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侦探盯着我干什么?”李晓伟翻看着王勇的工作证,又皱眉上下打量他,没好气地嘀咕。
    王勇顺势挣脱了李晓伟的双手,他连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清清嗓子,这才理直气壮地说道:“没错,就是有人雇了我调查你!”说着,他伸手一指李晓伟。
    “我?”李晓伟一脸的惊讶,“我有什么好调查的?我又不偷人家的老婆。”
    章桐双手抱着肩膀,皱眉看着王勇没有说话。
    “抓小三的事儿我才不干呢,没几个钱赚的。”说着,王勇赶紧换了一副嘴脸,转身冲着章桐打哈哈,“警察姐姐,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咱也得混饭吃,你说对不对?”
    “那你到底调查我什么?”李晓伟问。
    王勇一把拿过了李晓伟手中的工作证,重新又塞回了自己的裤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其实呢,上网络调查你的讯息就可以了,现在毕竟是信息社会,社交媒体上一查,你干什么吃什么在哪里一天去过什么地方无一遗漏。可是这招偏偏对你不管用,因为你这个奇葩根本就不使用这些社交媒体。”
    听了这话,章桐吃惊地回头看着李晓伟。李晓伟却耸耸肩,显得毫不在意:“很正常啊,个人习惯嘛。我业余生活都是打球或者跟同事打牌聊天,哪有时间在那上面浪费感情。”
    “所以我就只能跟踪你了,再加上我的客户还指明了要你的即时相片,重赏之下,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你跑了。”王勇无奈的双手一摊,“你以为我跟着你四处跑容易吗?盯梢是折磨人的活儿了。”
    “雇你的人到底是谁?”章桐问。
    “别费劲了,我查过对方,他联系了我的邮箱,但是对方的ip地址是经过多重伪装的。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包括在邮件中植入木马这种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却根本就没有办法查出来他的具体位置。”说着,王勇转身看着李晓伟,话里有话地说道,“对了,李医生,看在这个善良美丽的姐姐的面子上,让我告诉你一些你应该感兴趣的事情吧。至少为了你自己好。不用谢!”
    李晓伟茫然地点点头。章桐则皱眉哼了一声。
    王勇继续说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人通常不喜欢匿名的雇主,尤其是出手大方的匿名雇主,我们就是刺探别人秘密的人,所以呢,自然也就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就算像我这样一贫如洗的私人侦探也是如此,我们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却还是有一定的职业操守的。于是呢,他第一次打来电话,我就试图追踪,但是结果显示,对方所使用的是网络虚拟电话,而ip,想都别想,三十块钱就能在网上买到的黑客虚拟软件,即使追下去,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我还是不明白人家雇佣你调查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我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李晓伟一头雾水。
    王勇嘿嘿一笑:“‘你已经得到了自己应得的。’李医生,按照那个匿名雇主的原话——‘接下来,就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好好想想吧,李医生,你究竟得罪过谁?我看你还很年轻,难道说是你家里人?所以呢,给你一句忠告,好好想想清楚,不要真的等到事情发生了,再来懊悔。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太迟了。”
    说着,王勇伸手拍了拍李晓伟的肩膀,然后冲着章桐点点头,转身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街道拐角。
    章桐刚想叫住王勇再问个究竟,转念一琢磨,叫住了也没用,人家的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真正的症结就在李晓伟自己的身上。
    “你没事吧?”章桐看着迷惑不解的李晓伟,关切地问道。
    “我?我没事。”李晓伟抬头看了看天,“走吧,章医生,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给我电话。”
    李晓伟一愣,点点头,一路上便没再言语。
    章桐深知有些心结,只有李晓伟自己去打开才可以,别人是没有办法帮他的。
    因为每个人的过去只属于他自己。不只是李晓伟,章桐自己也是如此。
    冰冷,刺骨的冰冷,自己的身体沉重得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到处都是水。狭小的后备箱里,空间越来越少。随着海浪的涌动,散发着腥味的海水也在执著而又缓慢地涌进后备箱。
    虽然知道自己会游泳,但是出于本能的恐惧,章桐还是拼命挣扎敲打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救……”一阵颠簸,最后一股海水在塞满后备箱的同时也涌进了她的喉咙……
    章桐惊醒了。
    她爬下床,艰难地呼吸着,双手微微颤抖。光着双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湿乎乎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挪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脚。
