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魔界少主佘敬瑜一千五百岁的生日。
    自他三百岁时被魔尊佘阳带到魔界算起,也已经过了整整一千二百年了。
    二百年前,魔尊像老魔尊佘元一样,突然失踪了!
    二百年前,失踪已久的老魔尊佘元突然回来了。他口口声声回来找儿子的,却不料被当作是叛乱滋事,生生败给了佘敬瑜这个后生小辈手里。
    在回道忘山的路上,被不明高人偷袭,废了整整几万年的修为。成了一个长生不老的,凡人……
    二百年前,一个白衣人气势汹汹的跑到魔界,说要给佘元报仇。大战数个回合,却也只是一败涂地,重伤离开,音讯全无!
    二百年前,天帝白正清像发了疯一样的找人,但奇怪的是,没人知道他在找谁。问他找谁,他也只是含糊其辞,说找一个性格清冷,超然淡泊的故人……
    故人?天帝的故人遍布山川大海,气质淡雅的更是不在少数,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时间久了,就只有天帝一个人在不停的找,不敢懈怠的找!
    至此,魔界终于迎来了最强新魔尊,佘敬瑜。
    那天,佘敬瑜像往常一样,从后院出来,就见风刹殿内满满当当的站了一群魔。
    群魔见佘敬瑜回来,纷纷恭敬作揖,说道,“祝魔君生辰快乐!”
    佘敬瑜面无表情的路过所有人,坐了下来,挥了挥手说,“嗯,知道了,都退下吧!”
    佘敬瑜声音低沉,语气平淡,就像和平常人闲聊一样。
    说完,群臣退下,歌姬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上场。风刹殿内顿时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最后退下的是袁岩,他看着满殿的歌姬,眼神微不可察的松动了一下。
    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这一点细小的变化,本也不容易被人察觉,却尽收佘敬瑜眼中。
    佘敬瑜有一瞬的出神,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浅浅的勾出一个弧度。他眼神中有些苦涩无奈,有些悔恨,有些所有人都能看在眼里的深情,却也有众人看不懂的嘲弄。
    出神半刻,佘敬瑜左拥右抱的命令道,“来,唱啊!跳啊!都愣着干嘛?谁有酒?快,上酒!”
    有些跟着老魔尊和老老魔尊的老臣,虽平日里也咋咋呼呼的,但品行却异常端正。他们听见佘敬瑜如此放肆,摇头抱怨道,这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可是,碍于这毛头小子深不可测的修为,和残暴的作风,老臣们也不敢上前劝阻!
    而那些年幼的魔臣,多数是和佘敬瑜一起长大的,冷漠,血腥并且玩世不恭。
    在他们眼中,只要够强,青天白日又如何?作恶多端又如何?
    他们既然是魔,多么恶也不为过!
    更何况只是几个歌姬,稀松平常罢了!
    群臣想法不同,那些想法……无论是讨厌也罢,羡慕也罢,对于佘敬瑜来说,一目了然,也无需费心!
    只有走在最后的袁岩。他的脸始终清清淡淡的,不笑也不冷,就这么冷眼看着一切,又冷眼离开。
    仿佛眼前的一切,世界上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他的喜怒哀乐,佘敬瑜一直都看不穿,可是,那又如何?
    只要袁岩肯乖乖呆在自己身边,他在想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反正他们也只能这样,破罐子破摔!
    想罢,佘敬瑜的眼神,终是穿过满殿的歌舞美女,落在袁岩清清冷冷的背影上。
    他的思绪渐渐回到了一千多年前……
    那年,佘阳带佘敬瑜回到魔界,成了魔界最大的八卦。
    一时间,大人见他,都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小孩子则是把他看成一个外来的侵略者。
    他虽然天赋不错,但也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这帮闹事的小孩子打到服气。
    从此,他变成了这里的孩子王,拉帮结派,成天嚷嚷着“胜者为王,实力至上”。并扬言,不论什么手段,只要打败他,他也会像现在别人服从他一般,服从别人。
    那可是未来魔尊啊!打败他,相当于掌握了未来的魔族。谁不想让他臣服?
    从此,年轻一代的魔族小孩为了打败他,都把修为看作毕生追求。
    他们跟在佘敬瑜身后,一边俯首称臣,一边窥其修炼,以图某天伺机打败他。
    当然,这些小孩……不包括袁岩!
