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新还来不及拦,那卖河蚌的已经抓起一个比手掌还要大上一圈的蚌,一手握着尖刀沿着蚌壳之间的缝隙挑了,再一用力,这原本闭得紧紧的河蚌就被掰开了,露出里头微黄的蚌肉,里头果然有好多珠子,旁边围观的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只见那卖河蚌的将里头挖出的珠子在水里搓洗了一阵,竟有不少是正圆的,最大的一颗有拇指盖那么大。
    珍珠在西楚可是稀罕货,一颗米粒大的正圆海水珠,就值半两银子,河水出的珠子虽然价钱贱一些,像这般大小的,估计也能卖上好些钱了。一时之间围观的都有不少心动的,一听那卖河蚌的说这挖完珠子的河蚌肉还能吃,和豆腐一起煮汤是再鲜美不过了,过年了正是大家兜里有余钱的时候,被那珠子诱惑着,便有人狠狠心掏腰包买了。
    也有无赖的直接要买那人手上开好的,被买河蚌地啐了一口,笑骂道,“个个都要来买我手上的,叫我卖给谁?客人还不如买个没开口的,自己回去试试运气。这要是开出珠子来,可是一整年都鸿运当头呢。”
    余下的被说得心动,卖河蚌的也不理会,只盯着温景新和枣儿一力地推销,温景新耳朵根子也软,心想买了河蚌挖出珠子了,也好给枣儿做几件首饰,便挑了几个大的,花了一钱银子买下了。
    他这一买,其他人生怕河蚌被人抢完了,也都掏了铜钱买了。谁也没注意到,这卖河蚌的收了钱,在大家还在挑挑拣拣的时候,不知不觉地便溜走了。
    温景新和枣儿两人手上拎着这水淋淋的腥臭东西,也不好再逛,找到温婧蓉和慕容明珠他们,说是要先他们一步回别院去。温婧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们手上的奇怪东西,多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买了河蚌。
    在现代珍珠已经都实现了人工养殖,一个河蚌里头熟练工人能种个三十来颗珍珠,虽然到最后可能只能收到二十几颗左右,比起古代来说已经说高产了。但枣儿却说那卖河蚌的随便开了一个里头满满的都是珠子,温婧蓉不由得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之心。当下也不要再逛了,决定跟他们一块儿回去开河蚌。
    慕容明珠笑着摇头,一行人便又跟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往回走。其中一名叫鲁达的随从一脸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主子说的好。这样的把戏他在乡间见得多了,都是些懒汉做的局。说来也简单,挑一个河蚌在里头事先藏好珍珠,小的尽可以多些,大的好的也不要多,有个三四颗混在里头就够了。捡市集多人热闹的时候当场开这个河蚌的壳,总有几个贪心的会为着能得珍珠出钱买的。一个河蚌才要多少钱?勤快点到河里捞都有的是,这些好赖汉做个局却能凭空白得好些钱。
    他见几人都是满脸高兴的样子,没胆子扫他们的兴,还是忍住了没说。不过鲁达也长了个心眼,回头就跟小李管家说了,两人暗地里去外头打听,今天在市集上卖河蚌的是哪家的,万一主子发火了问起来,也好有个抓人的去处。
    温景新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兴致勃勃地从厨房拿了刀,当场一个一个剖开。开一个没有,再开一个又是空的,他脸色越来越沉,和枣儿两个快把蚌肉给翻烂了,也没从里头找出一颗珍珠来。两人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给骗了,倒不是真图那几颗珍珠,抱着挖宝的心思却迎头被浇了一头冷水,心情一下子就坏了。
    温婧蓉安慰了他们几句,笑着打趣道,“至少晚上有蚌肉汤可以喝了。”
    温景新和枣儿两个郁闷过一阵也就好了,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见着桌上的一碗河蚌豆腐汤,毕竟是花了钱的东西,一点都没浪费,全进了他们两个的肚子,看得温婧蓉十分好笑。
    慕容明珠之前一直没出声,大家也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下午,便有人往府上送了一筐的珍珠蚌。同样是开蚌,温景新这次却是开一个,得一颗珍珠,连温婧蓉在边上看着都觉得十分新奇,忍不住挽了袖子也过去帮他们挖珍珠。
    虽然能挖到珠子了,枣儿高兴之余,也奇怪怎么一个珍珠蚌里头至多只有一颗珠子的。边上伺候的大丫鬟金锁儿笑着同她解释道,这海水里头捞的珍珠蚌就是这样的,别看只有一颗,可贵重着呢。
    她从挖出来的珠子里头挑了一颗圆润又大的,说道,“单这一颗金色的,卖到质铺里头都能换三钱金子了,够小户人家吃一年的。这要是有路数能直接卖到金楼里,价钱还有得翻。”
    温婧蓉听得咋舌,回头看向慕容明珠,又是高兴又是好奇,问道,“这大冬天的,你从哪弄来的这么多珠蚌?”
