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杨家。”陈敏抢着道,“可惜我没能押注,不然我就要押他们家呢!”
    陈静好笑,这妹妹是马后炮,她那时候分明猜是陆家的。
    老夫人朗声笑起来:“是吗,你那么厉害?”
    孩子们都围上去说话。
    吕氏朝陈莹看。
    知道母亲在担忧,陈莹走过去,靠在她身边轻声道:“娘,你往后不用再担心沈家的事情了,我想通了,与他无缘。”
    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吕氏心里难受,她仔细看陈莹,发现女儿的眼睛有些红,看来是哭过了,他们在浮山几年的感情,肯定不容易。
    是沈家不愿意吧?那是意料之中的,虽然沈溶为人真诚,但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女儿到底是受了家世的拖累,只是被棒打了鸳鸯,如何不痛?
    见吕氏露出伤心的样子,陈莹连忙笑起来:“娘,我没什么,在白河可高兴呢,明年你一定要同我去看龙舟赛。今日佑儿同堂弟还在河边抓到两条鱼,这样大的河,也不知怎么逮到的!”
    欢声笑语,像是丝毫的不在意。
    吕氏心知她坚强,心知她什么都藏在心里,就如丈夫去世那年,陈莹的表现,她好像很快就从悲伤中走出来了,总是安慰自己。她越发觉得难过,只她要哭了,女儿更伤心,便轻拍一拍女儿的手:“明年我一定同你去看龙舟。”
    陈莹亲昵的靠在她肩头。
    因时辰差不多了,老夫人很快就吩咐奴婢摆饭上菜。
    “今儿闲着,特意做了些粽子,只觉手真是不灵活了,想当初在浮山,我一天能做好上百个呢,怀安他们爷儿仨能吃上五六天。”
    袁氏笑道:“这种粗重的话,您何必自己做,家里那么多下人。”
    “总是不一样的。”老夫人心想,那时候家人都在,而今只剩下陈怀安了,他又能吃几次自己做的粽子?她笑道,“等会儿端来的多数是我做的,还有几个是小怜做的,你们可要多吃点儿。”
    端午节,厨房里从早上忙到现在,准备了好些的佳肴,丫环们排着队儿端上来,把一大个八仙桌都放满了,香味扑鼻。
    众人按长幼坐下。
    陈彰与陈佑在一起,两个孩儿头碰头,不知道在说什么,陈佑咯咯的笑,陈莹看了几眼,笑着拿一只粽子出来,与吕氏道:“这只是娘做的吧?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陈莹知道母亲的手艺,厨艺不行,别的都好,故而父亲在的时候,菜都是父亲做的,母亲呢,会绣花,会剪纸,只要是精巧的,她都在行。
    有时候钱不够用,父亲去卖油的时候,她就编几个竹篮子让他捎带着一起卖。
    吕氏抿嘴笑道:“还是你祖母以前教得呢。”
    她不是娇小姐,但也是富户家的小姑娘,流落到陈家之后,家务活儿不熟悉,也是一样样慢慢学会的,里面自有老夫人的功劳,起初老夫人真是把她当女儿般看待的。
    陈莹笑着问:“娘,这是什么馅儿的?”
    吕氏每只粽子都做了记号,只有她清楚,小声道:“咸肉的。”
    “我最喜欢吃了。”陈莹低头剥粽子。
    这话儿传到袁氏耳朵里,她鬼使神差的朝陈怀安看。
    桌上一大盆的粽子,约莫有二三十只,就见他从中也取了一只,瞧着很是好看,翠绿的粽叶剪得整整齐齐,尾端是个小巧秀气的结。
    这不是与陈莹拿得一模一样吗?
    袁氏瞬时觉得透不过气来。
    到底他是故意,还是无意……
    胸口被堵住了一样,满满的,酸酸的,她突然道:“老爷这只好像是大嫂做的呢,大嫂,你看看,是不是呀?”