    袁岩是魔族大将军莫冰加的独子,是魔族除魔尊佘阳以外,第二个刻板的书呆子。不同的是,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弱不禁风。
    不过,袁岩的长相,却是常人难及的。他不是高贵清冷的美,也不是大气华贵的美,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妩媚动人,仿佛只要他愿意,任何举止神情都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可他这样的长相,偏偏长了一双亮晶晶,单纯无辜的眼睛,让人觉得对他有任何一丁点的想法,都是一种罪过。
    袁岩除了去学堂上课外,几乎不和旁人交流。
    这般作风,像极了他那个被藏起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母亲,青雪。
    当然,至于袁岩为什么不姓莫,也不姓青,却独独姓袁,魔族众说纷纭,袁岩懒得理会,他那藏着什么故事的父母更是懒得搭理。
    某日,佘敬瑜一个人跑去后山,居然碰见了平日难得一见的袁岩?
    病秧子也敢来后山?也是稀奇。
    想到整个学堂,只有他对自己爱答不理,佘敬瑜突然有些不痛快。
    佘敬瑜吐了口中的狗尾巴草,站直了身子,准备过去和这位同窗“好好”打个招呼,却见面前的人抬头,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之际,袁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礼貌的笑容,有些优雅,又有些冷漠。恰逢那时,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竟让佘敬瑜觉得岁月静好。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又有种说不出的美好,一时间,佘敬瑜有些恍惚。
    尤其是那个表情……佘敬瑜一时间沉沉的陷了下去。竟忘了做出反应,就这么生生的擦肩而过。
    佘敬瑜呆了片刻,反过神来,快步赶上还没走远的袁岩,问,“整个学堂的人都怕我,你不怕吗?”佘敬瑜一改刚刚无赖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中竟满满的都是友好,甚至隐隐约约中还有一丝恭敬。
    袁岩笑了笑说,“你来的时候,我没欺负过你。对你,我既然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怕的?”
    佘敬瑜想了想,确实是。袁岩从不和任何人往来,更别说欺负了。便也认同道,“也对,若不是那时候他们看我是新来的,欺负我,我也不能打到他们服气!”
    袁岩点点头,看着佘敬瑜,认真的说,“看吧,你是个讲道理的人。”
    佘敬瑜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这话,只有我父君领我回来的时候说过。你一定是个好人!”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们的友情和信任,似乎不需要像大人一样经过很多的试探和考虑。
    从此,学堂里的人,总能看见佘敬瑜拿着书,凑到袁岩面前问这问那。
    再之后,他们会抛下其他人,一起去后山采药,一起炼丹,一起修炼。
    在所有人面前清冷的袁岩,只对着佘敬瑜说说笑笑。
    一时间,佘敬瑜和袁岩的绯闻越传越离谱,越传越不堪!
    大家都说,没有人能抵挡住袁岩的美貌,包括……佘敬瑜。所以当初佘敬瑜才这么主动接近袁岩,一直和他以好朋友相处。
    可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是魔族的少主,谁敢跟他争?又有谁敢说他句不是?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佘阳和莫冰加的耳朵里。
    袁岩从小体弱多病,却偏偏逞强,觉得别人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莫冰加这么多年嘴上不说,心疼儿子,心疼的不行。
    如今魔族里,他们两个的谣言沸沸扬扬。
    自家的小孩分寸拿得多准,莫冰加是知道的,只是这样的传闻,他怕孩子不高兴,又憋在心里。于是某天,若无其事的走到儿子身边,无不温柔的问,“孩子,那个佘敬瑜……我听说,你们是朋友?他……”
    袁岩看了看小心翼翼的父亲,嘴角微微上扬,直言道,“那些传言我也听说了,有真有假。没什么!我没有不开心”
    莫冰加松了口气,说,“哦,那就好。我和你母亲都觉得,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没关系。如果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你揍他也没事,出什么事我都担着。”
    袁岩笑着说,“我怎么会揍他呢。”
    而佘阳……自从他知道自己从风山领回来的,是个混世霸王,他便对佘敬瑜冷眉冷眼,严加管教。
    佘阳设了很多规矩,但佘敬瑜总有办法找到应对办法,一面遵守规定,一面无法无天!
    现在,整个魔族都知道,袁岩这个小孩子,虽不明身世,但乖巧听话的很。
    可他竟然整天和佘敬瑜这个小霸王混在一起,未免有些离谱。
    佘阳听了传言,自然也认为一定是佘敬瑜看袁岩好欺负,就私下欺负他。
    那日,佘敬瑜回家,一进门就看见许久不见,却依旧站的规矩笔挺的佘阳,便一下子喜笑颜开,蹦蹦跳跳的跑到佘阳面前。
    说实话,自己这个养父,人见不到几回,规矩却有一堆,应付起来,当真麻烦。
    “父君,你今天来看我啊!”
