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纪恒此番想要的,是大获全胜。
    镇北侯自然明白太子的意思,朝廷派了储君前来,还带上了京畿大营的将士,这分明是抱着必胜的决心。他虽然已经不再是青年,但体内热血仍然会沸腾。
    镇北侯当即表态,当全力以赴,赢得这场战争。酒席撤下后,镇北侯又详细介绍了当前情况,分析战局,愿意接受太子领导。
    纪恒认真听着,得知夷狄也增派了不少兵力,他神色凝重,越发谨慎起来。他听镇北侯所说的战术,觉得颇有道理。
    众人商议,直到接近亥时,才惊觉时候不早,该去休息了。
    纪恒自去安寝,然而他走进为他准备的房间后,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环视四周,什么异样都没有。
    他自嘲一笑,大约是近来累着了。
    下人早给他点上了蜡烛,他也累了,简单洗漱后来就挥手让人先下去。
    房中只剩他一人。
    他刚坐在床上,就听到上头一声轻笑,他心中一凛,霍然站起,抬头向上看:“谁?!”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影子掠过,房梁上跃下一个人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妻子。
    纪恒一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好端端在宫里么?
    他甚至疑心自己看错了,可是她的容貌,他是再不会认错的,尽管她涂黑了面容,加粗了眉毛,且是一身戎装。
    “阿芸——你,你怎么在这儿?”
    谢凌云很少见到纪恒露出这种迷茫的神情,她心里想笑,就歪着头笑道:“你说我怎么在这儿,我当然是追着你到这儿的呀!”
    纪恒回过神来,当即沉了脸:“胡闹!不是说了要你等我回来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危险,你来做什么?”
    他虽然板着脸,可是谢凌云笑嘻嘻的,一点都不恼:“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来的呀。如果不危险,我来干什么?而且,你不也来了么?”
    纪恒无奈:“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哦,是了,我还想说呢,这军营的守卫不怎么样,我躲在你房里,他们都没人知道。要是刺客,就躲在房梁上,那你岂不是命都没了?”
    谢凌云扁了扁嘴,不过她此刻乔装过后,再做这动作,远不如平时惹人怜爱,倒是显得格外滑稽。
    纪恒瞧她一眼,心说,她这不是欺负人么?她来无影去无踪的,谁能发现她?
    谢凌云上前一步,拉了纪恒的手,软语说道:“我来都来了,你就别不高兴了。”
    “我没有……”纪恒目光转柔和,他并不是真的不高兴,能看见她,他开心都来不及。只是,这是战场不是其他地方。而且,有明明白白的军规。
    但是,她不远千里,出现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盯着他,充满求恳之意,他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更没法对她说出狠心的话来。
    谢凌云一笑:“没有不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她也困了,在纪恒床上坐下,两只脚一荡一荡的,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好玩儿的游戏一般。
    纪恒在她身旁坐了,才问起她:“你是怎么来的?宫里没人拦你?你这一路就这样……”
    谢凌云一笑,一一答道:“我就混在军士们中间过来的呀。说起来,这队伍也不严格,多个人,少个人的都不知道。我白日跟他们一起走路,晚上就不肯了。他们晚上就地扎营休息,我自得找个好所在。我可不想跟他们同吃同睡……”
    纪恒面色一沉,她不说,他都几乎要忘了还有这么一桩事情了。他原本要斥责她胡闹,可是看她瞧着像是瘦了一些,那些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她也是不放心他,想帮他。
    他最终只轻声说了一句:“阿芸,以后不要这样了。军中不是久留之地,你且歇歇,明日我教人送你回去。”
    “为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才来这里。”谢凌云不解,“怎么要打仗了,我自己先跑了?”
    “打仗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纪恒耐着性子说道,“听说,你先回去。”
    谢凌云抬了头,一脸认真:“为什么不用我操心?我也是大齐的百姓啊。而且,我的丈夫在上战场,我既然有本事,为什么不同他并肩作战?纪恒,你不想早日打退敌人,结束战争么?”
    “阿芸……”
    谢凌云眉眼弯弯:“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心里欢喜。可我也希望,我能帮到你,帮到大齐。”
    纪恒心底蓦地一软,轻轻“嗯”了一声。她辛辛苦苦,远道而来,先不说这些,先让她休息才是正经。
    “阿芸,你要不要先歇一歇?”