    客厅的挂钟传来了单调的滴答声,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这就是一个人住的好处,母亲去了福利中心的养老院,而丹尼因为拉肚子,已经在宠物医院住了一个月。兽医说这是先天性的原因,丹尼的肠道比别的金毛犬少了一大截。这可是个不太好的消息,意味着丹尼的生命或许也就只有它同类的一半。
    还好章桐并不在乎死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丹尼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就老是做噩梦。或者说是自己的记忆在作怪吧。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进了屋内的地板上,章桐光着双脚,无声无息地走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
    夜幕下的城市安静得就像另外一个世界,没有灯光,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影子。
    安静的能够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顺手从椅背上拿了一件外套披上,然后依着飘窗台坐了下来。过了好久,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才终于停了下来。
    已经过去五年了,当初差点被活活淹死在海里的一幕又一次像幽灵般在梦中抓住了自己。章桐知道,这都是因为这几天自己一直在念叨着那个名字的缘故。
    彭佳飞早就已经伏法,这点不用怀疑,因为章桐是亲眼看着他被执行注射死刑的。在为彭佳飞的医学天才感到可惜的同时,却是更多的愤怒,一个连生命都不知道去尊重的人,根本就不配和研究医学相提并论。
    在宣布最终判决后的第一时间,彭佳飞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想和章桐见上一面。虽然犹豫,但是章桐最终却不顾周围人的坚决反对还是接受请求去监狱看他。或许是本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理,彭佳飞为自己的行为向她道歉,最后,他站起身,看似要离开,却又停了下来,弯腰凑近章桐的耳边,小声低语:“章主任,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轮回一说吗?”
    章桐皱眉看着彭佳飞,摇摇头,违心地说道:“我不相信。”
    “我以前也不信。”彭佳飞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现在相信自己不是最后一个,总有一天,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会遇到一个真正的对手的!你等着吧。”那一刻的彭佳飞,像极了一个赌局中的赢家。
    客厅的挂钟突然敲响了,凌晨三点,章桐从回忆中猛地惊醒了过来。一阵寒意瞬间爬满全身,她不由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搂紧了外套的扣子。
    但是她不打算回到床上去,因为生怕睡着了,噩梦就又会开始了。蜷缩在飘窗的垫子上,章桐抬起头,远处,一颗流星正划过天际。她随手拧亮了飘窗台上的阅读灯,手中重新拿起那看了一半的父亲的工作笔记本,编号为7,小小的,封皮是黄色牛皮纸做的,本子不是很厚实,但是却因为写满了钢笔字而变得沉甸甸的。记忆中,章桐不知道自己已经看过多少遍这些笔记本了,每一条理论每一个案例甚至于每一次心情的阐述都已经熟稔于心,但是尽管如此,每当半夜醒来感觉害怕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重新又拿起它们,无论哪一本,手指触摸着略显粗糙的纸张无声地阅读直到天明。
    章桐知道,这些笔记本是父亲和自己之间仅存的唯一联系了。
    “……天又下雪了,今天做完了三个尸检,很累,腰都直不起来,因为人手不足的关系,工作越来越繁重了。……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都会坚持下去,为了自己所爱的职业和我最爱的女儿,我高兴,人的一辈子不就是图的这些么……”
    一滴泪珠无声而又缓慢地滚落在脸颊。
    市第一医院急诊室icu病房。
    离交班时间还有一小时五十二分钟,值夜班的护士李丽伸了个懒腰,结束了最后一遍巡查,回到护士站后,用力地合上巡查记录本,然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希望能借此消除一点正在逐渐袭来的睡意。都怪楼上的装修,使得自己已经一周多的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偏偏又是轮到大夜班,李丽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因为严重的睡眠不足而变得越来越低。
    今天是最后一天值夜班了,李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等下回家,自己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哪怕天塌下来都与她无关。
    李丽的头疼死了,她伸手拉开医药柜,找出一瓶散利痛,正准备拧开盖子,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在只有两平方米的护士站里响起。她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朝屏幕看去,浑身的每个毛孔瞬间都紧张到了极点——这是心脏监测器的报警声,317床的病人,心脏停搏!
