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也亥见偷袭卓资不成,便又将目标对准了驻扎在察哈尔一带的世军。这次有了上一把的教训,也亥没敢自己单干,而是先会和了北匈奴的五万大军,然后才对察哈尔世军大营发动了猛攻。也许是为了给新领导留下个好印象,北匈奴大军拿出了吃奶的劲去配合鲜卑军的进攻。经过一番激战之后,世军败退。鲜卑、北匈奴联军正式进驻察哈尔,直接严重威胁到了慕容函大军的腹背之地。
    先是唐胜遇袭,接着又是察哈尔大营失守,在不知不觉间,世军的气势已经一跌再跌。为了挽回眼下的败势,慕容函当机立断,调集了周边所有可以出战的军队,足足有二十万大军,预计从五个不同的方向一齐朝察哈尔的敌军逼去,最后在察哈尔的心脏地区合兵围剿也亥。而担任这次进攻的最高长官,正是大世骠骑将军——慕容赫。
    非常之时就得用非常之人,慕容函心里清楚,现在有能力把这些游牧民族给玩死的,军中只有慕容赫一人而已。于是,慕容赫就此发达了,原先他的官职其实也不低,但指挥的兵马仅有数万而已。这下好了,慕容函大手一挥,直接把二十万大军的兵权全部交给了他。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差点把慕容赫给砸晕了。为了不辜负慕容函的厚望,以及对这天大功劳的垂涎之情,慕容赫第一次收起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开始着手部署兵力,准备在察哈尔战场上大展身手。
    慕容赫是个相当务实的人,与其说他是位将军,倒不如说他是个商人。商人在意的永远是最后的得失,这次也不例外,他并没有去考虑如何抓获也亥等一干敌首,而是琢磨着怎么打才能歼灭更多的敌人、获得更多的人头。他出自匈奴,自然熟悉这些草原狼的作战法则,打仗时,他们极善奔袭、潜逃等剧烈运动,如果遇上强敌,那他们根本就不会和你啰嗦,直接调头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射箭,能活生生的把人给拖死在路上。更别说现在世军在人数上还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所以慕容赫估计,如果正面对敌,也亥肯定会选择避其锋芒。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把矛头对准那些小兵——你也亥跑得快我认了,但你手底下的士兵我总逮的到吧?
    特别是那些北匈奴军队,慕容赫对他们可是相当感兴趣。但就在他准备好一切、即将发起进攻之际,一个不速之客赶到了他的大帐,强行中止了他的计划。这个人,就是王讳。
    王讳是有皇命在身的,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去分化北匈奴中众人的关系。结果就在他快要抵达察哈尔的时候,前线突然传来了慕容赫即将大举进攻的消息,这让王讳大吃一惊,当下连敌营都不去了,赶忙跑去找慕容赫,请他暂时不要进军。
    这要换了平时,估计慕容赫连听都懒得听,直接一闷棍把王讳敲晕,找个地方随便一关,等打完仗再把他弄醒便是了。但这次不一样,王讳身上是带着天子旨意的。慕容赫就是再牛,也不敢公然无视圣旨。无奈之下,他只得一边派人去禀报慕容函这个突发状况,一边下令各部暂时延缓攻击,直到王讳出使敌营归来。
    王讳这边稳住了慕容赫后,便立刻赶去北匈奴联军大营。在这儿,王讳耍了个小花招,他并没有去见也亥,而是大摇大摆的直接去了北匈奴大营。这样即使后面的离间不顺利,他也可以让也亥对北匈奴猜疑一阵子。
