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辛苦。皇上,皇上您才真的辛苦!皇上您又要操持国事,又要……”杨妃的肩膀猛地向下一松,眼泪再度淌了个满脸。
    “别哭,别哭,朕,朕这不是醒过来了么?”郭威笑着将自己手抽出,在杨妃的手背上轻轻拍打,“你先给朕说说,朕总计昏迷了几天?朕,朕也没想到,不过是多喝了两壶,居然,居然会闹出如此大的麻烦。”
    “皇上,皇上已经昏睡快四天了。不,是四个晚上,三个半白天!”听郭威问起正事儿,杨贵妃赶紧擦了把眼泪,认真回应。“这三天,多亏了李殿帅跑进跑出,外边也有王枢密下令全力封锁消息,才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四个长夜外加三个半白天,对她来说,简直比煎熬了数百年还要久。而原本对政务一窍不通的头脑,也忽然强行被塞入了许多东西。令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迅速脱胎换骨。
    这种从精神到气质上的改变,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家丈夫的眼睛?登时,郭威就是眉头一皱,目光迅速变得明亮且犀利,“是重进这孩子么?真难为他了?冯枢密呢,冯枢密可曾进宫来看过朕?”
    “来,来过!但,但荆楚的使节又跑来求援,他被缠得无法脱身,所以只能先处理份内的事情!”知道丈夫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暗示,杨贵妃抬手抹了抹眼睛,小声补充。
    “嗯——”郭威闭上眼睛,低声沉吟。
    自己的外甥离李重进被其老丈人王殷鼓动得对皇储之位有了窥探之意,这一点,他早就心知肚明。王峻喜欢弄权,这一点,他心里也早就看得非常清楚。所以,这两年,他才全力支持冯道,以分王峻之权,并且大力提拔张永德、韩重赟、王政忠等一干与太子交好的青年才俊,限制李重进的野心继续膨胀。
    没想到,他的动作力度还是小了些。冯道性子绵,正面相争,根本不是王峻的对手。而张永德、韩重赟、王政忠等,无论实力还是人脉,与李重进相比都差得太远。
    如此看来,郭威忽然发现,自己这次忽然昏迷,也不完全算是坏事。至少,让以前布局的疏漏和一些人的野心,提早暴露了出来。而亡羊补牢,永不为晚。只要尽快把身体养好,然后……
    正在心中飞快的谋划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紧跟着,太医苟柄泰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寝宫。先向杨妃行了君臣之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请示道:“陛下,陛下请容臣为陛下把脉!”
    “好吧!”郭威向来不喜欢难为下属,笑着探出一条胳膊。
    苟柄泰立刻像捡到了宝贝般,扑了过去。跪在床头先替郭威查验脉象,然后又将望、闻、问三样看家本事轮番施展了个遍,最后,则向后爬了两步,磕了个头,低声道:“皇上,皇上的龙体,乃是,乃是劳累过度,外加情绪大起大落所致。只要,只要吃上三五副汤剂,然后再注意静养,就可慢慢恢复。微臣,微臣这就下去,跟,跟其他几个太医一起商量着,给皇上调配药剂。还请,还请皇上千万不要太心急!”
    “好!”郭威笑了笑,轻轻摆手。
    苟柄泰又磕了个头,匆匆而去。临出门的时候,左脚却突然绊在了门槛上,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这厮,也太毛糙了!”看到苟柄泰狼狈模样,郭威忍不住摇头而笑。
    “太医院正值青黄不接,所以才轮到了他来做主!”杨贵妃也摇头而笑,然后俯下身,小声提议,“这世上,若论医术,恐怕冠军侯才是第一国手。陛下不妨下一道圣旨,让冠军侯快马加鞭赶回……”
    “胡闹,博济渠能否成功疏水,乃事关今后五十年国计民生的大事。朕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他调回来!”一句话没等说完,已经被郭威大声打断,“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就让太医们商量着治吧,未必比冠军侯赶回来,差上许多。”
    “嗯!”见他坚决不肯听自己的建议,杨贵妃也不敢多劝,只能含着泪点头。
    见她一幅愁眉不展模样,郭威笑了笑,又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补充,“你不要急,朕心里有数。这不是什么大病,慢慢治才能去根儿。一下子用药过猛,未必是好事!”
