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酒砂身子颤了一下。
    “怎么了?”沉曦上前。
    酒砂愣了一愣,低头看着覆在自己肚上的小手,刚刚小家伙在踢她,可是双儿手指是不是也动了?
    她连忙又道:“好双儿,快醒醒,过阵子小弟弟就可以出来和你玩啦。”她低头,仔细看着她肚子上的小手。
    可是她有些失望,这只小手一动不动。
    “醒了。”沉曦低低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
    酒砂一听,抬头一看,果见小世子睁开了眼,有些木然地看着她。
    “醒了!”酒砂叫道。
    “醒了!”平南王摇了摇怀中哭泣的妻子,平南王妃一愣,猛地转过身子来,果见爱子已经醒来,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床前的酒砂。
    “双儿!”平南王妃忙扑了过去,抓住了爱子的小手。
    安承双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向酒砂,喃喃开口,“姐姐……”
    平南王妃泪落,双儿和宁儿姐弟俩感情十分要好,双儿取针之前,一直很想见到宁儿,她便哄他,等你醒过来,姐姐就回来了。可是她骗他了,他姐姐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姐姐……”安承双沙沙开口,很是虚弱,手指却指向了酒砂。
    周围人皆是一愣,平南王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忙抓起酒砂的手和他的手放在一起,“是是,你姐姐回来了。”她半惊半喜,这般道。
    安承双虚弱一笑,疲惫的双眼极其依赖地看着酒砂。
    酒砂愣了一瞬间,连忙冲他露出笑脸来。
    无因大师闻讯赶来,把脉后点了点头,“不错,能醒来便好,阿弥陀佛。”
    “那……”平南王妃心中的石头却并未放下,却不知如何发问。
    “请二位借一步说话。”无因大师道。
    平南王夫妇看了爱子一眼,见他还拉着酒砂的手,双目直勾勾地看着酒砂,情绪十分平和,便跟着无因大师出去了。
    等平南王夫妇再进来的时候,安承双已经睡着了,可小手仍紧紧拉着酒砂的手,酒砂想扳开他的手指,可稍微一动,小家伙便直拧眉,反倒抓得更紧了些。
    平南王妃连忙过来解释道:“双儿平日不这么粘人的,他虽然粘宁儿,可就喜欢看着她,从来都不会这样抓着她不放,许是这次太久没见到了,便不肯放手。”
    酒砂笑笑,“无碍。”想了想她又问道,“不过,双儿为什么会把我当成……”
    平南王妃看着她的眼睛,“说来冒昧,你和宁儿模样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这一双眼睛。”
    酒砂了然点点头,安承双是一双桃花眼,安宁儿似乎也是,姐弟俩还是有些相似的。
    “双儿刚醒来,许是神智没怎么恢复,可是……”平南王妃犹豫了下,“佩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佩姨请说。”酒砂连忙道。
    “只要双儿没发现,能不能、请您一直……”平南王妃咬唇,有些为难。
    “您是说让我假扮宁福郡主?”酒砂问道。
    “砂儿,佩姨求求你了。”平南王妃抓着她的手哀求道,“无因大师说双儿这七日只能平躺,不能起身,情绪也不能激动,不能大喜大惊,更不能大哭大叫,我怕你一走他就要哭了!他平日是个乖孩子,真的很乖的很乖的,特别容易带,他饿了渴了、冷了热了都不会说,不爱哭也不爱笑,平时也不说话不吵人,就喜欢跟着我和双儿,就算偶尔我们走开一会儿,他也只是看着我们离开,因为他知道我们会回来的。他唯一一次哭闹,就是宁儿不见的时候……”平南王妃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酒砂哪里会不答应,连忙道:“佩姨您放心,只要双儿没发现,我便一直是他的姐姐。”
    “我这是为难你了,你如今这般重的身子。”平南王妃低头拭泪。
    “没关系的。”酒砂摸着肚子,“我能够帮到忙,我也很开心的。”
    平南王妃连连点头,笑中带泪,“这孩子也是和你有缘。或许,是和你腹中孩子有缘。等他出世了……”平南王妃说到这儿顿住了,“也得等双儿好好了才行。”
    “佩姨放心,双儿一定会好好的。”酒砂温声道。
    “瞧我,”平南王妃连忙道,“你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了,腰肯定酸了,快起来换张靠背椅子坐坐。”
    “没事的。”酒砂微笑,在她搀扶下起身,如今她的身子确实多有笨重,久坐便腰酸痛得紧。
    酒砂出去后,和沉曦商量着,安承双这七日内不能乱动,便只能呆在这儿,也就是说酒砂得在这儿陪上他七日,可是七日危险期过后,总不能立刻就下山吧,至少也要休养多两三日,估摸得呆上十日左右,这么长的时间,保不准酒砂会在山上生产,这是沉曦所担忧的。