    谢凌云伸了个懒腰,“嗯”一声,软软糯糯:“纪恒,我也困呢。”
    纪恒一笑:“那你先等会儿,忍一忍。”
    他出去教小北打了热水过来。
    得知太子妃在此,小北一脸惊讶,但很快,他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过心里着实惊骇。
    就这么独自一人跟了过来,还顺利潜殿下房间?这守卫是该反省反省了。
    不过,太子妃真是勇猛。
    小北对别人不大服气,对太子妃倒是心服口服。甚至,他还生出一些期待来。
    太子妃若上战场,还不知怎样呢。
    然而,纪恒并不大愿意阿芸上战场。他知道她厉害,知道她武功高绝,可总觉得她的厉害不该是在战场上。
    保家卫国,更多该是男儿的责任。她教导军士武艺,其实已经帮忙很多了。
    大齐需要她,可是大齐不能只有一个她。
    他希望他们之间,是他保护她。
    他不想她因为他的缘故,而陷入危险当中。
    夜间,谢凌云宿在纪恒房内。
    两人都一路奔波辛苦,很快就入睡了。
    次日,天不亮,纪恒就起床了。然而,枕边空荡荡的,不见阿芸的身影。
    仿佛,昨夜只是他的幻觉。可是枕上不属于他的青丝,却证明她确实来过。
    纪恒今日有其他要务要忙,也无暇分神去寻找她。他更不好告诉众人,太子妃来了,要把太子妃找出来。
    事实上,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阿芸前来一事,告知镇北侯等人。
    按军规来说,阿芸不该出现。但是阿芸是因他而来,又是想来帮忙的……
    不过这都不是他现下该考虑的,他连她的人影都看不到了呢。恐怕他告诉旁人,太子妃也在军营中,别人只会觉得他胡说八道吧。
    人呢?人都看不到。
    纪恒只能命小北暗暗细心寻找。
    小北应是应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哪里能找到太子妃?而且找到了又能如何,他打不过太子妃的啊。
    但是,太子的吩咐,他又不能不从,只能暗暗寻找。
    纪恒正与镇北侯等人商议,忽听得外面声响,有人来报,说是夷狄又一次发动了进宫。
    大齐这边太子前来监军,夷狄那边差不多,增添的援军由他们的四王子带领。
    听说这位四王子名唤莫勒,生得异常剽悍,骁勇善战,是他们大君最宠爱的小儿子,将来最有可能问鼎大君之位。
    大君派他前来,也足见其重视。
    莫勒王子据说生平未尝一败,比武也好,打仗也好,都是碾压对方的存在。他心高气傲,明知中原这次有援军前来,还是命人进攻。
    当然,他心里也有其他想法,援军刚至,人困马乏,正是不行的时候,不像他们已经休整了好几日,精力充沛。
    这个时候进攻胜利,也能一挫对方的士气。
    莫勒远远暼一眼中原的王子,心中万分不屑。
    虽然他没看清楚对方面容,但是观其身形,也知道那是一个瘦子,别说剽悍了,只怕连健壮都称不上。
    中原果真无人,难怪一直是手下败将。真不明白,他没来之前,竟然跟大齐人有胜有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没关系,他不是来了么?他眯着眼睛又看一眼中原的王子。
    这样的王子都敢派到战场上,就不怕被活捉了吗?
    莫勒王子握着缰绳,驱马上前,表示要跟对方太子讲话。
    被无情拒绝。
    莫勒王子心中怒气陡生,大家都是王子,谁比谁高贵?你们现在傲气,等你成为本王子阶下囚时,看我怎么折辱你。
    他挥手下令开打,丝毫不客气。
    不过,真等双方交战时,他不由得咦了一声。
    好像跟记忆里不大一样啊。大齐士兵挺勇猛的呀,而且,他们使得什么剑术,怎么跟他印象中的不同?
    莫勒王子想起花里该将军说的,大齐将士军力不同以往,他还以为那是花里该给自己不能获胜找借口。
    今日一看,这,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可能吧,就中原人那小身板儿?
    莫勒王子不服气,他那骨子里的傲气又起来了:“打!给我打!”
    他就不信了,他们草原的儿郎,比不上这群中原的士兵!
    他们必须要打胜,要抢了他们的地,夺了他们的粮食和女人!让中原的良田变成他们的牧场!
    莫勒王子自己口中吆喝着,手里的兵器不停歇。他手握重锤,一锤锤翻一个。
    中途也有遇到剑法精妙的,但是他凭着自己的大力气,砸断对方的剑,一锤子砸在对方脑袋上。
    头破血流。
    莫勒王子不知道,今日应战的除却边关将士,还有京畿大营的士兵们。
    他们曾经得谢凌云亲自传授一个多月,剑法精妙,出手迅捷,遇敌之际,往往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一剑夺了对方性命。
    或割起头颅,或长剑戳穿其胸口。
    但是莫勒王子悍勇,锤子使得虎虎生风,寻常人还真无法靠近他。
    今日战场上的状况,让莫勒王子惊讶而又意外。看着自己的士兵倒地,他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轻敌。但他不愿认输,想奋力一搏,至少落个平的局面。
    他杀红了眼,越战越勇。
    忽然,他一抬头,见一个人从天而降。
    不只是他看见了,正在厮杀的人都瞧见了。
    一个穿着寻常大齐士兵服饰的人犹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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