    “问做海珍珠生意的买的,也不亏他的,该多少银子便是多少银子买的。这样的天气,下海捞珠也不容易。也就你哥这么好骗,三十多文哪买的来珍珠蚌。”
    “你昨天就知道啦?怎么不说?”
    “看你们那么高兴,我就当看个热闹了。回头让人买了再给送来,也好让你哥吃个亏长个心眼。做生意的以后各种局子都见得着,不提防着点,早晚也是要吃亏的。”
    温婧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继续问道,“那昨天那个骗子有找到吗?三十多文,对普通人家来说也不是能说扔就扔的。”
    “他们自己贪小便宜,能怪得了谁?这世上可没从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贪心,别人也捉不住你的空子,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他跟温婧蓉是这么说,事实上早让人套了那无赖汉子麻袋揍了一顿,估计等这顿打的伤能好,骗来的钱也买药买得差不多了。
    两人这说话间,温景新已经将一筐的珍珠蚌都给开完了。除了少数几个走空的,大部分的蚌里头都有珠子,他跟枣儿两个又是挖又是洗的,费了半天的劲儿得了小半碗珠子。温婧蓉特地接过来看了,和淡水珠不同,海水珠形状圆润的还是挺多的,除了一开始挖出来的那颗金色珍珠,剩下的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都是些白色的小珍珠。
    她虽然不喜欢戴首饰,看到这些珠子还是有些爱不释手,跟枣儿两个人又挑又捡的,把玩了好一会儿,才舍得交给了慕容明珠请来的打金师傅。
    慕容明珠见她喜欢,又嘱咐那打金师傅另外寻些好一点的珠子,打一副素一些的头面出来,珠子也不必要多大的,不累赘就好。交工的日期却比打给枣儿的要松动许多,也不用紧着做,要用多少料子也随他。
    这般没要求,便是极高的要求。凤祥楼的打金师傅虽是又接了一笔生意,却不见得有多少高兴,收了珍珠敛着眉走了。温婧蓉看他还颇有几分发愁的样子,不禁肚里发笑,跟慕容明珠说道,“还打什么首饰,你看我平时不都怎么戴的,打了放着不是浪费么?”
