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顾贵妇仪态,脚步大迈,连连几步往前,一瞬间便跨步到红漆廊柱旁。
    郑玉薇未肯停歇,她脚下一转,出了游廊,顺着踏跺下了一级,身子闪到廊柱另一边,随即依着廊柱站稳。
    这红漆廊柱十分坚实粗壮,便是几个人撞它亦纹丝不动,郑玉薇躲在廊柱后面,已是安全无虞。
    她脚下站稳后,方转身,看到底发生何事。
    郑玉薇回头瞬间,刚好李嬷嬷重重地摔倒在面前,而叶氏则压在她身上,一声闷响,分外沉重。
    李嬷嬷哪怕惦记主子,她也一时爬不起来了,两管鼻血直流,糊了一脸。
    郑玉薇只扫了面前倒了一地的女人,以及那个手足无措的喜嬷嬷,便立即明白过来。
    她面沉如水,这么七拖八拽的,在场所有秦姓夫人,连同李嬷嬷良辰美景三人在内,仅她一人还能好好站着。
    郑玉薇不禁抬手轻抚腹部,要是她也来了这么一下,估计便是最轻的坏处,便是难保腹中骨肉。
    她美眸闪过冷意,侧头吩咐大惊失色赶上来的下仆,道:“先把这几人统统押下。”
    郑玉薇下巴微抬,指了指喜嬷嬷方向。
    她男人说得对,从来都不要相信巧合,尤其事关机要。
    有下仆立即应了一声,随即,几个健壮仆妇往那边奔去。
    郑玉薇低头看了眼李嬷嬷,有些心疼,她急忙吩咐左右,“赶紧把人扶起来。”
    话罢,她抬眼,看着眼前一片混乱。
    廊道上有滚葫芦般倒了一地的妯娌们,以及已急步上前欲扶起主子的下仆,尖叫声、痛呼声、咒骂声;乱哄哄地交织成一片。
    郑玉薇蹙眉,秦立轩的婚宴弄成这样,也算绝了。
    她吩咐左右道:“都上去,去把人扶起。”顿了顿,郑玉薇又补了一句,“还有,快去请大夫。”
    随着主母一声令下,除了七八个留守在她身边的仆妇外,余下的所有下仆,统统忙了起来。
    有上前扶人的,有奔去外院禀报的,有飞速去请大夫的,抄手游廊上乱成一片。
    “夫人,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一个仆妇躬身请示。
    郑玉薇点点头,她早有此意,这里这般乱,她怕有后手。
    只是。
    “嬷嬷,你伤得可重?”郑玉薇抬眼,看着被搀扶起来的李嬷嬷,关切地询问道。
    她刚刚察看廊道情况时,李嬷嬷三人她也特地关注了。
    美景能自己爬起来,此时已赶到自己身边,看来无甚大碍;而良辰似乎扭了脚,不过面上没什么痛楚之色,估计不严重;最狼狈的便是李嬷嬷了,鼻血还在涌出,顺着她捂脸的手,不断低落在衣襟上。
    李嬷嬷是她的乳嬷嬷,郑玉薇对她感情不浅,此刻也很是紧张。
    要是碰伤鼻骨就糟了,这古代估计没有矫正。
    “夫人放心,老奴无事。”李嬷嬷接过递过来的手帕,仰头捂住口鼻,不忘瓮声对主子说道:“夫人赶紧回去吧。”
    说话时,李嬷嬷不忘斜着眼睛扫了左右一圈。
    郑玉薇点点头,先命人将此事告知秦立远,然后又让人把大管家唤来,处理这边的混乱。
    随后,她吩咐左右,让人把李嬷嬷良辰扶回去,便直接转身,领着人回锦绣堂。
    此处距离锦绣堂不算太远,郑玉薇没有乘坐肩舆,一左一右两个健壮仆妇搀扶着她,迅速往回走。
    主仆一行人打起精神,时刻留意左右状况,好在一路风平浪静,没再出幺蛾子。
    跨进院门,入了正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美景扶着郑玉薇进了里屋,伺候主子半倚在床榻上的青缎靠背引枕上,方转身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盏,递上去,关切说道:“夫人,先喝口茶压压惊。”
    郑玉薇确实有些惊。
    事发当时,她的心高高提起,接着又指挥下仆简单善后,再然后赶回锦绣堂,她精神一直都保持高度紧张,其他感觉一概忽略过去。
    现在回到绝对安全的地方,郑玉薇方感到后怕。
    她当时的反应要是慢了个半秒,或者回头先看看发生何事,结局都会很悲剧。
    郑玉薇重重喘了口气,现在松乏下来,她觉得腿脚有些软,头有些疼。
    她抬手揉了揉额际,然后接过美景递上的热茶,掀起碗盖啜了两口。
    热茶入腹,郑玉薇觉得好了些,她抬眼,对美景说:“你回去歇着吧,事情交给其他人即可。”
    她又嘱咐道:“你等会也让大夫看看,好安个心。”
    “奴婢省得,奴婢先伺候夫人歇下,便下去了。”美景轻声回道。
    她没有摔到要害,这么活动了一番,美景觉得除了身体还有些许酸痛外,已无大碍,她坚持等会再下去。
    郑玉薇嗯了一声,她此刻觉得很是乏累,也没多说。
    她卸了钗环,略略洗漱一番,连衣衫都没替换,只宽了外衣,便上床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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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内屋寂静无声,丫鬟婆子皆垂首侍立, 室内只余一个青鹤瓷九转顶炉还在徐徐吐着香雾。