    说罢,也不管杨贵妃能否听得懂,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精蓄锐。
    毕竟是个马上皇帝,最近虽然把武艺都荒废了,但身体的底子还在。才休息了一小会儿,郭威的精气神就慢慢的回复了不少。胃肠蠕动也开始加速,肚子里头“咕噜噜”响了起来。
    “皇上,先漱漱口,然后喝点粥,养养胃吧。”杨淑妃非常体贴,立刻轻声提议。
    郭威微微的点了下头,在杨淑妃的搀扶下,先坐直了身子。然后由宫女们伺候着漱干净了口,擦干净了脸和手,笑着说道:“还真是有些饿了,唉,酒是穿肠毒药,看来,今后能不碰还是不碰的好。”
    “臣妾一定会记住陛下今日之言!”见郭威这么快就能爬起来吃饭,杨贵妃心里也变得又轻松了不少。端起宫女们送过来的米粥,拿着汤勺舀了一些,用嘴先尝冷热,又等了十几个呼吸时间,才亲手递到郭威唇边:“皇上,小心些,有点烫!”
    “嗯!”郭威轻轻点头,随即,很贪婪地将粥一口吞进了肚子。
    有股暖洋洋的感觉,从嗓子眼儿迅速滑入肚腹。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双臂和脊梁等处,力气一点点开始增加。
    “春喜,你把小菜给皇上端过来。”见郭威吃得香甜,杨贵妃赶紧又多喂他几口,然后扭身冲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吩咐。
    “是!”名唤春喜的宫女,小跑着,将御膳房准备的小菜,用一个餐盘端上前,蹲身,双手举到眉间。
    “不用这么麻烦!”杨贵妃笑着吩咐了一句,抬手接过餐盘,直接摆在了床头上。一边将小菜挨个尝了尝,一边低声吩咐,“你去让御膳房再准备些汤水,记住,尝过了咸淡,再端上来。”
    “是!”春喜心领神会,转身匆匆而去。
    “辛苦爱妃了!”见杨贵妃如此防微杜渐,郭威忍不住又低声致谢。
    “不苦,只要陛下能平安醒来,臣妾即便再苦,也心甘情愿!”杨贵妃闻听此言,眼中顿时又有了泪光。强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回应。
    “唉!”明白她的苦处,郭威忍不住又轻轻叹气。叹过之后,便张开嘴巴,一口接一口,将碗里的米粥吞下了肚子。
    昏睡中刚刚醒来,他其实根本没多少胃口。但是心里却明白,这当口,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倒下去。于是乎,强压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又喝了一碗参汤,重新漱过了口,然后才在杨淑妃的搀扶下,继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杨淑妃的担郭威理解,杨淑妃刚才的暗示,郭威也完全能听得懂。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仓促地就把太子和郑子明召回汴梁。
    情况还没崩坏到如此地步,非要以武力来快刀斩乱麻。
    况且,眼下太子和郑子明两个手头的兵马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千,根本担负不起快刀斩乱麻的使命。
    王峻,王殷,再加上已经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李重进,足以调动大部分禁军。
    一旦斥诸多武力,几千远道而来的轻骑,遇到严阵以待的数万禁军,即便郑子明和太子两个再英勇,也未必能有任何胜算!
    唉,这场大病,可真来得邪门儿,来得太不应该!
    “啪啪,啪啪,啪啪……”一阵雨打荷叶声,敲碎了郭威纷乱的思绪。
    秋风秋雨,愁煞人!