    陈怀安的手一顿。
    吕氏则是吓了一跳。
    来到京都,她几乎从不与陈怀安说话,见到面也只不过是点头问候,今日袁氏无端端说这种话,她的脸一下红了,仓促间不知该怎么答。
    也不敢细看……
    许多年以前,她同老夫人做好粽子,亲手下了锅端上来,总会偷偷看一看陈怀安,要是他不小心拿到自己做得,就会欢喜半天。
    但她再也没有这样的念头了。
    陈怀安看到吕氏的样子,淡淡道:“这么周正,我觉得是娘做得。”
    难得听儿子说好话,老夫人一下眉开眼笑:“这种粽子我往前做起来是不费吹灰之力,而今哪里有这种功夫了?”她把自己手里的递过去,“喏,这才是我做的,红枣馅儿,你喜欢吃。”
    陈怀安接过来:“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了。”
    原先拿得那只被他放在了一旁。
    到得最后都没有再吃一口,袁氏见状,总算是没那么难过了,可她还是心怀疑惑,陈怀安到底是不是故意选的。
    她再看吕氏的时候,眼神好像含着冰一样。
    这等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热闹,众人坐一起庆贺端午,然而靖宁侯府,却是少有的沉郁,靖宁侯大发脾气,因为儿子竟然不出来用膳。
    “瞧瞧你做得好事儿,将他宠得没有样子了。”沈石拍着案几,“为个女人疯了不成?亏得皇上今日还称赞他,让我寻来相陪,结果他在做什么,竟敢违抗圣命了!”
    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她那儿子还能在人前强颜欢笑吗?沈夫人劝沈石:“皇上不会计较的,他是真的不舒服,不然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她握住沈石的胳膊,手指上下轻轻的抚摸,“老爷,您先去用饭罢,我去看看他。”
    沈石恨不得将凳子踢翻了,只见妻子满脸的担忧,到底没有做出太过粗鲁的举动。
    “你去吧,但记得,要是明日他再这样,可不要怪我动用家法。”
    沈夫人答应。
    她让奴婢们伺候沈石用饭,转身而去。
    沈溶见到母亲来,并没有起身,他已经好像一尊石像坐了许久了。
    今日陈莹说的话,做的事,一样样从眼前流过,他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想,想几百遍,几千遍。
    “溶儿。”沈夫人手搭在他肩膀上,“要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将信予你看了,也许陈姑娘便不会自暴自弃,与豫王同处一室。可能是伤透了心,毕竟她原先是那么端庄的一个小姑娘。”
    萧隐肯定是从窗口进来的。
    他当时在门外,并不知道那二人做了什么,可门开时,却看到萧隐挑衅的眼神,他虽不说话,可那举动却说明了一切。
    他当时心凉,万念俱灰。
    而今回想起来,她是不曾甘愿的,她在萧隐怀里,眸色却无奈。若自己那时能明白,就该将陈莹拉到怀里,不再需要她的解释。
    心好像裂开了一样,时光挽不回,再后悔也是无用,沈溶轻叹口气:“母亲,香山的事情,真的不是舅父做的吗?”
    沈夫人浑身一僵。
    “若不是舅父做得,只怕豫王不会紧咬着不放,闯到我们府里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苦涩,“若是刘家做的,刘云珍知情,便不会晚一步将我领到山顶,错过好戏。若不是舅父,这封信只怕也不会到您手里,他贪生怕死,已经流放,就算写信,只怕也只会让母亲救他早日脱离苦海罢?”
    沈溶闭了闭眼睛:“您今日请陈姑娘来,大抵是已经料到这结果了,不是吗?”
    沈夫人说不出话来。
    冷意渐渐从脚底冒出,她好像都不能动了。
    “溶儿……”她忍不住哭泣,“你当真以为是为娘……”
    沈溶轻叹口气:“您从来都很疼我,儿子不怪你。”
    听到这话,竟是比听到严厉的责备还要难过,沈夫人几乎是不敢再直视这个儿子,她心痛不已,也有些后悔。
    今日萧隐当着儿子的面与陈莹有亲昵的举动,可儿子竟然还信她,这样的感情,她也许是不该去破坏的,可她又能真的忍受吗?