    慕容明珠握住她的手,笑道,“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不高兴戴就放着看看,无聊了就拿出来玩玩,你高兴就好。”
    若不是温景新他们受了一回骗,慕容明珠也差点忘记了太后在他们成婚那时候,故意送来触他们霉头的东珠头面。之前那副早被他给摔烂了,之后他也一直没给她补上。这次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打一副,总算是能全了他的心意。
    凤祥楼的师傅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元宵节之前将打好的首饰给送了过来。虽然留给他们的时间短促,枣儿的这一套头面做工还是挺细致的。温婧蓉怕直接给了枣儿,她又会嫌太过贵重,推来让去的到时候场面难看,索性收到了自己大哥的包裹皮里头。送行的时候才跟他说了一句里头是枣儿的嫁妆,让他替她好好收着先,也不知道温景新想到了什么,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这一段小插曲减去了不少离别的伤感,送走了亲人,温婧蓉心里空落落的,和慕容明珠回院子陪儿子的时候,心里还在想,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走到哪里了,路上冷不冷。
    还好她自己调整得快,没几日便又恢复了。慕容明珠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再这样下去,他都要考虑把温景新他们再给绑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京(上)
    开了春,天气便慢慢回暖起来。春风不仅带走了冬日的阴霾和严寒,也绿了农田和河岸,往城郊走一圈,到处都能听见外出踏春的人们的欢声笑语。
    换下了笨重的冬衣,温婧蓉都觉得身上轻便了许多,钝了快一年的筋骨也总算能有松散一下的时候。她每天一早起来就先到院子里头行一套拳路,出过汗再泡个热水澡,换过衣服,慕容明珠也就差不多要起了。一家三口守着个小桌子吃过早饭,便又聚到院子里头。慕容明珠是要努力做复健,温婧蓉则是让人在太阳好的地方铺下厚厚的油毡毯子,再往上头铺上一层软和的丝绸被面,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让乳母把孩子往上头放。晒太阳的同时,也让笑笑能够有足够的空间练习翻身。
    他现在才四个半月大,已经能够在床上俯趴着抬下巴了,就是翻身还没学会,经常嗯嗯哼哼地跟自己较个半天的劲,脸都憋红了,还在原地挣扎。要是他们看不过眼替他翻过去,小东西竟然还会生气,瞪着眼睛看人,那小模样真是逗死个人。
    温婧蓉想让他自己学会翻身,便让乳母们放着笑笑别管。可慕容明珠就是手欠,明明知道儿子不喜欢被人翻面,闲着没事就把笑笑拎起来玩。开始被他翻面的时候笑笑还要挣扎一下,想翻身翻回去,可惜他一直没掌握到翻身的动作要领,小屁股撅啊撅的,跟个翻了壳的乌龟似的。他这边使出了吃奶的劲在努力,他那无良的爹慕容明珠就在一旁笑得肚子痛,最后看儿子自暴自弃地趴床上不动了,才将他翻面翻回来。
    这哪里是当爹的,分明自己就是个小孩。温婧蓉回回见了都要说他一通,慕容明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照样玩儿子玩得飞起,弄得笑笑到现在一看到他就闭眼装睡,这爷俩也算是绝了。
    不过晒太阳这点时间里头笑笑还是安全的,因为他爹慕容明珠正自顾不暇,在复健杆上挂着呢,仰面躺在被子上憋足了劲儿,小肚子一挺一挺的,蹬着腿儿,想把自己翻过面去。
    温婧蓉看看地上的这个,再看看那边挂着的,嘴角噙着笑,拿了拨浪鼓去逗孩子,在笑笑就要伸手抓到的时候又故意往边上躲。没能抢到东西的笑笑却不生气,反而咯咯咯地笑了。
    胖子卧在一旁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偶尔抬头看看他们,尾巴摇得欢快。
    听见儿子笑声回头的慕容明珠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安宁景象,心里不禁又麻又暖,目光触到温婧蓉的,两个分明没有说上一句话,却已是读懂了对方心中所想,各自带了笑转过身去。