    王讳的到来受到了北匈奴众人的热烈欢迎。对这些人来说,尊敬的标准就取决于对方拳头的大小,毫无疑问,世国和鲜卑都是他们尊贵的客人。于是,王讳毫不费力的就见到了五家汗王,在简短的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五位汗王无一例外的,全部陷入了沉默之中。
    “尊使此话,说得好像不是时候吧,”坐在最上端的离灿可汗轻轻拿手指敲打着帅案,别看他表面轻松,实际上大脑中正在天人交战,“现在我们已经和鲜卑结盟了,尊使这个时候才来招揽我们,不怕我们把你捆了交给也亥吗?”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再者说了,就算你们绑了我杀了我,也改变不了北匈奴的现况啊,”王讳丝毫不惧,信心满满的笑道,“诸位,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条件吧,与我们联手覆灭鲜卑。你们跟着鲜卑打仗,先不说胜利的可能有多渺茫,假设你们赢了,鲜卑会放过你们吗?估计下一个收拾的就是诸位了。但如果你们和大世合作,那不仅能得到强力的支援与靠山,那鲜卑的领地,战后也可以全是你们的。最重要的,你们还可以与中原做生意呢。鲜卑如此强大,不就是因为和咱们通商吗?各位汗王,还请三思啊。”
    “这可是好事啊各位!”阿颜可汗是坚定的主和一派,他本就不怎么愿意和世国打仗。现在见世国的使者主动找上门来了,还带着这么优厚的条件,心中顿时喜出望外。赶忙主动站到了王讳这边,劝说起了众人,“我等地处极北,物资匮乏、环境恶劣,此次出兵,就是为了改善咱们族人的生活。现在鲜卑和世国开战,鲜卑满打满算也就十余万兵马,世国可不一样,他们坐拥中原,就是耗,也能把鲜卑给耗死啊!再者说了,鲜卑虽然也曾许与我们南匈奴的地盘,但到现在还仅限于口头允诺,实在不可信!依我看,还不如应了世皇陛下的邀约,共同抗击鲜卑!”
    原来也亥是用南匈奴的土地作为筹码,来说动北匈奴出兵的啊。王讳暗暗点头,这就好办了,只要是牵扯到了利益问题,那世国能给的,绝对比鲜卑多得多!想到这儿,王讳又加了几个筹码“各位,我家陛下的原意还不止这些。他老人家亲口许诺,只要诸位能在剿灭鲜卑的战役中立下大功,那不仅鲜卑的土地是诸位的,他们的人口、牛羊、俘虏、金银珠宝也全是诸位的!”
    “那这些东西都归咱们了,世皇陛下想要的是什么呢?”此话一出,大帐中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离灿可汗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到。
    “陛下所要的,不过是北疆太平罢了,”这个问题已经在王讳心中排演多遍了,见离灿可汗问起,王讳立刻回到,“说到底,我们出兵是因为鲜卑不安分。只要北疆不再起刀兵,我们就永远也不会出兵北上。鲜卑是个出尔反尔的盟友,他对我们大世已经毫无用处。北疆草原需要一个新的主人,这位新主人不仅能得到我们世国的全部支持,甚至还有机会一统匈奴草原!”
    “什么也不说了,我干!”
    “我也干!算我一个!”
    如果说前面的话都是铺垫的话,那这句“一统匈奴草原”可谓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当下,阿颜部、赫利部这两家主和派便立刻站到了王讳这边。剩下的三家虽然也心动不已,但还是比较顾忌鲜卑的。王讳等了许久,也不见这三家汗王表态,当即惋惜的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逼迫。鲜卑狡诈,三位汗王好自为之吧!”