    酒砂笑道:“若真在这儿生产了,那也是缘分,我们的孩子定是有佛祖保佑的。”她摸了摸肚子,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和你也是在这儿初遇的,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沉曦唇角弯弯,“我知道了。”等会儿他命人将所有生产之物全搬到山上来便是。
    “那……你这几日还得上朝吧?”酒砂想了想,环住他的腰身,“我就是有些舍不得你。”
    “没关系,你也快生产了,我这几日将手头上的事务交接了,尽快告假来陪你。不过,我今日得下山一趟,晚上之前会赶回来。”
    酒砂忙点了点头,“没关系的,赶不回来也没事,有朝云暮雨陪着我呢。”
    沉曦笑,和她交待了好一些话,才去和平南王等人辞行。
    平南王见他同意将爱妻留在此陪伴病子,连忙道:“辅政王请放心,有本王在,绝对不会让令王妃少一根头发。”
    “多谢。”沉曦拱手行了一礼,迅速下山。
    酒陌那家伙,要是知道弟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估计逃狱出来都有可能。
    沉曦入城后直奔酒府,从酒府出来后又去了大理寺,直忙活到天色暗了才入宫告假,元德帝听说了小世子之事后,免了他十日早朝,也吩咐了下去,有急件直接送到御书房给他处理,缓件才送上山给沉曦。
    沉曦回到山上的时候,夜色已深,酒砂正打量睡了,见了他有些惊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他陪着她的,只是又不免心疼他的劳累,在听说圣上免了他十日早朝后,她笑逐颜开,心满意足。
    沉曦也笑,只是笑意不尽眼底,他垂眸,隐去眸中的失落,淡声道:“我先去沐浴。”
    “你要去那洞里洗?”酒砂道,“这种天气乍暖还寒,要不让人烧热水?”
    “不用,我冲一下很快就回来。”
    “那……好吧。”
    “你先睡。”沉曦揉了揉她已解下来的长发,温柔笑道,“回来后有个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酒砂还没听就先笑了,看着他的双眼泛着期待的光。
    沉曦笑而不语。
    酒砂咬唇低笑,不再追问了。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沉曦才回来,听到声响,酒砂便从软被里钻了出来,想要抱他。
    沉曦却没有过去,只是坐在她脚边,“我身上冷,先暖暖。”车底供着暖炭,车内热烘烘的,可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酒砂又缩回了被里,沉曦给她拉好被子,从她身后隔着被子抱住了她。酒砂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他身上带着一种干净而清新的味道,真好闻。
    酒砂眨着眼睛看他,“还不说?吊我胃口呢。”
    沉曦笑,抓住她温热的小手放至唇边亲吻,“和酒陌有关。”
    “陌儿?”酒砂一听便精神了。
    “他的事情有了转机。如无意外,下个月便能出来,兴许还能赶上我们孩子的满月宴。”
    酒砂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她捧住他的脸一顿猛亲。
    二人蹭了蹭脸,沉曦这才掀起被子钻了进去,“砂砂,早些睡了。”他从她腰后伸出手来,怜爱地摸着她的肚子,“小家伙还踢吗?”
    “刚刚还在踢呢,这会儿停了。”酒砂语音带笑,“估计是睡着了?”
    沉曦失笑,“那你也睡,别乐得太精神了。”
    “嗯。”酒砂笑应了一声,闭眼幸福地睡了。
    沉曦也闭了眼,却在想着今日之事。颜彦页这儿真是一个突破口,事情他已交由古还寒去办了,证据还在搜罗中,相信寒不会让他失望的。
    七日后,小世子终是挨过了此劫,已能下床,只是格外地粘酒砂,总爱拉着酒砂的手。他也如平南王妃所说,是个极好带的孩子,不哭也不笑,很少说话,只有姐姐和娘这两个词唤得顺畅,其余的话也不怎么会说。
    平南王妃已经很满足了,是傻的又怎么样,如今针取出来了,能好好活着长大她便心满意足了。可是很快,平南王妃却发现他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山上凉,平南王妃给他穿多一件,他虽然不会说热,却会自己脱了;早晨醒来,还会自己穿衣服和鞋子,衣服鞋袜皆是穿得齐整,只是散着头发等平南王妃给他梳发;以前她们喂什么他便吃什么,没个喜好,现在也会挑食了,不喜欢吃的菜喂到嘴边小嘴巴闭得紧紧的,遇到不喜欢的东西也会开始摇头和伸手拒绝……
    他的不再乖巧,却让平南王妃喜极而泣,她不奢求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只要能像宁儿那样稍微知事就可以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安承双却让所有人为之惊奇。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承让!
