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儿已经被宋钊先行送出了城,没有后顾之忧。
    他之前和宋钊一起查过大皇子之事,私兵一事他最清不过,对方这话他是不怀疑的。舜帝已遭德信毒手,命不保夕,大皇子显然也是备了后手,这些他稍一细想便能明白过来。
    知道这些,他也还是在犹豫的,是宋钊再问他一句,是想现在就毙命还是死在大皇子手里。他再也没有犹豫。
    随后宋钊也真是用人不疑,告知他计划。
    先做假召,让二皇子即位,即刻传遍都城,那样大皇子出手就是谋逆夺位。而宋钊早已联系好曹俊良,只等大皇子闻信大乱阵脚,就即刻退进内宫,给对方造成不敌的假像。只等两营将军到达。
    到了那个时候,宋钊联合曹俊良及两营兵力带着二皇子冲出皇宫,再将二皇子丢给两营将军,让大皇子的人追击二皇子。他们就能顺利跟着曹俊良突围出都城。
    宋钊的计划是保证能全身而退,再坑大皇子与二皇子一把,让兄弟二人相杀,他则是——
    兵不刃血!
    知道这样的计划,温从言也明白了宋钊真正投靠之人是安王。
    这场逼宫之后,不管是谁登基,都元气大伤,朝臣惶惶,安王正好伺机而动。如若是大皇子登基,即便他是舜帝嫡长子,安王打着除逆的旗号出兵,天下百姓也不会过多议论。毕竟舜帝还有其它儿子。
    如若大皇子登基后就将其它兄弟诛杀,那安王更是占便宜。
    丝毫不用安王一兵一卒就将都城闹得天翻地覆,他对宋钊这人的心智除了佩服外,还有他这种当断则断的果决。如若是换了常人,怕不是想着全身而退,而是要趁大乱直接夺|权。
    只要成功,那便是君临天下,可这天下至高权都没能将他诱惑,足以见此人心性。
    温从言神思杂乱,宫门处的厮杀声已逐步转向宫内。
    他看到如潮水般一片的士兵们,渐渐发现大皇子的人行动极其诡异。
    他们一开始看似无规划拼杀冲锋,可是慢慢的围了禁卫军,杂乱的队形变得整齐无比,如一把直击敌人心脏的利刃。居然几个来回将团结的禁军冲散。
    这是……
    温从言看到禁军与羽林卫不断被冲击着,每冲击完一次后即刻又化作包围圈,再重新分隔,而些包围圈随着冲击的次数,也变化为多个。
    他看得震撼无比。
    “厉害吧。”宋钊目光幽远,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
    “大皇子这是从哪寻的能人。”温从言心惊地道。
    “我曾经的同门师兄。”
    郎君收回视线,负手在身后,下了楼。
    他的话叫温从言又是一惊。
    同门师兄?!
    但郎君身影已消息在楼梯拐角处,他只能忙背起昏迷的二皇子,快步跟上。
    曹俊良已经冲到太极殿前,宋钊在经过大殿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扫了眼孤独瘫在龙椅上的男人。
    操着生杀大权的帝王,哪还有昔日的威严,只进气多出气少的软在那,面色青白,瞳孔已黯然无光。只是他的手仍紧紧握着扶手上的龙头,力气大到指节发白。
    宋钊视线在他手上掠过,唇边是讥讽的弧度。
    这世间,哪有人是万岁的。
    宋钊与曹俊良汇合,温从言背着二皇子被一众士兵围在当中。南门处,大皇子的人势如破竹,风将前边的血腥味带到怕宫中更深之处。
    而其它两营将军到来的时间正好是宋钊计算之中,连同五城兵马司,南宫门又再度是一场混战。
    宋钊等人都被曹俊良的士兵围在最中间,同时向南宫门再冲去。
    赵文弘与宋大郎早已在占了宫门的时候到来,已站在宫墙之上,他们发现宋钊一众居然再度冲了出来,脸上都露出诧异。
    “放箭!”赵文弘下令。
    霎时漫天箭雨,头箭在阳光下闪着寒芒,刺得人都要睁不开眼。
    “护好头部!”曹俊良见箭雨,大喊一声。
    最前排的士兵本就穿着重甲,此时居然是将铁的偷窥转了个向,全身防护密得羽箭穿不透,而那头盔居然正钻了两个孔。让他们视线无阻。
    奇葩却是最好的防护。
    温从言在士兵中看得直咂舌,这究竟是谁想的法子!
    众人就那么顶过两批羽箭,直接进入混战,曹俊良的士兵们还在高喊着护新皇出城。
    宋大郎眼尖,看到了被人背着的赵文钧,赵文弘也注意到了,可是他们现在腹背受敌,根本抽不开空来全力拦截。
    有着士兵们的高喊,已得知二皇子继位的士兵们纷纷让开道,帮着扑杀追击者。这样一来,宋钊等人突围得更加顺利,一股作气冲出了南宫门。
    “拦住他们!”宋大郎在城墙上高喊。
    放走了宋钊,他以后就是个极大的麻烦!