    第九章 暗流(三)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又过去了整整三天,郭威在杨淑妃细心的照顾下,身体才慢慢有些好转,但是,他的精神头,却远不如从前充足了。每天只要坐上小半个时辰,就又开始昏昏欲睡。吃东西时的胃口,也越来越差。
    太医们也不敢给皇帝用太猛的药,只是劝他多餐少食。换句话说,就是有精神有胃口的时候,就吃几口,不想吃的时候,也别勉强。如此一来,让原本已经有些消瘦的郭威,愈发显得形销骨立。
    “淑妃,最近些时日,连累你也一块受苦了。”醒来之后第四天下午,郭威喝了一碗参汤。歪在床榻上,看着鬓角突然漏出白发的杨淑妃,忽然低低地感慨。
    “皇上,你说这是什么话?臣妾为你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么?即便换在民间,也没有自家男人生了病,妻子不闻不问的道理?”杨淑妃拉了拉郭威的手,笑容里充满了疲倦和担忧,“现在臣妾就只盼着,皇上你能尽快恢复起来。尽快出门去见见太阳。那样,臣妾即便再苦再累,心里也更踏实!”
    “是呀,我们也算老夫老妻了。”郭威今天睡了有大半日,此刻,总算被参汤给吊起了几分精神。笑了笑,低声说道。“唉,日子过得真快!就好像一眨眼般,多少年就过去了。”
    曾几何时,自己在军中和一群老兄弟喝酒,三五坛子完全不在话下,就算是醉了,第二天照样能够披坚执锐,冲锋陷阵。而现在,一次过量就让他在床上躺了数天。
    “陛下整天忙于政务,当然日子过得就快了。”杨淑妃听到郭威话语里的不甘心之意,唯恐他又想起全家被屠的往事,赶紧顾左右而言他,“若是在民间,日子就慢多了。当年臣妾在家中的时候,春天收完了蚕丝,就一天天盼着立秋时收谷子。等谷子入了仓,就又盼着过年。过年的时候,就可以添置新衣服,新鞋子,遇到大人心情好,或者年景不错,还能给买个对镯子或者簪子!虽然都是锡的,只是在表面镀了一层铜水,但看看上去金光闪闪的,也觉得好生快活。”
    “看你说的,你们家又不是寻常百姓,哪就缺你一对金镯子了?还拿锡的糊弄!”郭威听到有杨贵妃说得有趣,忍不住笑着摇头。
    “那不一样,我是女儿。天生是外姓,家里的钱要留给哥哥和弟弟。所以,嫂子进了门,可以给添置金镯子。而我是注定要赔钱的货,所以有幅锡镯子镀上铜水,就不错了!”纯粹想要分散郭威的注意力,杨贵妃故意装出满脸羡慕模样,缓缓补充。“直到后来我哥哥和嫂子实在觉得内疚,才趁着爷娘不注意,偷偷塞给我一幅金的。结果我还不敢戴,只能藏在箱子底下,晚上没人的时候才拿出来摸上一摸。”
    “越说越惨了,小心我那泰山大人进宫来找你算账!”不忍辜负妻子的一番苦心,郭威故意装出一幅被逗乐的模样,撇着嘴摇头。“不过,令兄的确是个厚道人。他最近如何?好像好久没到汴梁来了!”
    “臣妾也不知道他最近如何了,他那个人,粗心的很,也不知道派人给臣妾送封信来!”杨淑妃摇摇头,有些沮丧地抱怨,“可能也是公务繁忙吧,他那个人,根本不是当官的料。陛下当初就不该破格提拔他。”
    “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算什么破格?”郭威伸手拉住杨淑妃的手,拍了拍,笑着说道,“大兄能力未必强,但难得的是认真肯干。你不用替他担心,以他的性格,在地方上,绝不会仗着身份去做一些狐假虎威的事情,让你到最后下不了台!”
    “但愿吧!。”杨淑妃握着郭威的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即便做了,也不会弄到无法收拾。”见她有些神不守舍,郭威笑着安慰,“放心好了,常克功那厮表面看起来迷迷糊糊,做事精细着呢。你哥在他手下,想犯错都不容易!”
    话音落下,他忽然又想到已经好久没听见老兄弟常思的音讯。忍不住皱皱眉,低声询问,“最近常思可有奏折送过来,他的驻地紧邻着伪汉,可别让刘崇得了机会!”
