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娶谁嫁谁,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当年,焦三柱不搞大秀儿肚子,王山泉不为了邱家几亩地,大概今日就是另一番景象。
    ……
    几日后,飞仙渡热闹非凡。入海口风帆飘扬,巴瓦蓬的商船终于要出发了,数百人翘首以盼,干劲十足。
    颜青竹与巴瓦蓬在船上指挥着工人们将货物做最后的罗列点算,阿媛在船下与前来送行的石寡妇,阿芹,焦喜梅以及闰生慢慢道别。
    闰生今日特别兴奋,他从小因为与众不同,常年居住在山里。山上是茂盛的野花野草树木,还有他熟悉的乡民。而城里有许许多多他没有见过的人,鳞次栉比的二层楼房对他而言亦十分新奇。
    阿芹本不愿闰生过来的,生怕他没见过那等场面,会被吓着。焦喜梅却极力邀请闰生下山替阿媛与颜青竹送行。
    闰生被焦喜梅描绘的市井景象全然吸引了,吵着要来,阿芹有些不喜,却拗不过闰生,好在如今见闰生安然无事,她才稍稍放心。
    闰生此刻瞧着巨大的帆船,眼睛都瞪大了,吵着要去船上玩一会儿。
    “闰生听话,我们不能上去,就在岸上看一会儿吧。”阿芹劝道。
    闰生嘟着嘴,“就上去一会儿,一会会儿。”他用指头竖起一个“一”字。
    焦喜梅见闰生兴致盎然,便道:“阿芹姐,不如就让闰生上去玩会儿吧,他一路上都这么听话,上了船也会听话的。”
    阿芹有些为难,阿媛便笑道:“我亲自带闰生上去吧,你们放心。这一带很多卖南境特产的商铺,石婶子,阿芹,喜梅,不如你们去逛逛吧。闰生交给我,你们在开船前回来就好。”
    焦喜梅立马挽起阿芹和石寡妇的胳膊,笑道:“就是,难得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我们可要好好逛逛。闰生是大人了,还有阿媛姐看着,我们担心什么?”
    她又转头对闰生道:“闰生,要听阿媛姐的话哟!”说罢,拉着阿芹和石寡妇走了。石寡妇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阿芹却频频回望。
    阿媛带着闰生缓步上了船,领他四处走走看看,船上忙碌的人很多,闰生怯怯的,却并没有害怕。货物被封存在钉紧的木箱中,仍旧散发出奇异的味道,闰生虽好奇,却没有到处乱摸乱看,反而很是小心翼翼。
    走到二层甲板上,闰生望着广阔无垠的海面,悦然出神。阿媛看着他安静的模样,觉得他好像成熟了好几分。
    “闰生,你就要成亲了,我要先恭喜你,要留些喜糖,等我回来吃哟!”阿媛迎着海风,看着闰生的侧脸道。
    闰生转过身来,恢复了一派天真的模样。
    “阿媛妹子,我一定给你留一块最甜的糖。”
    阿媛笑着点点头,看远处石寡妇和焦喜梅还逗留在一个卖南洋椰糖的小摊上,而阿芹已经开始返回,大约是仍旧不放心闰生。
    “闰生,你喜欢阿芹吗?”阿媛问得认真。
    闰生嘻嘻笑着,毫不迟疑地答道:“喜欢!”
    “那喜梅呢?”阿媛又问。
    闰生一噘嘴,似乎有些嫌弃,“不喜欢,她是小傻瓜,没有我聪明。”
    阿媛一挑眉,笑问:“真的不喜欢?”
    闰生的脸上竟羞涩起来,他赶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嘴唇来,“还是……喜欢的。”
    阿媛轻轻掰开闰生的手,笑道:“那更喜欢哪一个?如果只能选一个人跟你一起生活,你会选谁?”
    闰生有些为难,“娘说阿芹是个老实善良的姑娘,一定能照顾我一辈子,就像娘从前照顾我一样。小傻瓜……嘻嘻,看到她我就很开心。”
    说罢,闰生似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在山上的时候就和阿芹一起,在镇上的时候就和小傻瓜一起!”闰生拍手笑了起来,“闰生想到办法,闰生最聪明!”
    阿媛却摆了摆手,正色道:“闰生可不能贪心,只能选一个哟!”