    虽然说一个医院中的急诊室icu病房里几乎每天都有病人死去,原因多种多样,作为急诊护士的李丽也司空见惯。但是当报警声再次响起时,她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了说不出的紧张,连忙丢下药瓶,快步向病房跑去,边跑边大声呼喊着值班医生的名字。
    睡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整个icu病房里似乎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心脏停搏后的抢救时间只有宝贵的四分钟,如果在这四分钟的时间里能及时进行心肺复苏的话,病人醒来的几率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十。李丽知道,留给自己和病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用力扯上布帘,然后和赶来的医生和别的护士一起扑向了屋角的心肺复苏仪。
    半个小时后,一地的狼藉。仪器设备横七竖八,使用过的酒精棉球被扔得到处都是,icu病房里除了还在工作的监测仪外,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病床上的年轻女人已经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从住进这间病房开始就没有醒来过。生命的延续只是靠床边的那一大堆冰冷的仪器罢了。
    疲惫不堪的李丽一边机械地整理着散落的手术用具,一边心里犯着嘀咕。目光时不时地扫一下身后病床上那个瘦弱的身躯。眼前这个被120送过来的年轻女人其实早就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处在濒死的边缘。就连去地铁站把她拉回来的急诊医生季涛都曾经抱怨说这个女人的存活指数本身就非常低了,连最基本的及格线都差一大截,说她当时就是个死人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大量失血导致严重低血压是一个原因,多脏器功能衰竭是铁定的了,要不是她还有极其微弱的心跳的话,当时季涛就直接通知殡仪馆的人了。
    那天把病人送来后,李丽去医生办公室找季涛签字,因为病人是她负责接收的,忍不住就多嘴问了几句。
    “季医生,既然这个病人是大量失血,为什么她所穿的衣服上包括内衣裤都是干干净净的?”李丽直言不讳地对季涛讲出了心中的疑虑。
    120救护车跟车医生季涛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挥舞着双手滔滔不绝:“想那么多干吗?我跟车这几年,对自杀的人见得太多了啊!很多人的思想是没有办法用我们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判断的!”说着,他耸耸肩,“说不定她怕把自己弄脏了,所以出门的时候自己换了也是不一定的哦!”
    李丽对季涛的歪理嗤之以鼻,但是让她更感到意外的是,在这个已经形同死人的年轻女人身上,她却看到了新鲜的手术刀的痕迹。这些熟悉的刀口,李丽可以打赌自己在医学院上解剖课时曾经见过差不多的!
    她好像动过一个很大的手术,但是这样的手术却不应该发生在一个活人的身上,难道不是吗?李丽开始收拾地板上的医疗垃圾,脑子里快速地回想着。
    一个正常人的全身血液含量差不多在五升左右,而出血量接近五升的人就不应该还活着!哪怕只是体现在心脏监护仪的那些许轻微的跳动上。
    整理衣服的时候,李丽在年轻女人的身上找不到任何能知道她身份的相关证件。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太忙了,也或许是因为寄希望于年轻女人能够醒过来,毕竟在经历这么多以后她还有极其微弱的心跳,大家就没有及时报警。而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在急诊室工作了十多年的老护士来说,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现在,李丽心想,人已经死了,而她的身份却还一无所知。旁边架子上有一个包,里面是年轻女人的所有随身物品。其中李丽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条紫罗兰色的丝质披肩,缀着柔软的澳大利亚羊毛,她一直想买一款同类型的,喜欢这种丝质披肩的女人一定也长得很美,只是,从年轻女人入院后到现在,李丽连她本来的面目都无法看清楚了。脸部严重水肿、扭曲……
    收拾好一切后,李丽默默地推着轮床向地下室的太平间走去,一路上,所有经过的人都快步走过,闪到一旁,目光尽量避开轮床上那被刺眼的白床单所覆盖的年轻躯体。
    毕竟死人是不吉利的,李丽心想,但是她却很同情这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的年轻女人。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生活过得很不错,那双鞋子,足足抵得上李丽三个月的薪水所得,还有她保养极好的皮肤,当然了,如果没有那些可怕的刀口的话……
    在交接记录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时间后,李丽关上了太平间的门。她刚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掏出了手机,迅速摁下了三个数字。
    电话接通后,她边走边说:“110吗?我要报警,我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我是急诊科护士李丽,……是的,我要上报一起疑似凶杀案……对,死者刚去世……好的,我等你们来……”
    挂上电话后,李丽已经走到了一楼,她顺手推开了急诊室和外面连接通道的玻璃门,一股早上新鲜的空气瞬间灌满了她的肺部,她陶醉般地呼吸着,顺便伸了个懒腰。是啊,活着真好!