    这么多年了,慕容明珠终于尝到了有家人陪伴的滋味。他看看自己的双腿,站了快一刻多钟了,有些许酸疼,还算支持得住。从只能坐卧,到现在能扶着杆子站立三刻钟左右,他已经算是进步得很快了,连每天看着他复健的金圣手都觉得惊奇。
    温婧蓉这边虽然还看着孩子,也是分了心思在注意着慕容明珠那边的动静的。等时间一到,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从杆子上下来,将人拦腰一抱,就将他往笑笑边上一放。
    当着奴仆们被温婧蓉这样抱着到处走,他也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慕容明珠都已经习惯了,如果都由着他自己来,的确很容易又会像上次一样,把自己累瘫了第二天起不来。
    今天当值的是柳氏,她见男主子过来了,低头垂眸地退让到了一边,跟玉蝶儿她们站到了一块儿,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等主子叫唤,就全当自己是瞎的聋的,只在一边候着。
    铺盖上只剩了他们一家三口。
    温婧蓉递过干净的帕子让慕容明珠擦了脸,又往他脖子里头探了探,里衣还是干的,这才放下心来,拿起一边煮着的红茶倒了杯,掺上些牛奶,喝着比绿茶要养胃的多。
    笑笑见他们喝东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直盯着他们看,小舌头一舔一舔的,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还吧唧了几下嘴,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慕容明珠看得好笑,拿手指蘸了牛奶,往他嘴唇上面涂了点,没一会儿就被笑笑舔了个干净,又眨巴眨巴这眼睛望向他,
    “这小嘴馋的,以后妥妥的就是个吃货啊。”温婧蓉轻轻地捏了捏笑笑的脸,又软又q,跟团棉花似的,简直捏不够。
    倒是孩子他爹看得心疼了,从温婧蓉手里把孩子救下,没逗着玩多久,便又手痒地把儿子给翻了个面,看到笑笑立刻摊了手脚闭眼睡觉的样子便是一阵笑。
    柳氏偷眼瞄了一下,肚里发笑,这对小夫妻,自己玩心都重着哩,还看不惯对方逗弄小主子。
    温婧蓉正打算帮儿子翻身,忽地一下,刚刚还闭着眼睛装睡的笑笑就自己翻过身来了,正咯咯咯地笑着朝他们挥着小胖手,十分高兴的样子。
    慕容明珠咦了一声,吧唧一下又把笑笑给翻了个面。这次他们看清楚了,只见这小人儿憋着气,两只小手在底下撑着,肩膀一扭就把自己给翻过来了。这次他只瞧着慕容明珠,嘴巴里头咿呀咿呀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别提有多得意了。
    这还是笑笑第一次学会翻身,两人都很高兴,乐此不疲地又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柳氏看不过眼了,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孩子容易累,翻个几次就差不多了,不好老是让孩子翻个不停。
    两人这才停了手。笑笑费力地抬眼看了他们一下,果然一下秒就累得闭眼睡着了。
    怕他在院子里头吹了风会着凉,温婧蓉提前收了阵仗,让院里伺候的收拾了毯子,孩子交给柳氏,她自己抱了慕容明珠回房。胖子看看抱了笑笑的柳氏,又看看温婧蓉,犹豫了一下下,就摇着尾巴跟到了温婧蓉的身后。时不时用他那湿漉漉的鼻子碰碰她的腿,在她叫它名字的时候,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想当初她只是为了能有条好狗看家护院才养的胖子,没想到胖子会带给自己这么多的惊喜。温景新和枣儿那天在院子里头看到它的时候,也都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当初他们搬离王府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胖子和牛奶,而是将他们留在了王府。他们也一直以为胖子和牛奶都还好好地在王府里头待着,谁成想竟在这里见着了胖子。这么忠心又聪明的狗,实在少见。
    她摸摸胖子的头,亲手喂它吃了半脸盆煮熟剥好的鸡胸肉。等它吃饱了,对它说了一句去找笑笑玩吧,胖子也都听得懂,甩着尾巴就往笑笑的厢房去了。