    闰生低下头,习惯性地对戳起了手指。这次他戳了好久好久,终于才抬头,面色再无犹豫,笑道:“那我选——”
    此时,阿芹走到岸边,正在唤闰生。
    阿媛便对闰生道:“闰生可不是小孩子了,凡事都该有自己的想法了,只是不管选谁,都要一心一意对待她。”
    闰生使劲地点了点头,阿媛对他肯定地一笑,便将他送下了船。
    闰生站在岸上,望着帆船有些恋恋不舍,阿媛对阿芹道:“其实你不必这么担心,让闰生多玩会儿吧。”
    阿芹道:“我怎能不担心,闰生的父母把他交托给我,我要照看他一辈子的。”
    阿媛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啦好啦,你不要这么紧张。”
    另一边,刘靖升刚和颜青竹与巴瓦蓬告别完毕,下船而去。
    一个妙龄美貌少女带着丫环急冲冲向他走来。
    刘靖升用余光瞥见,不由心下一紧。
    来人正是柳小姐和小琴。柳小姐走近了,重重拍了拍刘靖升的肩膀,刘靖升哆嗦了一下,回头露出了笑脸。
    “婧彤,你怎么来了?”刘靖升温柔地唤着她的闺名。
    柳小姐气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怕你开不了口,我来替你说!”
    刘靖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才忙着和朋友告别,没见到明礼在哪儿。”
    柳小姐委屈道:“要我说,咱们的事情又不是见不得人,干嘛又非得叫他知道,叫他谅解?”
    刘靖升赶忙握住她的手,“婧彤,错不在你,是我自己过意不去,想要与他当面言说。”
    小琴忽而指着一个排队登船的人兴奋道:“姑爷,姑爷,宋公子在那里!”
    她这一说,刘靖升和柳小姐都朝那处看去。
    柳小姐辨出那人样貌身形,欣喜不已,“呆子,呆子,真的是宋明礼,你快去找他把事情说清楚,好安心回去跟我爹爹商量婚期!”
    刘靖升看到一年多未见的朋友,忽而有些恍然——他似乎清瘦了许多。
    “呆子,快去呀!”柳小姐有些焦急。
    “我……我……”刘靖升却蓦地有些犹豫了。他会责怪自己吗?即使口上不说责怪,内心也是难受的吧?
    柳小姐观他颜色,不悦道:“临了你又退缩,什么意思?干脆让我去跟他说好了。”
    说罢,柳小姐拂开他,自往前去。
    刘靖升赶忙拦住她,“婧彤,你别急,自然是我去。”
    刘靖升朝宋明礼的方向走了过去,却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一把,柳小姐凑了过来,在他耳边温声道:“待你了了心事,今日下午来我家里用饭,我爹爹去了沈庄。没人的时候,人家可以考虑……亲你一下。”
    最后四字说得极为含糊,刘靖升忙问:“什么一下?”
    柳小姐面色发红,伸手打了下他的肩膀,“人家说锤你一下!”
    “哦……哦……”刘靖升痛呼了两声,急忙朝排队处跑去,心里美滋滋的,亲他一下?应该像吃蜜桃那么甜吧?
    待走得近了,心情却重归忧郁。
    “明礼……”望着挤在人群中却依旧月白风清的宋明礼,刘靖升慢慢叫了一声。
    本以为声音嘈杂,他没听见,没想到宋明礼很快转过头来,看清是刘靖升,平静的眼神里突然起了波澜,他从人群中抽身而出,走了过来。
    “刘兄……你来了?”
