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冬,北方有不少地方都降下了小雪,草原各部也不例外。在雪中,草原变得更加危险与未知,在没有天气预报的时代,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世军纷纷开始收集过冬用的军资,内地的军医也开始迅速向草原进发,准备治疗战争中受伤的和耐不住严寒的将士。此外,大批的军队开始向后方开赴,沿路清扫积雪,为自己的粮道补给保驾护航。
    世军忙得热火朝天,鲜卑相对来说就有点惨了。除了极少数身份特殊的人得到优待,其他的基本上就是随他自生自灭了。世军对敌人从来不会客气,反正你迟早都要冻死,还在乎那么多干嘛?
    而其中最不好过的,莫过于也亥和鲜于宗裘了。董良嗣的十万大军陈兵于王庭西南一带,孔威的十八万大军也后脚赶到了王庭东南一带,北边是慕容皓亲自坐镇,而中间围着的,就是也亥那可怜巴巴的万余人马。在这种三面夹击的窘境下,也亥和他手下的鲜卑军爆发出了异于常人的战斗力和求生力,一天之内接连突围了七八次,给世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但由于人数上的悬殊差距,鲜卑军在付出了近五千余人的代价后,还是毫无进展。
    天寒地冻,缺衣少粮,这大概就是现在也亥和他手下的真实写照了。世军并不急着将其一网打尽,而是像猫捉老鼠一般的慢慢折磨着他。同时,为了防止也亥拼死一搏,转头去攻王庭、威胁到皇帝陛下的生命安全,孔威准备再调三万兵马进入王庭,接手防务。
    而这次带队的,就是慕容恩。
    “大汗我饿”
    “好冷”
    “兄弟,哥哥给你拔了点草,你将就着吃点吧”
    行走在军中,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也亥等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若在平时,他还能说些什么鼓舞鼓舞士气。但现在,千言万语都抵不上一口热乎饭。也亥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抬脚向着临时指挥部走去。
    说是指挥部,其实也就是用几张马皮制作的粗陋帐篷,虽然漏风,但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避寒工具了,像也亥等高层领导才能住,至于那些普通的鲜卑兵,只能睡野地里。
    “鲜于宗裘!你在干嘛!?”还没等也亥进入帐篷,就见鲜于宗裘和几个鲜卑小校正偷偷摸摸的趴在自己的坐骑藏炎旁,嘀嘀咕咕的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也亥心中没来由的一紧,急忙怒喝道。
    鲜于宗裘等人被这突兀起来的暴喝吓了一大跳,回头一见是也亥,几个鲜卑小校立刻害怕的跪了下来,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也亥。只有鲜于宗裘一人,虽然他脸色同样苍白,但却还是勇敢的面对着大步向自己走来的也亥。
    “本王问你,你在干嘛?”也亥来到鲜于宗裘身边,拿出鲜卑王的威仪,居高临上的质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借大王坐骑的肉,去救我营中的弟兄们!”鲜于宗裘牙一咬,反正都这个档口了,有啥不能说的?当下顶着也亥的王威,大声回答道。
    “你!你放肆!”虽然也亥早就想到了,但他没想到的是,鲜于宗裘居然敢这么大刺刺的喊出来,顿时就火了,“好啊,偷杀本王坐骑,你他妈长本事了!想谋反不成?你自己的坐骑呢?你怎么不先杀它?”
    “老子的坐骑早就被我砍了!”鲜于宗裘被喷了一脸口水,当下火气也上来了。心说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白痴玩意儿,仗不会打也就算了,现在还被人逼成这样,还他妈在这抖威风?立即针锋相对的回敬道,“老子要不是没办法用得着来偷你的马?我手下的兵都快要饿死了!他们不是地里长出来的!给你卖命打仗,你呢?屡战屡败不说,现在连口吃的都不给!兄弟们都饿死了,你这马有屁用?它能帮你打仗去?”
    “你!你!叛贼!”也亥气的火冒三丈,鲜于宗裘的话已经刺激到他内心深处的那块伤疤了,一激动,直接抬脚就踹在了鲜于宗裘的肚子上。鲜于宗裘也没料到也亥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下被踹出了好几步远。
    “”不仅周围人呆了,也亥自己也傻眼了。说实话,他真没有动手揍鲜于宗裘的意思,毕竟现在就这么点人了,再逼走几个,那自己就真的完蛋了。脚抬起的瞬间,其实也亥就已经后悔了,但久居高位,使得他有些拉不下脸来去道歉,就只能这么冷冷的看着倒在雪地里的鲜于宗裘。
    “好好啊也亥,”鲜于宗裘费力的从雪地里爬了起来,狼狈的拍了怕身上的雪,恶狠狠的盯着也亥说道,“这脚踹的好啊,老子当初瞎了眼!跟着你混到这种地步!不就是一匹马嘛,啊?老子这几天跟着你吃了多少苦,死了多少人,抵不上一匹马?你他妈抱着它过日子吧!”
    说罢,鲜于宗裘在亲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的营地。允哈见状,担忧的对也亥劝到“大汗,您是不是用力有点大了?鲜于将军还是忠诚于您的,不如抽空您去安抚安抚他吧?”