    没多久,远处便隐约传来了警笛声。李丽双手插在护士工作服外的口袋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凝重地看向警车开来的方向。
    6.年轻女尸
    现在想来,人如果生来就有很好的记忆力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九岁的时候,章桐第一次看到尸体。她记得自己那次是去警局找父亲。
    印象中,那天的天气不错,母亲带着刚考上高中的姐姐去了姑婆家走亲戚,她放学后自然也就没有了去处。警局的门卫和章桐再熟悉不过的了,知道她是章鹏法医最喜欢的小女儿,微笑着闲聊了几句也就让她进去了,同时叮嘱她不要乱跑,在父亲的办公室里等他,然后再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走廊里静悄悄的,每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就好像它们从来都没有被打开过一样。似乎包裹着许多秘密的门的背后也是安静极了。
    人都去哪儿了?章桐不知道,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她只见过两个叔叔,这不奇怪,父亲说过在这里上班的人本来就不多,因为人们根本就不喜欢这里。
    法医处在警局的地下室,虽然和上面只隔着一层楼板,但是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章桐知道父亲每天都会和死尸打交道,只是一向随和的父亲却从来都不允许她去办公室隔壁的房间。那里是解剖室,里外有三层,外面是更换衣服的地方,中间是工作场地,而最里面,则被用来存放尸体。
    整条走廊里只有这个房间才隐约透出一丝光亮。此时,父亲一定就在里面工作。章桐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力拉开了房间的隔门。眼前的一幕,将会陪伴她一辈子,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人死后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
    父亲不在房间,后面冷冻库的铁门开着。而房间正中央的解剖台上,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尸体头边的水龙头一直不断地发出流水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章桐很熟悉这种味道,因为每次父亲下班回家拥抱自己的时候,手上就是这种味道。
    她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看上去……很不一样,脸蜡黄蜡黄的,面颊凹陷,好像忘了放义齿,眼睛虽然是闭上的,但是也好像有些不对劲。还有他的手,干巴巴的,满是皱纹,却苍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已经站在她的身边,但是他没有说话。
    “他为什么闭着眼睛?”章桐伸手指着解剖台上的尸体,感到很好奇,“是不是人死了,就都会闭着眼睛?”
    “不,我们人的眼睛睁开或者闭上都是由眼部周围的神经组织控制的,上眼睑由眼神经的分支眼眶上神经支配,内侧有滑车上下神经分支,外侧有泪腺神经分支,下眼睑由眶下神经支配,内外雌角附近也有滑车上下神经和泪腺神经分布。而我们人死了以后,心脏停止跳动,神经末梢随之逐渐停止工作,睁开的眼睛也就自然会慢慢闭上了。”父亲解释任何问题时都是一板一眼,从不考虑章桐是否会听得懂。因为固执的他始终都相信自己的女儿迟早都会明白这些问题。
    科学只有一种解释,就如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机会那么简单。记忆中的往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章桐轻轻叹了口气,开始缝合市第一医院急诊室送来的这具年轻女尸。
    因为在icu病房抢救了两天两夜的缘故,所以外部证据的提取就存在着很大的难度。这样一来,尸体本身就显得尤其重要。
    年轻女人的双眼还没有完全闭上,但是双眼空洞,已经没有了恐惧和痛苦。或者说她的意识早就已经消失了?