    陈莹这姑娘,天生是祸水!
    沈夫人轻声道:“假使你仍想娶她,为娘也不是没有办法,陈姑娘肯定还是想嫁给你的。”
    沈溶自嘲一笑。
    若是别的姑娘,兴许容易,但陈莹不同,她今日跟随萧隐离开,只怕早就有决绝的念头了,他与她之间,怕成不了亲的从来都是他。
    “您不用管这件事了。”他淡淡道,“时候也不早,您去用膳吧,饿着了不好。”
    沈夫人艰难的走出了门口。
    她知道,从今往后,他们母子之间定是有了隔阂,只怕沈溶再也不会同她说心里话了,沈夫人的眼泪落下来,满心的苦涩。
    ☆、033
    陈家初来京都时, 与富裕沾不了边,直到陈怀安从翰林院编修升至大理寺少卿,手头才逐渐宽松起来, 五年前又在京都辖下云县置办了一倾良田,派两位管事仔细打理。
    像六七月这等天气, 许多官夫人便是愿意去农庄避暑的,老夫人往年也常去,故而听得陈敏催,就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性急,晚上一两天又有什么关系?总得把东西都准备好。”越说越是担心了, 点着她额头,“你该学学你两位姐姐,不然以后怎么嫁人咯!”
    三个孙女儿,就陈敏最是任性的。
    陈敏道:“我还小!”
    真是怎么都有理,老夫人哭笑不得。
    “等回来, 我要让夫子好好教她了。”袁氏语气严厉。
    如同京都所有的官宦之家,不止少爷们有西席教导,姑娘们也是有的,不过比起陈彰,陈佑, 显然姑娘们的松多了,几乎是几天才听一次课,学得也肤浅。而像陈莹,陈静这种及笄之年的姑娘, 更看重的是女红,是女戒,是持家之道。
    听母亲这么说,陈敏嘟起嘴来。
    老夫人看向袁氏:“你今年不打算去农庄?”
    袁氏道:“我就不去了,这阵子总有夫人们相请,静儿也不如留在京都吧,你们几个去……”话未说完,老夫人哎哟声,“那莹莹也不要去了吧?有这种聚会,你也带着莹莹一起去。”
    前几天,为沈家的事儿,她与陈莹谈了一席话,才得知这孙女儿上回去见沈夫人,好像是婉拒了,甚至还得罪了沈夫人,当下可惜的不得了。但孙女儿不喜欢嫁到沈家,能怎么办呢?老夫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另寻佳婿,所以才提醒袁氏,不要忘了这个侄女儿。
    “莹莹要是愿意,那自然好了。”袁氏微微一笑。
    可陈莹哪里肯,就算她嫁不出去,也不会求着袁氏的,别说袁氏还没有真心,连忙道:“祖母,我还没有去过农庄呢,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那里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过山多一些,水多一些,跟浮山差不多。”老夫人哄孩子一样,“你就同你婶娘留下吧。”
    陈莹抿唇。
    吕氏晓得她的心思,帮着请求道:“母亲,也不过半个月,就让她去罢,不然她心里惦念着,晚上都睡不好。”
    “是啊,祖母,姐姐不去,堂姐再不去,我同谁玩啊?”陈敏也不同意,就算有两个弟弟,那到底是男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夫人捏捏眉心,心想时间不长,可能也没什么,便是答应了,回头单独留袁氏说话。
    “上回怀安请了两位公子,我见都不错的,尤其是姓周的那位公子,周老爷是苏州知府,如此富裕之地还两袖清风,这样的品性很是稀有。”
    便是如此,家里才清贫,袁氏道:“好是好,但儿媳不想静儿吃苦,那周家的门风可能是很严苛的,您是没见过那周夫人,真是太过朴素了,看起来好似都不太购置新衣。这等样子,儿媳觉得恐怕是沽名钓誉过了头!”
    “是吗?”老夫人惊讶,沉吟道,“那就再等等吧,静儿性子柔弱,夫家一定是要能包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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