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是一个大胆、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尝试和实验。
    “四年前,对连环杀手的侧写中提到,凶手很可能是一名医生,或者精通医学知识,但是,四年前的凶手,和现在的不再是同一个人,凶手可能缺乏医学知识,甚至在被肢解的第一具尸体上,可能看出凶手下手还有犹豫。”
    “你处理掉剩余的部分尸体,是因为你把肢解甚至解剖尸体当做一种实验,而尸体上的痕迹,会暴露这些问题,”秦靳北说着,忽然顿了顿,眼神也冷了下来。
    停顿了半晌,他才继续开口,嗓音却有些发哑,“你改头换面变成韩远,模仿他的习惯、声音,可是你要真正成为韩远,还需要他的专业技能,你能学到的书面知识,远远不够,所以,你需要尸体来练习。”
    所以,第三个连环案中,凶手在石永年、孙开和老郭死后,对三具尸体进行肢解,将不同尸块再次拼凑起来,可是最终只留下了一具尸体,是因为尸体的其余部分,会暴露他更多的信息。
    有时候,凶手不想让他们看见的部分,可能隐藏着更多、更有用的信息。
    这是,第三块拼图。
    当一块块零散的拼图被打乱位置,随意摆放的时候,其实看不出什么线索,可是,当每一块拼图被放对了位置,完整的图案,就出现了。
    破败废弃的厂房里,安静地令人心悸。
    秦靳北说完之后,过了片刻,稀稀拉拉的掌声再度响起。
    “精彩。”
    周轶双手对击,从一开始零零散散的掌声,到后来,似乎成了某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不绝于耳的掌声,仿佛生命的倒计时。
    “滴答、滴答”。
    好似掌声的尽头,就是死亡。
    过了很久,空荡荡的房间再度归于平静。
    对于秦靳北的反应,还有他的分析,周轶似乎很满意、也很赞赏。
    “第二步,不如我来说吧。”
    如果把这一切比作一个魔术,四年前,孪生弟弟周宇代替他死亡,完成了第一步,以虚代实,那么第二步,偷天换日,指的就是后来,他杀死韩远,顶替了韩远的身份。
    “四年前死去的人,是我弟弟周宇。”周轶说话时,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轻轻摩挲着什么。
    那里鼓起一小块,像是,炸弹引爆器。
    他提起周宇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似温情的表情。
    四年前,从南师大.法学院的案子之后,一直到7月23号的抓捕行动之前,周宇正处于作案以来最长的一段冷静期。
    并不是因为他主动停止了作案,而是南师大的案子之后,周宇发生了一场小型车祸,他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意外发现得了脊神经根炎。
    没过多久,情况恶化得很厉害。
    周宇最终找到了周轶。
    时隔十九年,失散的兄弟,再度团聚。
    周宇了解自己的状况,以他现在的情况,发展到瘫痪,只是早晚的问题。
    “我弟弟是一个计划很周详的人,在做一件事之前,他会事先设想每一种可能性,评估风险,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他死后,留下了一笔钱,你知道,这笔钱是为谁准备的?”周轶一手摩挲着口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再度搭在了南慕的肩头。
    这一次,他的问题,不是向着秦靳北,而是留给了南慕。
    周轶垂下头看着南慕,眉眼间神态温和,就像是正在上课的老师,忽然停下来提问。
    南慕背脊僵直,却还一直维持着那个仰着头的姿势。
    “韩远,四年前专案组散了之后没多久,他母亲尿毒症需要换肾。”
    周轶唇边浮出一丝笑容,伸手拍了拍南慕的肩膀,“记性不错。”
    南慕逐字逐句重复了那天晚上,重聚吃饭时,他所说的话。
    chapter 4 亡者归来(11)
    “韩远是孤儿,我见过他养母,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周轶停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用词不够准确,一时之间,却又没有想到更合适的词。
    他皱了一下眉头,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周宇留下的那笔钱,不多不少,刚刚好够韩远的养母换肾,还有换肾之后的费用。”
    “其实韩远不是这个计划里,必需的一部分,但是周宇喜欢万无一失,所以,把韩远算了进去,这样也好,既可以考验韩远,又能给他养母提供一笔钱换肾。”
    南慕面容一僵,“周宇给韩远那笔钱,是想让他做假的尸检报告?可是,什么叫既可以考验韩远,又能给他养母一笔钱做手术?”
    “韩远拿了那笔钱。”原本一言不发的秦靳北,突然开了口。
    周轶和秦靳北对视一眼,然后再低头去看南慕,仿佛一个耐心的老师,在给南慕解答,“你看,我弟弟给了韩远一个他不可能通过的考验,所以我说,周宇既考验了韩远,又给了韩远养母一笔钱做手术。”
    周轶的态度和语气,分明很和善,却让南慕头皮一麻。
    连她脸上的血色,也顿时褪尽。
    “韩远是孤儿,以他对养母的感情,还有他养母当时的状况,明明知道那笔钱的出处,还是不会拒绝,四年前,韩远就已经下决心,用自己的命,去换养母的,对么?”
    南慕恍然间明白了周轶的话。
    周轶点点头,对于南慕的反应很满意,下一秒,他的眼里又露出几分惋惜,“可惜,他养母换肾失败了,没撑太久,还是去世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和他眼里的惋惜,全然不相符。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周轶眼底的惋惜,转瞬即逝,“我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变成韩远,然后杀了他,切断和过去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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