    佘阳看着笑得正开心的佘敬瑜,突然觉得面前的佘敬瑜也只是个孩子,不该被无端揣测。
    于是,佘阳一心软,那些训斥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佘阳叹了口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的问,“你和袁岩……”
    “我们?我们是好朋友啊!他理论知识好,符篆和丹药更是天下无敌。所以他总帮给我画符炼药。而我天赋高些,有我帮忙,他修为也提升的快一些。”
    佘阳惭愧的点点头,原来,他真的误会这孩子了。
    觉得愧疚的佘阳温和的点点头说,“这么做是对的。莫将军家的孩子资质不如你,你是要多帮帮他。不过他从小体弱,你平时多注意些,切不可欺负他。”
    “好。父亲过来,就是来问这事的?”
    “嗯,没别的事了。你平日里在学堂规矩些。”说着,佘阳慢条斯理的开门,离开了。
    又是规矩些,他那些个规矩即守旧又无趣,像极了他这个人,连个喜怒哀乐都没有。
    佘敬瑜失落的看着门口想,这个人真的很冷漠啊!
    不过,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有野心,也一定会有极度厌恶的事情。倒是不知道,他得到喜欢的东西,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副寡淡样子?或许,也会欣喜若狂?或许……会夸一夸他这个平时不爱搭理的儿子?
    不过,佘阳究竟想要什么?真是猜不透!
    佘阳究竟喜欢什么?这件事,佘敬瑜执着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答案。
    而佘阳,也一直保持着那副淡泊超然的冷漠性格。若平日里,佘敬瑜没有什么大错大灾,佘阳便很少露面。
    就这么平淡安稳的又过了几百年,佘敬瑜心中的执念不减反增。
    某日聊天,佘敬瑜将这么多年的困惑说给了袁岩听,毕竟袁岩比他聪明太多了,毕竟袁岩是他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你有没有想过,魔尊这么做,也许只是不动声色?如果他想要的东西太强大了,他自然不能在毫无准备的时候表现出来。一副对万事万物都没兴趣的样子,恰好就是最好的伪装。”这么多年袁岩说话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笑起来轻轻柔柔,总是让佘敬瑜感到莫名的心安。
    “太强大?你指什么?”佘敬瑜觉得袁岩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神情古怪的看着天上吗?也许……”袁岩犹犹豫豫的,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许什么?”佘敬瑜急躁的问。
    “这话太大不敬了,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会出卖你。”
    “他也许想要整个天界也说不准呢?”袁岩说完,两个小孩皆是一愣。
    袁岩立刻找补道“我瞎说的,我不知道,别听我的。”
    佘敬瑜神情严肃,显然是当真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没想通的只是,他为何表现的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
    佘敬瑜继续说道,“你知道吗?魔界这些年传言魔尊是草包一个,修为极差,还不勤加练习,只是一味读书,当个书呆子。可是……我见过他修炼,那修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袁岩若有所思了一瞬,便赔笑道,“哈哈,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先不说了。”
    佘敬瑜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敬瑜你看,我居然真的找到上古先魔的手稿了,里面居然记载了,可以从万物生灵的骨血中提炼出其修为。”袁岩是个药痴,但凡新奇的方法,他一定是要试上一试的。
    可这次这个法子……是世人所不容的邪门歪道。
    “提炼修为干嘛?能吃吗?”佘敬瑜说笑道。
    却不料袁岩一副认真的样子回答道,“照理来说,是可以的。不过,这种取巧的法子,即使有用,也会为人所不齿的。”
    吃修为?真是千古奇谈。
    不过,佘敬瑜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说,“既然你喜欢,我们可以悄悄试一试。”说着,佘敬瑜微微一笑,说“我们找个……大限将至的人试,也不算滥杀无辜吧!”