    只是淡淡的五个字,听得刘靖升差点流下泪来。因着他听出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责怪,只有老友相逢的惊讶与欣喜。
    刘靖升积压在内心许久的话,太多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明礼,这一年多我一直在找你!可惜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直到半月前,我听说了曹秦盟离开中土去了南境,许多读书人也追随他而去。我想你可能会去的,便派了人手在飞仙渡寻你的身影……前天听说你买了船票,住到了客栈,我想来见你,却觉得没脸。听说今天就要起航了,我怎么的也要来见见你。”
    宋明礼心中泛起暖流,笑道:“这些日子,刘兄对我老家的父母多番照拂,我一直没有机会言谢,还让父母隐瞒我的行踪,请刘兄不要介怀才对。这一年,我隐匿行迹,只因心中困顿,想独自醒身,这才没有联络故人。如今我打算去南境,并不是追寻曹秦盟,一去不返。我向来视他为仕林楷模,后来被革功名,也多少与他有关。我此去,只是期望能见到他,当面讨教几个问题,以了心中夙愿。”
    宋明礼的眉宇间全然没有从前的郁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从前他说话是微微低头的,如今却是昂首挺胸,从前一双总是显得迷茫的眼,如今似散射出睿智的光芒。
    刘靖升微微一笑,“明礼,你真的变了好多,看来这阵子你韬光养晦,甚是值得。”
    “只是……”刘靖升又泛起一些难言的苦涩,“明礼,若那日赶考路上,我未与你说那些话……你就不会……”
    宋明礼爽朗一笑,“刘兄就为这件事情自责?其实这件事根本与刘兄毫无干系,是我自己飞蛾扑火,倒让刘兄介怀了,实在不该。这一年多来,我想得清楚,我本就不适合走仕途之路,或许著书立说更适合我吧。”
    “著书立说?”刘靖升低自语,“这倒与阿媛说的一致。”看来她看人果然很准呢。
    “刘兄说什么一致?”宋明礼笑问。
    刘靖升忙笑着掩饰,“没什么,我是说,著书立说,与你的性格一致,我祝明礼你早日成为治学大家。”
    宋明礼洒然一笑,“借刘兄吉言。我亦贺刘兄小登科之喜。”
    “你知道?”刘靖升眼神一怔,心又想他们刘柳两家都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两个大户即将结亲,在镇上早就传为美谈,宋明礼知道也不奇怪。
    “你……你不怪我吗?”刘靖升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朋友妻不可欺,他要娶的人曾经可是宋明礼的未婚妻。
    宋明礼轻叹一声,“刘兄,你从前常常说我迂腐,如今你怎地比我还要迂腐?莫说我与柳小姐并没有实质的婚约,就算有,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就该不惧任何世俗礼法。你竟觉得对不住我,这实在不该,有负柳小姐对你痴心一片。”
    刘靖升见他神情自若,朗朗如月,并非惺惺作态。
    “明礼,你真的这般想,倒叫我惭愧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主角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所以所谓结局是重要配角们的结局,下章还是如此,所以一定慎买.虽然文文成绩不好,但我还是想认真做一个了结,也许这个结局的方式大家并不喜欢,但这已经是我竭尽所能的结果了,请大家多包涵.
    ☆、第75章 终章下
    两人再度见面,心中均有千言万语, 可惜帆船就要起航, 无法再言。
    刘靖升掏出一张船票来, 递给宋明礼, “明礼, 今天这里的船,船主是我的朋友,之前邀我同往, 给了我一张主船甲等房的船票……还有, 这里一些碎银, 你不嫌弃就收下吧。”说罢, 他战战兢兢将钱袋也递了过来。
    宋明礼欣喜接过船票与钱袋, “那我却之不恭了。”他知道,他收下, 刘靖升才会彻底心安。为了这位从来拿真心对待他的朋友,有什么可矫情的?
    刘靖升倒一时愣神, “明礼, 我以为你不会收的,起码要客气一番, 你这般爽快地收下, 倒叫我不知所措了。”说罢, 禁不住咧嘴笑起来,“明礼,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想来你这一年,一定增添了不少人生际遇。我觉得现在的你,更好更好!”
    “真的?”宋明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继续保持!”
    两人相视,又都默契地放声大笑,即使周遭人看过来,也不收声。
    快开船了,刘靖升送宋明礼上了最巨大稳固的主船,这才返归岸边,与他挥手告别。
    直到宋明礼转身离开,向船舱行去,刘靖升才欣喜又放松地一笑,反身朝柳小姐的方向小跑而去。
    宋明礼行至下行的转角木梯处,正欲下脚,余光却瞥见岸上一人在朝自己挥手,还在呼唤自己。
    “先生,宋先生——”一个甜美而悠长的声音,即使只是几个字的发声,亦不禁让人想到她唱起渔歌时犹如百灵的婉转悠扬。
    “五儿,你怎么来了?”宋明礼赶忙返回甲板,因着登船的人都已经差不多上来了,船员准备解锚了,他只能隔着一丈距离望着她说话。
    五儿捏了捏袖子,水灵的眼睛望向他,“五儿来送你啊……”她扬起手中的篮子,又道:“先生,我给你带了好多吃的,有鳜鱼饼,桃花鱼干,蟹黄糕,我给你扔过来吧,你接好了!”
    她说着,就要动作,却立马被宋明礼叫住了,“不可不可,万一我没接稳,落到地上,岂不可惜?我身上带着许多干粮,再说船上也要提供饭食的。”
    五儿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把东西收了回去。
    宋明礼见她眉目含忧,忙又靠近船沿,蹲下|身子,好能与她尽量平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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