    可是赵文弘的兵力不足以抵挡,只能在慌乱间看着宋钊等人往出皇城的方向奔去。
    赵文弘看得双目微眯,一拍手。
    随着他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一队侍卫当即冲了出来,而他们手中押了一个人。
    宋大郎在扫到那人高大的身影时,手一抖。
    “殿下?!”他心跳如擂鼓的喊了声。
    赵文弘没有看他,而是让侍卫齐声朝宋钊喊话。
    护国公三字在厮杀声中传到了宋钊耳边,正撤退的宋钊目光一寒,转身朝宫墙上看去。
    果然,该被送走的护国公被五花大绑着,被赵文弘的人推宫墙边上。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要坠下。
    他心间涌起了戾气。
    为什么护国公会被抓,明明他该是顺利离开的!
    宋大郎见到生父成了俘虏,手脚发寒,他想要靠前,赵文弘身边的人是将护国公围得死死。
    赵文弘这时说道:“护国公,本殿向来是敬重你的,你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既是能臣亦是忠良。只要你让宋钊交出二皇子,让宋钊不必要再反抗,本殿当即昭告天下,你们护国公府有从龙之功,本殿绝不会计较眼下之事。”
    在查到宋大郎与护国公有牵连后,而且极可能是他亲子,他想了良久,才出此一计。
    这样劝说,不会让宋大郎当即生反抗之心。
    等到事情过后,再说过后的打算。
    护国公闻言沉默看了一眼焦急却又还不敢暴露身份的大儿子,突然仰头向天大笑。
    远离宫墙的宋钊握紧手中长鞭,眼中有着毅然:“温从言,你们能脱身的时候就将二皇子丢给两营将军。”
    “宋钊?!”温从言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咬牙看了宫墙一眼。
    宋钊却已是握着银鞭往前去。
    他不能真的丢下护国公,那样,他与三年前的宋大郎有什么区别。
    他刚迈出几步,护国公在笑过后高喊:“宋钊!你站住!我和你说过什么!”
    满身阴戾的郎君脚步一顿。
    再抬起头看向宫墙之时,双目已赤红。
    护国公和他说过什么。
    他说,恩义不能两全之时,以大局为重。
    这是他拿着前丞相的头去换来舜帝信任后,护国公与他说的。当时的护国公神色愧疚,与他道‘我知你是为了报恩,但若有一日,恩义不能两全,必以大局为重。’
    郎君动作停顿,护国公知道他想起来了,眼中都是笑意。他回头看了宋大郎一眼,笑意中又多了丝慈爱:“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待他如亲子,更甚于你。”
    宋大郎手发抖,唇也在发抖,他慌乱靠前去。
    赵文弘没想到护国公会在此时先揭了宋大郎藏着的身份,神色一变,想让人放行,到底却是晚了一步。
    护国公说:“他是你姑表兄弟,你祖父当年犯下的错,宋家亏欠了他们母子。”说罢,他猛然撞向其中一个侍卫,侍卫反应是将人推开,但忘记了那后边是数丈高的凌空。
    “——父亲!”宋大郎已意识到他的打算,再也不顾隐藏,反手用匕首就袭开拦阻之人。
    可护国公已从高墙间坠下,赵文弘不知是被护国公的刚烈所震撼,还是被他先前的惊天秘密所震撼,整个人都怔在场。
    宋钊看到从高处坠落的身影心脏猛地一抽,运了内劲疯一般的冲了上前。
    只是他离宫墙已甚远,即便是拼进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营救不及时。在护国公坠地那刻,宋钊亦是喉咙冒出股腥甜,身形踉跄,从半空中跌落直下。
    曹俊良也被差点被这幕吓傻,带着人就回身冲了回去。
    宋钊可不能出事,出事了,他们曹家就真的完蛋了。大皇子容不下他们,二皇子也不会容下他们,安王更加不会放过他们!
    扑上前的宋大郎被侍卫死死拉住,才没让他也要跟着护国公跳下去,青年口中的悲怆声将厮杀声都掩盖。
    宋钊落入人群,听着宫墙之上的悲喊,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果然,恩义不能两全吗。
    “护国公是故意被抓住的,这事不能怪你。”在人群要将宋钊淹没那瞬,一道身形矫健跃出,一手就将他扛到了肩膀上。
    宋钊胸口憋闷,混身血液逆流一般难受,意识也有些模糊。他无力反抗来人,但他听清楚了他的话,甚至还看清了他的面容——
    一张被火烧灼后的面容。
    宋钊眼前发黑,只听到耳边风声阵阵,喧闹声好像也渐渐远离,却又有一道他熟悉的声音闯进他脑海。
    “君毅,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是女郎的声音,带着自责的哭腔。
    染染吗?
    她为什么还在城里。
    宋钊想睁眼去看,可是眼皮越来越沉,只听到女郎悲愤地下令:“速离,将赵文弘的家眷丢给赵文钧!”
    她到底晚一步,若是早一些,护国公肯定能被救下来的!
    赵暮染为名将忠良被逼自尽而痛心,杏眸内凝着雾气。温从言从刚才所见的震惊中回神,把已经清醒的赵文钧直接丢给两营将军中的一位,控在蔚明手中的大皇子妃一众也同时被丢了过去。
    那位将军看着一脸茫然的赵文钧,再看看大皇子的一众家眷,有些怔懵。
    赵暮染等人撤得飞快,赵文弘发现自己家眷居然落在了兄弟之手,也没有时间再去琢磨护国公那番话,南宫门前因抢夺兴起新的一阵腥风血雨。
    作者有话要说:  先皇:我居然被绿了?!!
    老护国公: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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