    王讳单人匹马入营,出来时却带走了两万多北匈奴士兵。得知此消息的也亥差点气死,按理说,自己是老大,王讳就算出使,也应该先来自己这边,现在居然直接跳过了自己。难不成北匈奴和世国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鲜卑与北匈奴之间的信任在不知不觉间裂开了一个小口子。在眼下这种世军随时都会打来的情况中,也亥是很需要北匈奴这个盟友的,为了不误伤到友军的心灵,也亥强忍着没有派人去质问离灿可汗等一众,而是开始派兵暗中监视北匈奴大营,防止其再有什么其他的异状。
    但很快,一个流言就开始在鲜卑军中悄悄传开了北匈奴早有意投降世军,但苦于没有投名状,害怕到了世军那边得不到重视。便决定先走两家,剩下的三家暂时潜伏下来,在鲜卑和世军决战的时候,突然反水,摘下也亥的脑袋送给世军。
    这要是以前,也亥绝不会信。但经过王讳这件事后,也亥也有些拿不准了。为了防范于未然,他特地下令,让北匈奴将他们自己的营地迁至察哈尔北部一带,名为防范世军偷袭,实则是想让其远离自己的身边,那样就算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也有足以反应的时间,不至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人给取了性命。
    流言的事情离灿等三位汗王自然也知道,但他们却自问心中无愧,所以并没有把它当回事。但等也亥的迁营令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们才愤怒的发现,原来这个鲜卑王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什么防范世军突袭,狗屁!世军要是突袭,肯定会调大军前往,眼下只有北匈奴、鲜卑两家合力才能顶住进攻,现在分兵等同于找死。在这个迁营令的面前,离灿可汗等人心寒了。
    我们跟着你出来打仗,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而是为了自己族人更美好的明天。现在既然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理应同舟共济,你却对我们如此提防!实在太伤人心了。
    就在这个关头,王讳的密信又到了,但这次不仅仅是嘘寒问暖了,而是附带了三份盖了玉玺、确没有写内容的空白圣旨。王讳在信中大方的表示,这份圣旨就暂时放在离灿等人身上了,等他们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写上自己想要的奖赏,带着手下兵马拥抱光明,世国永远欢迎他们的到来。
    也亥的质疑、不信任,以及世国的大方、豪爽被摆在了同一桌面上,终于,他们心动了。
    也亥,是你不仁在先,现在,就别怪兄弟们不义了!
    王讳在察哈尔干得不亦乐乎,慕容皓这边也没闲着。在元宝山休整了两日后,世军开始第一次分兵。由慕容皓亲率二十万大军继续北进,寻找并击溃鲜卑王庭;而董良嗣则率剩下的十万兵马转道西南,前去支援慕容函。据报,鲜卑军和北匈奴军现在已经进驻到了察哈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近期,慕容函的部队就会与也亥展开决战。为了防止鲜卑军后撤或耍什么花样,慕容皓特命董良嗣率军前往土牧儿一带布阵,以切断鲜卑军的退路。
    随着越来越深入草原,世军的后勤补给也越来越困难,慕容皓不得不再次停下了脚步。望着无边的草原,慕容皓有些犯难了。现在他们已经深入鲜卑腹地,一路上却还是没有遇到多少敌军,这实在太不寻常了。唯一的解释就是,鲜卑军正在躲避他们,并等待世军疲累的那一刻。慕容皓相信,只要大军一露出倦态,鲜卑军就会如群蝗一般神奇的出现,争先恐后的啃食着这支雄师的躯体,这也是鲜卑惯用的招式之一。
    此即为“拖”字诀,鲜卑的战术很简单,利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和沙漠戈壁,将几十万世军彻底拖垮在这里,然后,在世军最虚弱的时候,突然杀出,一战定乾坤。
    所以开战到现在,世军基本没遇到几个鲜卑军,每天就是无休止的赶路,长此以往,再雄壮的军队,也会累死在半路的。
    而且大军行进,目标十分庞大,就算他们赶到了王庭,那里的鲜卑人估计早就已经跑光了。为此,慕容皓和众人商议决定,改变战术,挑选一支少而精的劲旅,择人烟稀少的小道直接奔袭王庭。而剩下的大军则依旧保持原速,吸引鲜卑探子的注意力。
    鲜卑人的剑一直在鞘内,他们正在耐心等待着世军睡着的时候。而慕容皓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在鲜卑还未出剑的时候,抢先一步,一剑封喉!