    “哼,低三下四的小毛贼,有什么好安抚的!”也亥冷哼一声,闷声躺倒在了帐篷里。允哈等人见状,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私下散了。
    无奈的一天说长不长,说短其实也不短。鲜卑士兵们在饥饿和严寒下逐渐进入了梦乡,所说条件差,但也不能耽误睡觉。更何况,在睡梦中可以短暂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东西,冬衣,棉被,牛羊,金钱当然,必不可少的就是梦到一顿大餐,要是嘴边有点东西可以咬,那感觉就更棒了——虽然第二天起来会更饿。
    在这种饥寒交迫的状态下,你要指望有人去站岗是不切实际的。他们也看开了,相比在这冻死饿死,还不如去做世军的俘虏,就算住牢房吃牢饭,也比这个地方强啊。
    夜入三更,整个天地间彷佛都静止了一般,就在此时,从鲜于宗裘的营地里翻出了几十道黑影,悄悄的向也亥大帐靠近。除了沿途解决了几个被惊醒的鲜卑兵外,他们一路上几乎是畅通无阻。很快,这些人就将也亥大帐给团团围住了听着里面传来的鼾声,一名鲜卑兵犹豫的对身边人问道“将军,现在就动手吗?”
    “当然!”月光下,鲜于宗裘狰狞的面庞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他看了看天色,低声嘱咐道,“你们几个拿着绳子,跟我进去制服也亥,记住,先堵住他的嘴,防止他叫唤!其他人在外面警戒,如果有人察觉到这里不对劲,立刻将其拿下!”
    “遵命!”
    “还有”鲜于宗裘拿眼瞟了瞟不远处的藏炎,“把那匹马嘴给捆上,等会也一起带走,献给世皇请罪。有这两个东西,不怕世军不接纳我们!”
    “现在,开始行动!”
    也不知是饿的还是白天太累了,也亥睡得相当死,鲜于宗裘等人毫不费力的就将其给捆成了粽子,将其嘴巴堵上后,几个人正欲出来,意外发生了。
    只听“碰”的一声闷响,几名鲜卑兵狼狈的栽倒在了雪地里。鲜于宗裘急忙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也亥的坐骑正在和自己的手下对峙。它的缰绳也不知道被谁给解开了,藏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这些鲜卑兵打心里的害怕,这哪里是一匹马啊,明明是一头雄狮!
    “一帮废物!一匹马也搞不定!”鲜于宗裘暗骂一声,急忙招呼道,“弓箭呢?给老子射死它!”
    “遵命!”几名弓箭手赶忙摸出弓箭,对着藏炎一通乱射。但藏炎久随也亥征战沙场,说句难听的,它见过的世面,可能比这些鲜卑兵都多。灵巧的避开箭矢后,藏炎甩开四蹄,直愣愣的冲着鲜于宗裘撞来!
    ”死畜生!“鲜于宗裘知道,藏炎是奔着他手上的也亥来的,当下一把拽过也亥,挡在了自己面前。果然,藏炎看到也亥被当成了挡箭牌,脚步不自觉的缓了下来。此时它离鲜于宗裘已经只有几步距离了,说时迟那时快,鲜于宗裘一把推开也亥,反手拔出马刀,狠狠的砍向藏炎!
    伴随着一声悲鸣,整个鲜卑营地都被惊醒了。鲜于宗裘这一刀直接砍断了藏炎的左前蹄,藏炎一吃痛,猛地倒在了地上,一边疯了似的嚎叫,一边奋力挣扎着。
    ”什么人!?“
    允哈作为也亥的亲卫将军,住的最近,也最先听到藏炎的动静。当下急忙拿着刀冲了出来,但等他冲出来一看,顿时傻眼了。自家大汗现在被捆的和粽子一样,让鲜于宗裘等人挟持着,而藏炎,也躺在了血泊中,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逆贼!放了我家大汗!“允哈怒吼一声,朝着鲜于宗裘杀去。鲜于宗裘本来还有点慌张,但见冲出来的就只有允哈一人后,顿时喜上眉梢,抬手招呼了一下,周边手下便立刻上前,不过一会儿,便把允哈打倒在地。
    ”你他妈一个人装什么英雄呢?嗯?“鲜于宗裘狠狠的朝允哈啐了一口,”你想死,老子偏不让你死!我告诉你,鲜卑已经完了!老子今晚就要带着也亥去王庭向世皇请赏,你要是识时务,也可以一起跟来。“
    ”呸!逆贼!“允哈虽然被打得遍体鳞伤,但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大汗待你不薄,你良心被狗吃了不成?!还要我跟你走,老子是人!不和畜生为伍!你等着吧,马上兄弟们就来抓你了,到时候,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哦?哈哈哈哈!“鲜于宗裘闻言,仰天大笑,”允哈,别做白日梦了,那地上的畜生叫的声音可不小啊,最后呢?不也就你一条狗追出来了吗?其他人呢?你嘴里的弟兄们呢?他们要么是没醒,要么醒了不想出来。允哈,你的确是条合格的狗,但是,这年头,忠心有个屁用?老子今天背叛了也亥,进了世国照样大功一件、人前显贵!而你们,你们这些与我大世作对的叛贼,只有死路一条!“
    ”把他的双手双脚捆起来扔在这儿,看有没有其他畜生,出来救这条忠犬!哈哈哈!“在狂妄的笑声中,鲜于宗裘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鲜卑营,朝着王庭方向急行而去。
    第二天,允哈冻僵的尸体被鲜卑兵给挖了出来。没有人惊慌,也没有人去向空无一人的王帐禀报,只是郑重的将其葬在了王帐旁边,找来一块木板,刻上了他的名字。
    毕竟又饿又冷,毕竟提心吊胆,夜里能睡着的人,毕竟只有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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