    她洗净手回房,在慕容明珠的指导下练上半个时辰的字,再陪他看一会儿公函,也就差不多到时候要准备午饭了。她也不多做,每顿只亲手煮个一道菜,其余的都是彭大厨做的。不至于弄粗了手,又全了慕容明珠想吃她做的菜的心愿。
    到了下午两人再睡个短觉,逗逗孩子,散散步,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到了六月的时候,慕容明珠已经能不扶着杆子站起来了,但是走路还够呛,毕竟腿脚废了这么多年,一时要重新拾起,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期间倒是有件喜事发生,只不过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是董氏的大女儿文崔英,终于说定了婚事,男方大她五岁,已经考中了庶吉士,目前还在翰林院里头做着编修。据说婚事一说定,男方便得了外放的差事,到离京城不远的定边县担任县丞。
    县丞这官看着小,却也是要看地方的。像之前想往别院里头塞人的那几个县丞,便翻不起什么大浪,没得罪慕容明珠之前,或许还有可能在政绩上做做文章,等三年任期结束后,凭着考评换个有油水些的地方继续当县丞。
    但是京官不同,即使定边县只是靠近京城而已。
    在这里做县丞,油水丰厚不说,只要在位置上的人会来事,三年任期一过,考评中上以上,再回翰林院便是有过基层经验了。如果运气好,又能得了天子的青眼,入阁拜相都是可能的。
    和小地方的不同,文崔英未婚夫徐友云这一外放就相当于是面上镶金,只要他自己不找死,做满三年县丞,大好的前程便等着他自己去争取。
    徐家原本还在忐忑,谈下这么一门亲事到底是不是妥当。他们是书香世家,祖上也是出过些读书的人才,做官却是没渊源的,在朝堂中的影响力,便是拍马也没办法与文家相比的。加上家中又无恒产,虽说是世代住在京中,徐家在读书人之中也极富盛名,认真说起婚事来,却少有好人家的愿意将女儿送到他家来吃苦的。这一拖二拖的,便将徐友云的年纪拖大了。
    还好他们也是守规矩的人家,正妻没进门之前,没什么通房之类的糟心事。董氏便是看中了这点,由本家出面办了几次花宴,让文崔英在京中夫人面前露过脸,再特意将她得了景王妃赏识的事情一宣扬,这场婚事就这么结下了。
    董氏心中大石落下,特地上门送了温婧蓉一车的礼物,感谢的话更是说了一堆,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没想到七月初九的时候,许久没露面的冯进往别院里头带了一封信,温婧蓉没注意信上写了什么,只见慕容明珠读完信之后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差?”
    “我们要立刻回京,宫里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京(下)
    慕容明珠将信递与她看了,才知道太后自去年年底以来,一直沉迷于所谓的白衣教。
    开始也还寻常,太后不过是一个月里头宣召个三两次伺奉三清上人的白衣教圣女入宫讲经论义,捐些米面粮油,金银钱帛。但几个月之后太后越发频繁地宣召圣女,最近更是逼着宣正帝,有想让宣正帝奉白衣教为国教的意思。
    宣正帝自然不肯答应。
    历朝历代,佛教和道教都是中原地区的最多人信仰的宗教。西楚开国以来,虽然没有明确立过国教,却是极为推崇佛教的。佛教人向善,今生之种种不如意,皆是前世之业障,唯有心怀善意,多累福报,死了才不会到地府受苦,来世也能投个好胎。百姓信了佛教,便不会自苦与今生,转而寄托与来世,这样的精神麻醉,无疑是统治者阶层愿意看到的。
    但是白衣教却不同。
    白衣教也是近几年才从北地传过来的。教徒伺奉的三清上人,据说原本是杀父弑母的恶徒,受观音大士点化,历经七七四十九难之后,与南天门莲花池清濯自身,罪孽尽消,一袭白衣,飞升成仙。然三清上人感悟自身,愿入凡尘点化世人,自此创建了三清教,所谓一清罪,二清欲,三清信。世人便是做了再多的恶,只要信奉了三清教,虔诚自省,便能在轮回时前障尽消,荣登极乐。而三清教所谓的虔诚自省,在北地许多地方都出现过只要信徒拿出足够的财物,便能从圣女手上换回洗清罪孽的三清水。更有教众打了洗罪孽的旗号,行侮辱(奸)淫之事,这也就是为什么三清教在北罗国会被列为(邪)教的原因。
    在北罗国被取缔之后,这三清教摇身一变便成了白衣教,传进了西楚,其教义迎合了许多富户权贵的心理需求,一时大受追捧。