    皮肤,占全身体重的八分之一,这个由一堆毫无生命的肌肉和骨头所组合而成的年轻躯体上,本应该包裹着一层细腻而又紧致的肌肤,当然了,如果那些可怖的刀口可以视而不见的话。
    犹如艺术品的综合体,皮肤上遍布毛细血管、腺体和神经元组织。但是现在的皮肤却由于死亡的缘故,体内的酶溶解了真皮细胞,使得皮肤表面变得有些松弛。章桐相信年轻女孩生前一定很美,但是没有人死后依旧能够保持生前的容貌。
    “章主任,尸检结果怎么说?”卢浩天裹着一阵风,脚步匆匆地冲进了解剖室,两扇门由于惯性的缘故在他的身后噼啪作响。因为最近手头案子一直没有解决,而第一医院送来的这具尸体却又被好事的人给爆料给了报社,上头给的压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杀!”章桐伸手指了一下死者的手臂,“她的肱动脉被人用锋利的刀具划破了,不夸张地说,这个倒霉的女人几乎被人放干了血。”
    “什么样的刀具?”卢浩天皱眉。
    章桐扬了扬手中的医用解剖刀。她注意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在卢浩天的脸上稍纵即逝。
    “但是她没有当场死亡真的是个奇迹。”章桐又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这种大动脉我们人体只有五条,一般肱动脉被刺破的话,要是没有及时救治,每分钟流失3公升血液左右,按照她的体重来估算,她五分钟之内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意识丧失,最后死亡。而根据第一医院急诊医生的当班记录,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意识不清地在地铁车厢上至少停留了将近两个小时。如果不是打扫人员上前询问,我想,再晚半个钟头,她可能就撑不住了。但是在这之前,我可以肯定她绝对受到过专业的救治。”
    “救治?”卢浩天问。
    章桐点点头,剪断线头,然后给死者盖上白布:“是的,专业的救治——压迫止血外加药物处理,所以毒物检验显示,她的体内含有大量的氨甲苯酸,这种药在体内的排泄期在一周左右,而医院急诊室是根本不可能给她使用的,因为她除了接受输血外已经不需要再止血了,我查了就诊用药记录,也没有使用过这种药物。所以我推断,她是被人故意伤害致死,而伤害她的人,还不希望她马上就死,所以才会给她救治以延缓她的生命。”
    “倒霉!”卢浩天咕哝了一句,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甘心地摇晃着脑袋,“我还指望着能喘口气呢,真是倒霉。”
    章桐哭笑不得地抬起头:“你就别抱怨了,卢队。干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一年到头都忙个不停。”说着,她戴着手套的手抬起了死者的右手手臂,“她生前应该是一个健身爱好者,各项身体机能都不错,不过在失血性休克、多脏器功能衰竭的前提之下她还能硬撑着活两天,已经可以算是个奇迹了。而同样这种前提下,我想我都不一定能做得到的。”章桐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是非常自信的,而每天五公里的晨跑对她来说是必修课,无论刮风下雨。
    “还有一个疑问的地方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说着,章桐把女尸翻了个身,让她保持侧卧的状态,然后指着她后背靠近腰椎处的细小针眼说道,“我在这里发现了这个,按照常理来说,腰椎部位是不应该出现这种针孔的,除非是进行过腰椎穿刺。但是我解剖下来觉得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为何要进行腰椎穿刺呢?这种手术风险很大的。弄不好的话病人就会截瘫、大小便失禁甚至于直接呼吸骤停都有可能的,现在医院都尽量避免这种方式治疗病人了。”
    卢浩天嘿嘿一笑:“章主任,至少这个是成功的,不然的话她怎么走到地铁站里去的?”说着,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推门走了出去,临走时丢下一句,“尽快给我尸检报告啊,章主任,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的。”
    章桐完全可以理解卢浩天的心情,从目前来看,这绝对是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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