    袁岩犹豫片刻,说“好,不过我们就试一下,立刻收手。”
    那天,他们运气也是好,刚刚下山,便碰到一个马上要丧生虎口的道士。
    佘敬瑜出手将他救了下来,还没等那小道士道谢,便将其打晕,带回了魔界。
    “他年纪轻轻,怎么能大限将至呢?你别唬我,做坏事是要受天刑的。”袁岩问。
    “他刚刚差点被老虎吃了,我让他多活了这么几个时辰,怎么算是作孽呢?应该算积德才对。”
    袁岩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用刀划开道士的脖子,鲜血缓缓的流了出来,流入一个盛着药材的小袋子里。那袋子,像是永远装不满一般,就那么不鼓不扁。
    小道士血流干的那一瞬间,袋子像有了生命般悬入空中,将小道士最后的尸骨也吸了进去。
    此时,袋口瞬间扎紧,整个袋子一边散发着腥红的光芒,一边晃晃荡荡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直到袋子再次毫无生命力的落下,袋口缓缓打开,袁岩和佘敬瑜走过去,看到所有的药物和道士骨血融为一体,幻化成一颗丹药。
    佘敬瑜疑惑的拿起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都觉得和普通丹药别无差别。
    再看那普通的袋子,更是像极了街上两文钱一个的普通绣花袋。
    袁岩接过袋子和丹药说,“因为炼丹炉太大了,不好带,所以我做了这个,像个小的炼丹炉,可以随时随地炼丹,很方便!”
    说完,袁岩指着那颗丹药说,“那天你问我提炼出来的修为能不能吃,我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炼成丹药。看,不多,二十年修为全在这里。”
    “能吃?”佘敬瑜不知怎么想的,竟脱口而出如此丧心病狂的问题。
    “能……是能吃,只不过造杀孽,是要受刑的。三界万物,皆由天法道义管束,造孽就要受刑,谁都逃不掉。尤其是杀孽,刑罚尤其重,我怕你受不住。”
    当年,据说有个道行高深,行善千年的僧人,不知一时糊涂,犯了什么事,竟在满月夜被活活劈死,第二日,只剩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从此,世人皆引以为戒,没人敢再妄造杀孽。
    佘敬瑜还不想死,于是只是皱皱眉,将那颗丹药收好。
    可,即使瞒得住所有人,却也瞒不过老天。
    三天后,满月之际,佘敬瑜在后山打坐,仍然猝不及防的受到了天雷之刑。
    当时,佘敬瑜看着自己满身的皮外伤,笑了笑,也不过如此!传言当真不可信!
    既然罚都受了,不吃白不吃。
    佘敬瑜拿出身上的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也许是为了保活修为,也许是想到佘敬瑜某一天会吃掉这颗药,袁岩炼丹时加了很多珍贵药材,佘敬瑜吃完后,竟周身轻松,身上的伤也好了些许。
    那天之后,每个月圆之夜,魔界的后山都会引来阵阵雷声,天雷越劈越大,但没人会计较这些,毕竟后山环境本就恶劣,毕竟……没人敢妄造杀孽引来天刑。
    之后,袁岩和佘敬瑜似乎找到了更便捷的方法,可以分离灵力修为和骨血,于是摒弃了‘吃’这种直接却不入流的法子,而是直接将提取的修为化入体内,与自己修为合二为一。
    再之后,他们找到了可以只吸取灵力,不杀人的法子。
    那样做,刑罚可以受得轻一些。
    只是多年下来,邪道就是邪道。
    这位魔界少主,心性大乱,整个人都变得阴郁,残暴……
    当然,除了魔尊在的时候。
    佘阳在的时候,他依旧还是那个守规矩,讲礼数的乖孩子。
    那日,袁岩和佘敬瑜刚受完天刑,佘敬瑜浑身是伤的问,“你说,我现在的修为,能否战胜天帝?可否攻打天界?”。
    “可能还不行。不过你急什么?你才一千多岁,那天帝陛下可是快要上万岁的人了。不急!”
    袁岩此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何不等咱魔尊退位时,你再率众魔将攻上天界,这样,你既可以站稳脚跟,也可为自己立威啊。”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等不了那么久啊!”说着,刚刚还满脸笑容的袁岩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眼中露出了些不一样的色彩。
    说实话,像袁岩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别说皱眉,就连个不耐烦的眼神都很少有。更何况,平时袁岩喜欢对佘敬瑜笑,很少在他面前皱眉。
    不过,说来奇怪,袁岩的笑,对佘敬瑜来说,似乎也有着不一样的魔力。即使袁岩从小体弱多病,面色苍白。只要他一笑起来,佘敬瑜就会心安,会温暖,会全是动力。
    袁岩盘算了些什么之后,说“没关系,我会尽力,不会让你等很久。”
    “嗯。”
    接下来的日子,像过往千年一样,安安静静的过着……
    直到佘阳连着三日都没有出现在风刹殿旁的亭子里晨炼。
    佘敬瑜有些不安,悄悄跑进殿中,没人?