    恰逢太后身体不适,夜里总是惊魇,太医院的院正也都看过了,不外乎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然而都无济于事。宣正帝又是个孝顺的,为了这事也是愁得不行,正巧永宁公主府上驸马也有此症,求了白衣教圣女的一颗红丸就好了。永宁公主在入宫的时候便将这白衣教的圣女一同带去见了太后,也不敢献红丸,只是行了一次推拿,替太后按了手脚,太后当晚便是全然无梦,一夜安睡。
    太后这一高兴,隔天便赏了好些银钱给白衣教的圣女。宣正帝见的确有效果,太后也不再惊魇了,也就默许了白衣教圣女能随召入宫觐见。等他知道太后被那圣女说动,开始服用丸药的时候,太后已沾上了红丸许久,再劝太后禁服已是无用,她已经到了非红丸不得安眠的地步。
    宣正帝说又说不得,关也关不得,再要去追责,那白衣教的圣女已经有月余没有再出现过了。太后断了丸药,正难受得紧,逼着宣正帝找人要红丸。自己亲娘和白衣教他都没办法下手整治,宣正帝只能拿那永宁公主和驸马出气,寻了个由头就将两人禁足关在了南山院,三年不得自由进出。
    然而宫里太后的红丸还没办法解决,宣正帝也知道慕容明珠和温婧蓉此时在山东也无法赶回来,孩子还太小,经不起一路的颠簸。思来想去,他最终提笔写了这封信,让人带到了杨府杨太师手上。毕竟是太后的亲父,从人伦上来说杨太师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更有权利去管教太后。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这封信还是辗转被送到了慕容明珠的手上。事关重大,慕容明珠虽然不受太后待见,毕竟还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于国于家,他都应该要立刻赶回京城。
    温婧蓉看完信交还给他,慕容明珠放烛火上烧了,又召了冯进到书房相谈。她也没闲着,让人叫来了小李管家,立刻就要收拾起来,带了个孩子,这一路上要准备的东西便多了起来,越早打理越好。
    小李管家得了吩咐,立刻就让各院的动了起来。温婧蓉不打算带那么多乳母回京,云氏是肯定要带着的,董氏推荐来的四位她让银朵儿开了库房,除了该给的月钱之外,每人再多给十匹棉布,五匹丝绸,外加三十两的赏银。李氏几人心里十分不舍别院里头的这份工,活儿轻松不说,主家还客气好说话。但是真让她们离了家人往京城里去,她们也是不愿的。若不是那混不下去的,谁会轻易背井离乡?
    还好主家给的遣散费十分丰厚,李氏等四人拿了财物,惋惜一阵便欢天喜地地家去了。
    全府上下收拾了半天,总算是理好了行李。等慕容明珠从书房回来,温婧蓉也从厨房出来了。她让彭大厨带着小工一起,做了几十斤的炒米和酱炖牛肉,都用瓦罐装了,这万一路上赶得急,没时间煮粥熬汤的时候,炒米用热水一煮,很快便能软熟。酱炖牛肉用的黄豆酱本身就已经是很咸的了,温婧蓉还让彭大厨他们放了两倍的盐,这样就算天气热些,牛肉也不容易坏。要吃的时候多加些水,再加些蔬菜便是极为可口的一道汤菜。
    都收拾妥当了,天色也晚,不好赶路。慕容明珠让各院的今晚都吃饱喝足了尽早歇下,等明天天一亮,也不造饭,就直接朝京城出发。
    众人得了信,各自提前备下干粮不提。
    去年到山东是一路有冻雪,花了不少时日才到。今年从山东回京,虽然是多了个孩子,连日赶路,却是快得多了。
    温婧蓉原本还担心笑笑跟着他们赶路,会赶出个什么毛病来。也不知道是慕容明珠备下的两个婆子厉害,还是笑笑自己身体底子好,这一路颠簸着,也不哭不闹,什么事情都没有,照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胃口棒棒的。
    反而是云氏带着的两个孩子,上路才两天,便都病倒了。温婧蓉看这也不是个办法,便派了个仆人,以及方氏,送她和孩子到最近的一个镇上,等孩子的病养好了,再往京城景王府上寻他们。
    没了乳母,笑笑就只能靠温婧蓉自己一个人喂了。还好她奶水还足,只是夜里孩子还要(吃)奶,也没办法把孩子交给两个婆子带,只能自己带着睡了。她怕吵到慕容明珠,让他自己另外再搭个帐篷睡觉,他却不肯。夜里孩子醒夜换尿布什么的,温婧蓉睡得死沉,好几次还都是他醒来做的。
    幸好两人白天的时候都还能在赶路的时候补一下眠,笑笑有胖子和两个婆子看着,饿了才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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