    第109章 19.1
    在山上的这些时日, 无因大师常和弟子刳心大师在屋前对弈,安承双不论在取针前还是取针后,都喜欢搬张小凳坐在一旁看二人落子, 他从来不说话, 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安静到甚至有小鸟停在他肩上, 他也一动不动, 有时看得一脸认真, 有时又像是一脸呆滞。
    这日,二位大师一盘棋足足下了将近两个时辰, 棋盘陷入无解的死局,最后无因大师朗声一笑,僧袍一挥将这无解之局扰乱了。
    二人转头喝了口粗茶的功夫,竟发现安承双将先前打乱的棋局全部恢复了原样,一子不差, 他在一盘木然地看了一会儿, 伸出手来挪了一子,整个局面顿时茅塞顿开, 死路亦豁然开朗, 竟让他破了此残局!
    二位大师啧啧称奇, 请来平南王妃一问, 才知平南王妃先前曾经手把手教过他下过棋,只是平日都是让他和姐姐二人玩,有时棋盘被这二人下得乱七八糟, 她便只当是小孩子在玩,从没注意过上面的棋局。
    平南王妃觉得安承双破了两位大师的残局不过是偶然,可是谁知接下来安承双和二位大师单独对弈,结果竟是不相上下,到后面,还能同时和两位大师下两盘棋,一心二用,面不改色,此举惊得平南王和沉曦酒砂等人都围了过来。最后刳心大师诚然认输,双手合十道:“小施主真乃奇才,老衲甘拜下风。”
    无因大师亦是连连颔首,看向安承双的一双慧目满是赞赏,“小施主因祸得福,佛缘颇深。”
    平南王妃本就对此半惊半喜,听了无因大师的话只余惊无喜了,连忙按着安承双的肩膀往自己身子拢,讪笑道:“佛祖保佑,双儿日后一定多行善事。”
    平南王妃看着爱子刚长出点头发的小寸头,不由得心中发怵,与佛有缘,将来不会出家吧?阿弥陀佛,就算真出家,好歹也要等成家后开枝散叶了再说呀。
    围观的酒砂等人皆是对此连连称奇,平南王妃见状,连忙拿来了七巧板,哄着安承双玩,可是他却板着一张小脸,看也不看一眼。平南王妃了然,想来爱子是只对下棋有兴趣。片刻后,酒砂命丫环拿来了九连环,安承双看了一眼,接过来木讷地玩了一会儿,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竟然就将九连环解了出来,众人目瞪口呆。沉曦见状,给他递了几个鲁班锁,安承双同样低头把玩,没一会儿便拆了组,组了拆,玩了一两个时辰便摸透了,也失了兴趣。
    在场众人惊奇得面面相觑,酒砂一个眼神朝平南王妃看了过去——方才您还拿七巧板给小世子玩,小世子他板着小脸,其实是一脸嫌弃呢。
    一切果真如刳心大师所言,否极泰来,可是平南王妃对此却不敢太过欣喜,她只奢求爱子平平安安就好,像个普通孩子就行,哪怕稍微笨一些也没关系,可是如今取针后一下子成了神童,她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她怕一下子用光了所有的福气,更怕这景象只是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心中便一直忐忑着。
    眨眼便到了初六这日,明日便是大行皇帝入皇陵之日了,沉曦和酒砂本是打算今日下午便下山的,可是早晨和安承双说了此事之后,安承双便黯然不语,默了许久才低低说了两个字,“不想。”
    说完又低下头来,黑压压的小脑袋上写满了“受伤”两个字,平南王妃蹲下身去柔声哄着,酒砂在一旁看得心都碎了,拉着沉曦的袖子哀求道:“要不,我再留几天吧。”
    沉曦板着脸,“再留下去,你都要生产了。”
    “可是踏雪说我胎象很稳,至少还有三到五天呢。”
    “这时间还不紧张?”沉曦反问,“你这是想在山上生产?”
    酒砂低头,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无因大师提了建议,道安承双这几日情况很是稳定,若要下山也是可以了,只是要多加注意,保险起见他可留多一日,明日一早便全部人一起下山。平南王夫妇明天一早也是要赶回城中,和沉曦一起入宫迎先帝梓宫出城下葬的。
    很快,众人便决定了,明日一起出发,沉曦和平南王夫妇等人快马赶回城中,而酒砂和小世子安承双这二人都是不能颠簸的,他们便坐马车缓慢回城。
    听到不用和酒砂分开,安承双抬起头来,难得地冲酒砂腼腆一笑,亲密相处了这么多天才见小世子笑了这么一次,酒砂受宠若惊,对着他笑得眼睛都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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