    “没,每天送进宫里的折子,就那几份。臣妾都给皇上摆在床头上了!”杨淑妃想了想,笑着努嘴。
    顺着她的示意扭头,郭威果然在床榻旁的小几上,看到了十几份奏折。其中有一大半儿都是他这几天批阅过的,居然还没有及时送回枢密院和尚书省。还有几份,则是在他今天睡觉时新送进宫里的,看上去又轻又薄,很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值得关心的内容。
    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想再荒废光阴。努力将身体坐直了些,低声命令。“帮我拿过来,朕趁着今天清醒,好歹也应付一下差事!”
    “嗯!”杨淑妃柔声答应,起身将没批阅的奏折双手捧到了床头,“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否则,枢密院和尚书省那边,都会专门做出标记!”
    “没事情就好!”郭威抓起奏折,一一快速翻阅。在生病之前,他每天累死累活,政务都处理不完。忽然间奏折只剩下了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让他着实难以适应。
    果然没什么大事,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一片太平。吉兆在全国各地陆续出现,官员清廉,百姓安居乐业,辽国人好像也突然转了性子,从入秋到现在,匹马未过界河。
    若是换了刘承佑见到这种情况,肯定会当场龙颜大悦,然后吩咐在宫中设宴相庆。然而,郭威毕竟是做过数任地方节度使的老江湖,稍一认真,就感觉到了情况很不对劲。皱了皱眉,笑着问道:“就这些么?好像朕一生病,就国泰民安了。早知如此,朕真该多病上几场!”
    “陛下千万不可这么说!”杨贵妃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捂郭威的嘴。手伸到一半儿,却又想起对方是大周天子,跟自己不是寻常民间夫妻。顿时,身体僵了僵,含着泪低声补充,“陛下,陛下怎么能如此诅咒自己。奏折少,是枢密院担心您龙体欠安,故意没往皇宫里送而已。陛下,陛下您怎么……”
    “行了,朕知道了。是谁做的决定,把奏折截留不送给朕御览的?”郭威心里猛地一抽,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臣妾,臣妾不太清楚。”杨贵妃原本胆子就小,见他好像动了真怒,愈发前言不搭后语,“臣妾向来没心思过问这些,臣妾也知道陛下不喜欢臣妾过问这些。所以,所以外边送进来多少,臣妾就只能替陛下收下多少。”
    “行了,朕知道了!”闻听此言,郭威心里更加不踏实,不耐烦地摆摆手,低声吩咐,“你不用哭,朕不怪你。朕一直没想到会突然病得如此沉重。这几天你也累坏了,下去休息一会儿吧。顺便,顺便把李福给朕喊进来。”
    “是,臣妾遵命!”杨贵妃抬手擦了把眼泪,缓缓起身。却不肯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片刻,又低下头,用非常小的声音回禀,“陛下,李福已经被逐出宫了!新选来伺候您的太监头领姓林,是原来的御马监官事。”
    郭威的眉头迅速挑了起来,就像两把倒竖的钢刀。“什么?李福被逐出宫了,谁把他逐出去的,朕怎么不知道?”
    “是,是王枢密。”杨贵妃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将头垂得更低,嘴唇几乎贴上了郭威的耳朵,“臣妾也不愿意,想等陛下醒来之后再说。但陛下昏倒的当夜,王枢密得知是李福给陛下添的酒,就命人把他逐出了皇宫。臣妾曾经劝阻,但王枢密说,事关陛下安危,此乃国事,他有权利做主!”
    “哦,这样啊!”郭威脸色,忽然又变得晴朗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先前那样犀利。只是双目当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光芒,却带上了一抹刺骨的冰寒。“那就算了。秀峰的话,也有道理。对了,抱一和重进他们俩最近没闹什么矛盾吧?”