    佘阳从不乱跑的,怎么会……
    算了,他那么大的人了,修为也是拔尖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是这么说,可那日,佘敬瑜始终有些心神不宁,便比和袁岩约定时间更早的到了后山。
    难得闲来无事,佘敬瑜便在后山这里乱逛。
    突然,佘敬瑜在某个洞口前听到一声尖叫,心生生的漏了一拍。
    说实话,造了无数杀孽的佘敬瑜,听多了人在临死前的凄厉叫声,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这次,这次的叫声太过熟悉了,可怕的熟悉!
    佘敬瑜冲进洞中,见到了多日未见的,佘阳。
    他满身是伤,七窍流血,被泡在一口满是药材和酸臭尸体的池子里,没有了生机。
    那口池子里还有其他的尸体,有些佘敬瑜记得,有些他不记得了。
    但佘敬瑜确定,那里泡着的,都是他们平时造的所有杀孽。
    每次留下的尸体,袁岩说他会处理,佘敬瑜也就没有操心,没想到是这样的方法。
    若是往常,看见这些泡了数日,马上就要化掉,消失于无形的人。
    佘敬瑜一定会夸赞他是用药天才。
    可是此时,池中一动不动的,是佘敬瑜的父君;
    那个平日里怡然自得,淡然平静的佘阳;
    那个养尊处优,从未受过任何苦难的佘阳。
    佘敬瑜看着明显刚被扔进池中的佘阳,只觉得心揪得生疼,满脑子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袁岩,正手提着那个熟悉的布袋,看着池子发呆,丝毫没发现身后突然闯进来的佘敬瑜。
    袁岩的表情依旧的波澜不惊,依旧沉静文雅!甚至,和池中遍体鳞伤,面目狰狞的佘阳有五分相似。
    袁岩身后的佘敬瑜,早已拳头紧握,红了眼睛。
    袁岩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摇摇头,准备往池中多添些药材。手刚抬起来,便被身后的人重重握住。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你对他做了什么?”
    袁岩回头,看着佘敬瑜,表情从惊讶,到害怕,无辜,沉静,再到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他笑着提起手中的袋子,在佘敬瑜面前晃晃说,“看,不愧是魔尊,满满的修为呢。”
    佘阳不愧是将近一万岁的魔尊,近万年心无杂念的修炼,他的修为比常人更加纯净,更加强大。
    可往常视修为如命的佘敬瑜,甚至没有看那个袋子一眼,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池中,狼狈不堪的佘阳。
    “我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们离攻下天族又近了一步。”袁岩笑得一无所知,单纯释然。仿佛池子里那个人是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对,他,做,了,什,么!”佘敬瑜显然气急了,一字一顿,说的咬牙切齿。只是,目光从未停留在袁岩身上。
    袁岩目不转睛的看着佘敬瑜,发现他死死盯着池中的人,微微发抖,至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有些失落。枉费他变了如此多种情绪,费了如此多的感情,其实佘敬瑜都是不在乎的吧,至始至终都不在乎!
    此时,若佘敬瑜微微看一眼袁岩,便能看出他眼中的快意和苦涩。
    可惜佘敬瑜没有,他至始至终都看着池中的人。那人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狰狞面孔,坚定又气愤的盯着袁岩和自己的方向,无限的愤怒!
    平日里,为了不惹佘阳生气,佘敬瑜总是想方设法的满足他定的一切规矩,从未有过一次惹他生气。况且,据说佘阳是被上一任老魔尊宠着长大的人,以他沉静的性格,何曾如此生气过?又何曾有过这种待遇?受过这种苦?
    佘敬瑜连走带爬的移到佘阳面前,顾不上池中的水是否恶臭,是否剧毒,就这么一步一步淌进去,将这个养了他千年的父君捞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他搂在自己怀中。
    佘敬瑜看向袁岩,指着怀中的人,明知故问道,“他还活着吗?”
    袁岩低下头,藏起眼中的杀戮和快意,回答道,“没救了!”
    没救了?