    那么让谁去率领这支部队呢?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一个既危险、又光荣的任务。成功了,即为北伐第一功;失败了,那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就在众人为领军人选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慕容皓猛地一拍帅案都别吵了!老子亲自去!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整个大帐顿时就像炸了锅一样。所有人,不管平时关系如何、政见如何,此刻的态度都是出奇的一致不行!
    您疯了不成?这可不是去郊游的啊!群臣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齐声反对,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但慕容皓却依旧坚持己见,力排众议,亲自在虎威营禁军中秘密挑选了一万名精锐骑兵,准备连夜出发,挑选小路奔袭鲜卑王庭。
    临出发前,慕容皓将大帐中的所有军务都移交给了孔威,并让慕容恩假扮自己,继续坐镇帅位。对外,则宣称皇帝陛下身体不好,需要悉心照顾。为了不让鲜卑探子得知此事,慕容皓所挑选的都是虎威营中的骑兵精锐,并没有惊动其他各军的兵马。就连中下层军官,慕容皓也决定瞒着他们。大帐每天照常运转,三军照例每日行军。唯一不同的是,皇帝陛下已经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
    “孔将军,你说,父皇此去,能成功吗?”望着消失在黑夜中的慕容皓及那一万精骑,慕容恩忍不住问道。
    “殿下既然关心,为何不劝谏呢?”孔威叹了口气,“陛下最近很奇怪啊,往日在军事上,他是很重视大家的意见的。这次却如此专断,实在是罕见。”
    “我也想劝,可是”慕容恩想起刚刚慕容皓临走前对自己说得那些话,顿时满脸黯然,“父皇他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我等要做的,就不是劝谏,而是在此关头,尽力守住这支大军、以及父皇对我们的信任!”
    孔威略带惊讶的看着身旁这个年轻人,他所认识的慕容恩,可从来不会说这些话啊。惊讶的同时,孔威心中还多了一丝欣慰,不管怎样,国家储君现在能如此懂事识大体,在某种意义上,也算件幸事了。
    慕容恩返回大帐,开始学着慕容皓那样着手处理军务。在他的脑海里,还一直回响着慕容皓临行前所说的那些话
    “恩儿,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挂帅前往吗?”
    “儿臣不知,”慕容恩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再劝一次,“儿臣知道父皇心意已定,现在再说那些话也没用了但儿臣还是想恳请父皇,放弃此计划,或者或者换名将军前去!”
    “你啊,倒是继承了你母后不少东西,”慕容皓笑着拍了拍慕容恩的肩膀,眼中尽是温柔,“其实,父皇大可让别人去,但如此一来,父皇就没有办法亲自去击溃鲜卑了。”
    “父皇年轻的时候,曾在一个女人面前,发誓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慕容皓整理好甲胄,随即翻身上马,望着天空如水般的夜色,喃喃道,“这次,我就是去向她证明的,我,已经做到了。恩儿,父皇这辈子,每时每刻,都在为国家和社稷操心。活了那么久,我一颗心全都扑在了国家天下上,从未因自己而去做些什么。这样的人生父皇实在是不喜欢呐!更何况,打完这仗,就真的是无仗可打了。兵甲入库,马放南山,这对武将来说是个很残忍的事情,对我来说,也不例外。恩儿,别再劝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至少,让我在彻底脱下甲胄之前,好好为自己疯狂一次吧!”
    “父皇”慕容恩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容皓,他突然发现,原来慕容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苍老了许多。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浅的痕迹,半灰半白的头发在风中是那么的显眼,但不知为何,现在的慕容皓,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少年才有的豪气。
    “你现在还不懂,等你什么时候懂了,你就算真的长大了。”慕容皓笑着冲慕容恩摆摆手,随即调转马头,在慕容宏的护卫下,头也不回的向着营外走去。
    “儿臣恭送父皇!祝父皇,旗开得胜!”于是,慕容恩不再阻挠。虽然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慕容皓非去不可,但他却突然理解了自己父亲所说的那番话。在那遥远的北方,一定是有什么执念,在等待着慕容皓亲自前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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