    听到郭威又自动转换了话题,杨淑妃赶紧擦了下眼睛,笑着摇头:“这两孩子,总是爱胡闹,最近到是没听到什么他们二人对着干。哦,今天中午抱一还来看过皇上,下午参汤中所用老山参,也是他所献。不过皇上那会儿还在睡觉,臣妾就没敢叫醒您。”
    “哦!”郭威笑了笑,轻轻点头。
    抱一是他的四女婿,殿前都虞侯张永德的表字。此人既然还能出入皇宫,就说明殿前军还没有完全被别人所掌控。他和杨贵妃二人的安全,暂时也不会出现问题。
    但是,眼下的情况,显然比三天前又严峻了许多。再这样耽搁下去,恐怕不等他病好,大局就已经彻底被王峻等人掌控了。可现在就爬起来跟王峻等人针锋相对,他又有心无力。
    老兄弟们都不是善茬,想要不着痕迹地把所有权力收回来,且不激起对方的反弹,尺度就必须严格把握。失之分毫,恐怕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结果。甚至让汴梁城内血流漂杵。
    作为一个开国皇帝,郭威的直觉,已经让他心中警讯长鸣。
    贴身伺候的太监,居然没经过他同意,就被逐出了皇宫。送入宫中的奏折,已经少到不足正常时候的一成。作为后宫的半个主人,杨贵妃居然亲口去替自己品尝饭菜和所有汤水,亲手伺候自己的饮食起居,卧病这么多天,入宫来探望他的,居然只有王峻、李重进、张永德等聊聊几人,其他文臣武将居然毫不知情,或者对他这个皇帝的生死不闻不问!
    如果这些,都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恐怕随时会遇到危险的话,他这半辈子,可就白活了。但老兄弟们,究竟准备到了什么地步?究竟是打算将他这个皇帝架空,还是不顾多年并肩作战的情义,准备对他痛下杀手?他却没法做出准确判断。更无法判断,在自己昏迷和卧病的这些天里,汴梁内外,又有多少文臣武将倒向了王峻?自己现在就出手的话,能挽回多少人的心,胜算能有几何?
    早知道这样,前几天刚刚醒来时,就该听杨妃的劝,火速调太子和郑子明返回汴梁!平生第一次,郭威开始后悔自己的决断。太子和郑子明二人手中的兵马虽然不到五千,但好歹也是一支绝对信得过的力量。而禁军和皇宫侍卫当中,郭威却不知道,眼下自己是否还能调得动一半儿!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卧床不起了。否则,相当于是坐以待毙!猛地抬手拍了下床沿,郭威挣扎着跳下床。正准备命杨妃帮自己穿好常服,耳畔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启禀皇上,赢国公,枢密副使冯道,恳请皇上赐见!”
    第九章 暗流(四)
    “长乐老?”郭威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摸清外边的情况,没想到关键时刻,冯道居然主动送上门来。立刻抬起头,冲着门卫外高声吩咐,“请,速请长乐老,请瀛国公进来。”
    “是,皇上。”新上任的太监头领林清答应了一声,弯下腰接连倒退了五六步,然后转身快速离去。
    “原来是他!”郭威立刻从背影上,想起了此人的履历。皱了皱眉,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虽然是个武将出身,喜欢收集天下名马。但登基后却厉行节俭,食不重荤,衣不重素,御马监里,也只养了五六匹坐骑,根本不需要太多人照顾。所以,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听起来名头不小,实际上却只相当于一个普通马夫,地位在皇宫里根本排不上号。
    然而,这个林管事,当初却是依靠王峻的说情,才被留用的。所以现在替谁做事,也就不问便知了!可笑的是,王秀峰自己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却偏偏忘记了他郭威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认真读过书,留意过的人,从来都不会在记忆里遗失。
    “皇上,你也别太劳累了,这身子骨才见起色,可经不起折腾。”见郭威的病情刚刚好转了一些,就要挣扎着接见大臣,杨淑妃忍了又忍,最后终究没忍住。向前凑了凑,低声劝告。
    “好了,淑妃放心,朕的身体自己知道。”郭威装出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笑着安慰,“你也下去休息吧,免得冯道见了你,又怪朕内外不分!”
    “是,臣妾告退!”杨淑妃叹了口气,起身往后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抬手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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