    说实话,即使死了,佘敬瑜也愿意找尽世间办法,复活他。
    可是,没救了?博览群书的袁岩说他,没救了……
    这么多年从未软弱过的佘敬瑜眼睛瞬间失去了光芒,只是抬手,轻抚佘阳的脸,将佘阳额头处的碎发,整理干净。
    他看过比这更血腥的场面,却未见过比此时更让他心痛的场景。他的父君,不该如此狼狈。
    袁岩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佘敬瑜,没说话,没解释,更没有求饶,就这么冷静的看着。
    佘敬瑜整理好怀中的人,轻轻将他放下,然后周身全是冷冽的杀气,走到袁岩面前,说,“这一千年,我都舍不得动他分毫,你怎么敢这么做?”
    说着,佘敬瑜毫不顾忌往日的情份,眼神中全是决绝的杀意。
    袁岩叹了口气,笑了。笑得有些温柔,又有些凄凉……“你说想要天族,我便不惜一切帮你”。说着,袁岩扒下自己上衣说,“我陪你受了多少年的天刑,你数过吗?看,这满身的伤痕是为了谁?还有我的内伤有多重,你应该也清楚,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我为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可我们就为了这么个人,竟走到这步田地?”
    说完,袁岩笑容更盛,更无畏,更……像佘阳了!
    佘敬瑜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恍惚间,仿佛看到佘阳在对他笑,笑得绝望,笑得撕心裂肺,笑得让人心疼。
    袁岩是多年的朋友,是不能原谅的仇人,也是世间唯一像他的人了……
    看着袁岩的笑,看着他如出一辙的书生气质,看着他眼中的绝望,佘敬瑜一时间,竟下不去手了。
    佘敬瑜收手,抱起地上躺的工工整整,却面目狰狞的人,向外走去。
    袁岩起身,挡在佘敬瑜面前问“你要把他放哪?到处都是魔族的人,你就这么抱着他出去?被人发现,你会死的!”
    佘敬瑜神情木讷的看了佘阳一眼,佘阳狰狞的眼睛,也看着佘敬瑜。
    父君一定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最后,自己还是惹他生气了!
    之后的三界,还像往常一样,平静,热闹,充满了各种没由来的八卦传闻。
    传闻,自从小魔尊佘敬瑜登基后,残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荒淫无度,只是没有再笑过了。而魔界也终于成了无恶不作,无法无天的代名词。
    传闻,乖小孩袁岩和魔头佘敬瑜,一正一邪,终于闹翻。只是,用情至深的佘敬瑜终究舍不下袁岩,于是强硬的将他留在身边,安排了个不痛不痒的位子,但也只是远远的望着……而袁岩,作为一个从小乖到大的孩子,只能选择逆来顺受,毫无怨言的服从安排。
    传闻,魔尊失踪,小魔尊登基那天,天帝像疯了一样放下手中所有事务,冲出天界。数日才回,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传闻,小魔尊热衷于各种复活之术。
    传闻,小魔尊在疯狂寻找千年前失踪的,号称世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百晓生”。
    没有人知道他要复活谁,只知道有那么个人,让年纪轻轻的小魔尊执着了几百年。
    我们总是被无穷无尽的执念绑住,却不知,那些执念源于无法挣脱的爱或恨!
    此时,风山的非弦,通过窥仙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没人知道此刻,面具后,他是怎样一副表情……
    魔界少主的番番外
    那年,佘敬瑜正在风山,和其他小孩子抢食物吃,就看见非弦带着两个衣冠楚楚的公子走来。
    那两人举止得体,谈吐优雅,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一般。
    非弦走近,指着佘敬瑜和被佘敬瑜抢走食物的一个爱哭鬼,对那时的佘阳和白正清说,“这两个孩子,从天赋还是人品,都是拔尖的。带回去好好调教,必能成大事。”
    天赋和人品?
    说的是他和那个爱哭鬼?开什么玩笑?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那个爱哭鬼来说,非弦的话都只对了一半。
    于他而言,是前半句。
    于那个爱哭鬼而言,则是后半句。
    他不知道非弦为何要撒谎。不过……既然能跟着面前的贵人出去过好日子,他又何必揭穿面前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人?
    而佘敬瑜旁边这个爱哭鬼……早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更不可能戳穿非弦的谎言。
    佘敬瑜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心里在盘算,究竟跟谁比较好。
    只见佘阳皱了皱眉,对旁边的白正清说“你知道我不喜麻烦,我就带这个不哭的。”
    “好!”白正清也答应的干脆。
    佘敬瑜看着面前男子,虽身着黑杉,却是一副文雅作派。
    没多想,佘敬瑜便收拾了几件能穿的衣服,出门看见一男子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
    佘敬瑜这些年很少见外面的人,而这里的人,也很少有长得如此标致的。于是,一时间看的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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