画卷当中,全神贯注的李贞这回却是没有察觉青荷时不时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分外专注下,不消片刻便完成了,那栩栩如生的画面让徐婆子赞不绝口。
    “李秀才有大才啊!几岁了,成家了吗?”老人家一看到喜欢的年轻后生,就忍不住想要做媒。
    李贞脸颊一红,结巴着回道,“十,十七了,还,还没成,成家,娘让我专心读书。”
    闻言,徐婆子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也对,读书要紧,明年考完秋试大约就该相看人家了吧,到时候没有合适的,可以来找你徐阿奶,我帮你保媒。”
    李贞脸红耳赤地谢过。
    见他们满意,便提议,“我爹在清潭镇上做裱画的营生,如蒙不弃,我拿去装裱好了再给徐大哥捎来?”
    原来李贞的父亲是个裱画匠,想来是从小见的书画多了,耳濡目染的同时,又有几分天赋,后来才会凭着一手好画技入了那位主考官的眼。
    这方面到底李贞熟悉一些,冬至没有异议,反倒谢他,“让李秀才费心了。”
    李贞自然谦虚地言道不客气。
    此番事毕,周师傅便让麻子叔去套马车,送李贞回去,李贞推辞不过,只好谢了。
    青荷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道,“热闹看完了,我也该回去了,让麻子叔顺道捎我一程可好?”
    绿竹不肯,拿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就几步路,你也好意思麻烦人家。”
    一般这时候青荷便听话作罢了,这回却是不依,“二姐,我这不是没坐过马车嘛,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你就让我坐坐嘛。”
    绿竹还是不肯,青荷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向徐婆子,徐婆子心软,又和她同一屋檐下处过一段时日,对她有几分喜欢,便开口应承了,绿竹无法,只好无奈点头。
    如此一来,李贞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进马车内,说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为着青荷的清誉着想,他避嫌地坐在车把子上。
    青荷跟着来,本来就是有话要跟他说,谁知他这么迂腐,只好隔着车帘子,拿手指在他后背上戳了戳,“喂,书生,我出银子,你也帮我画幅像,好不好?”
    李贞腰杆一直,不敢回头,闷声不答。
    青荷生气地又戳他,“我真的有银子的,你别不相信。”
    李贞虽然接了画画的买卖,可有些东西却是不画的,例如女子像。一来,在他看来,若非专门的画师,给另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画像,于礼不合,二来,若是开了替女子画像的先河,他怕青楼楚馆会找上门来,他不想沾染上这些地方。
    因而,当青荷提出请求时,他缄默了。
    青荷被无声拒绝,生了闷气,到了家门口也没和李贞打招呼,就这么走了。
    麻子叔受雇于周师傅,见此,只好代替她向李贞赔罪,“青荷丫头还小,还请李秀才不要怪罪。”
    李贞摇了摇头,表示无妨,却是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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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
    第二日,李贞便携着几卷画登门了。
    “都说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贞便自作主张临了这张画,做了两幅,送与徐大哥。”李贞说这话时有些赧然。
    冬至将画卷接过来展开,的确是一般无二的两幅画,忍不住在心底感叹李秀才的心细如发。
    周师傅见了,笑呵呵地捋了下胡须,道,“合该如此,原来就是我们想得不周,劳李秀才记挂。冬至,这幅画我买下来送给你了,你可得时时记着我老人家。”
    话落,李贞便红着脸说多了的这幅不要钱,可谁都没听他的。
    李贞于是又道,“徐大哥另外要的那些图案,尚需等些时日,还请见谅。”
    冬至笑了笑,“李秀才能紧着我们这两幅画,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另外那些,不急,可莫要因此而耽误了李秀才读书才好。”
    李贞自然说是不耽误的,结了钱,周师傅又让麻子叔送他回去,他这回倒是没有推辞。
    到了清水镇上,李贞下了马车,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麻子叔道,“小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叔可能帮我?”
    麻子叔疑惑地看向他,倒没说好还是不好。
    李贞顶着他的目光,脸颊发烫的将剩下的那卷画拿出来,“不知可能请叔帮我把这幅画交给青荷姑娘?”
    麻子叔顿时不敢接,“李秀才这是……”
    “昨日青荷姑娘请我作画,小生没有答应,惹恼了她,虽然不能替她画像,却想用一卷青荷图做赔礼,还请青荷姑娘不要介怀。”李贞硬着头皮道。
    麻子叔看他目光清澈,不似说谎,想了想,把画打开来看了一眼,看上头没有落款也没有题诗,便应承下来了。
    李贞松了一口气,拱手谢过。
    当青荷从麻子叔手中拿到这画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男子送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好拿的,于是问起了麻子叔这样的一幅画需要多少银子,却是想要照价买下来。
    麻子叔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把大约的价钱说了出来,连李贞住在什么地方也告诉了她,并保证不会讲此事说出去。
    青荷偷偷摸摸地回了屋子,将门栓上,把画展开来,待看清那冒了一点粉尖的青荷时,嘴唇一抿,嘴角梨涡清浅,手不自觉地抚了上去。
    “青荷你个死丫头,关上门做什么呢,还不快开门!”李氏拍门的声音响起,青荷吓得手一抖,忙将画卷起来藏好。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李氏见她开门,进来瞄了一眼,有些奇怪地问。
    青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姐给我好东西呢,我不得藏好了?”
    这嗔怪的模样,让李氏发笑,“好好好,你都藏好了,别让我看见,要不然我可得抢了来。”却是信了她的话了。
    却说徐家这边,拿到了画,周师傅离开的日程便要提上来了,“我已经在这耽搁许多天了,不日就要启程回京,冬至和冬至媳妇,你们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我有些话要跟你们阿奶说。”
    这是有私密话要说了,冬至和绿竹都不是没眼色的,退了下去帮忙收拾东西。
    周师傅看着他们进了厨房,才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徐婆子一眼,而后叹了一口气道,“阿姐,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着吧!”
    说着拿出了三张银票,每张是一百两的面值,徐婆子这辈子还没见过银票这东西,吓了一跳,哪里肯要,“你收回去吧,冬至有出息,冬至媳妇也是个贤惠的,咱们的日子能过好,哪里需要你出力?你啊,在京城那地方,需要银子的地方多着呢,给自己留着吧!况且,谁的银子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你的银子,我不能要。”
    周师傅还欲再劝,徐婆子便肃容道,“还是说,姐姐的话你也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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