    郑玉薇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都很有一种绷紧后松下来的疲乏感,她躺在床上, 闭上双眸,只可惜却没能睡过去。
    她的精神很清醒。
    这般静静地躺着,郑玉薇不可控制地回忆起不久前的混乱。
    这很可能是姜氏的手笔。
    这人太厉害了。
    要知道, 秦立远把府里狠狠地洗涮过几遍,郑玉薇相信男人的能耐, 换而言之, 姜氏手里的人手肯定剩下极少。
    毕竟,姜氏没有掌过权, 偏她的婆母、夫君、继子, 皆是厉害人物,且都跟她不是一条心。
    就凭借这这么少许的人手, 就能布置出这么一条毒计出来。
    这桩事儿周密算计,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姜氏甚至连秦立轩许秋词二人的反应都计算好了。
    还有那喜嬷嬷,若喜嬷嬷不是姜氏人手,她得连这人的性情以及反应都分析个明明白白。
    要知道, 若喜嬷嬷脸皮厚点,多留在新房片刻,觍着脸好邀些赏,这事就不成了。
    添一分太多, 缺一分不可。
    郑玉薇不寒而栗。
    她此刻由衷佩服秦家祖母,老人家目光如炬,若是将内宅权柄交到姜氏手里几年,就算今日能顺利让对方吐出来,郑玉薇只怕亦举步为艰。
    她抬手覆在腹部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万幸,姜氏处境完全处于劣势。
    郑玉薇又躺了片刻,方有了些睡意,在她刚迷糊的时候,内屋门帘子一掀,一个男人大步进门。
    他见一室安静,急促的步伐马上缓和下来,不过,依旧是直奔拔步床而来。
    秦立远抬手,刚轻轻撩起镂金榴开百子纹的水红色锦帐,一个女声便从账内传出:“夫君?”
    熟悉的沉稳脚步声一踏进内屋,郑玉薇便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眸,轻唤了一声。
    “嗯,是我。”秦立远应了一声,他顺手挂起手上的一边帐子,坐在床沿。
    他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小妻子,见她脸色有些白,神色微带萎靡,散发躺在杏黄色的软枕上,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儿显得倍显无助。
    郑玉薇到底被吓着了,稍缓过来后,精神便有些不振。
    秦立远剑眉微蹙,眸光一暗。
    他轻抚娇妻小脸,柔声夸赞道:“我家薇儿真厉害。”
    事实上,郑玉薇的表现确实冷静,男人返回后宅的时候,便知悉了混乱始末,饶是他平日如何镇定自若,当时亦被吓了一身冷汗。
    差一点,他还在母腹的孩儿便不能得见天日,爱妻很可能会同时遭受重大损伤。
    秦立远低头凝视着小妻子,她安静地躺在床上,虽脸色泛白,但到底母子安好。
    此情此景,他竟无端眼眶发热,秦立远闭了闭目,方压了下去。
    提起这事,郑玉薇精神一振,她笑道:“那是,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的。”
    能成功避开老巫婆的算计,滚了一地的葫芦,唯独自己不在其列。
    郑玉薇点点头,看来自己果然进步了。
    秦立远眸光转柔,他俯身亲了亲小妻子玉白的额头,说:“你睡吧,我在陪着你。”
    他抚了抚爱妻鬓发,低声说道:“我不会让你白吃亏的。”
    话罢,秦立远眸光冷冷,薄唇扬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夫君,”郑玉薇闻言非但未能安心,反倒是微微蹙眉,她有些忧虑道:“现在外头风声不是很紧吗?要不我们先把事情按一按?”
    外头形势一日比一日紧张,现在两党相争已到最末,老皇帝忍不住了,以雷霆万分的速度,给两个大儿子安了一个罪名,关押在府里,两党大厦将倾。
    两名长皇子一再威逼皇父,剑指老皇帝座下龙椅,恨不得皇父早日归西;而其他皇子虎视眈眈,不断煽风点火,意欲打垮兄长自己上位。
    老皇帝年逾六十,虽仍屹立不倒,但这么一折腾,他老人家又病倒了。
    这次病情来势汹汹,与以往小恙绝不相同,老皇帝关押了两长子,又狠狠训斥其他儿子一番,便支撑不住,当晚便病倒了。
    只是,这清算却一刻不容缓,前几天便开始了,一批接一批地大小官员连同有爵之家倒下,菜市口血流成河,被抄家流放的官员日日上路。
    老皇帝又病又气,脾气异常暴躁,这种情况下,谁敢冒头?
    被训斥的皇子们及其党羽,立即收拢手下势力,老老实实的猫着,反正两位老大下台了,他们早晚得上,也不必赶在此刻当出头鸟。
    这其中就包括秦立远,他这几天比往日清闲多了,不然怕也抽不出时间来主持秦立轩的婚礼。
    不过,男人闲是闲下来了,但有利必有弊,现在这环境,便不适宜在家里闹事。
    郑玉薇侧头想了想,抬眼对秦立远说:“咱们暂时不好动她,还是先按下来,等局势平静些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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