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就在慕容皓磨刀霍霍准备收拾鲜卑人的时候,鹤使也抵达了北平。
    到了北平,想要得到关于某个人的消息,他就必须要去找暗香阁寻求帮助。正好,鹤使还要去暗香阁处理几个慕容皓钦点的人犯。但就在他找到邢穗、询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邢穗却告诉他,令栾已经被释放了。
    “邢阁主,你知道私放人犯是什么重罪吗?”鹤使跑了那么久的路,进城后连水都每喝一口,就直奔暗香阁来了。结果见到了邢穗,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顿时有些气的不打一处来,“陛下尚未还朝,你们居然就敢先斩后奏!当真把陛下视作无物吗?”
    “你少拿陛下来吓唬我,”邢穗可不是吓大的,当即便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令栾好歹也是朝廷武官,我们暗香阁就算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是庙堂中人,没有正式的上级命令,我们哪有胆子长时间扣押他?再者说了,令栾在北平又不是孤身一人,他失踪的时间久了,必然会引起他人警觉,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你替老娘背黑锅?”
    “行了行了!人都已经放跑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鹤使烦躁的摆了摆手,他知道邢穗说得在理,暗香阁就算本事再大,也不敢私自扣押、审讯朝廷中人。就算冒着天大的风险扣押了,也不能对他做什么,过段时间只能放了,“令栾可有交待什么吗?”
    “我们紧急审问了一下,得知,信殿下找过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邢穗从旁边拿过一个竹简,甩手扔给了鹤使,“当时二人的对话,已经被我点香榜的人给全程记录下来了,与令栾的供词一模一样。”
    “哦?什么问题?”鹤使接过竹简,却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顺着邢穗的话问道。
    “是有关当年王邴逼宫弑君一案,”邢穗凤眼微眯,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信殿下本以为当年是宁王从中运作,才让那些王邴旧党得以存活,继续在我大世朝廷供职。但令栾的回答却让信殿下吃惊不小。据令栾所说,当年赦免他们,是陛下直接下的恩旨,宁王并没有参与其中。”
    “那事情就很明显了,”鹤使冷哼一声,”信殿下以为,当年是宁王从中作祟,才让这些叛党得以存活下来。如果我所猜不错,如果这件事情得到了证实,那信殿下下一步,就会从宁王带来的那五百多名亲兵身上做文章了。“
    ”你是说信殿下会污蔑宁王,那五百多人是当初他救下的那些叛党?“邢穗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仅此一条,宁王就是不死,也会被陛下严加提防。宁王何等人也,被陛下这么一怀疑,必定会心灰意冷。若他就此沉沦,草草度过余生也就罢了若他口出怨言,再给信殿下抓住什么口舌的话“
    “那时候,就是陛下再想保他,也保不了了,”鹤使点点头,“但可惜,信殿下这个计划一出门就被拦住了。令栾的话不会有假,此事若真是陛下亲为,信殿下是绝不敢去告状的。”
    “负责审问的那几个人,陛下的意思是什么?处死吗?”邢穗耸了耸肩,她的任务到这儿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怎么去做,就是鹤使的事情了。
    “嗯,手脚干净点,”鹤使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扬了扬手里的竹简,“多谢邢阁主的情报了,接下来就不劳烦邢阁主操心了,自有老夫去处理!”
    北平,慕容信府邸。
    “霍将军,怎么样了?”慕容信看着大步走进府邸的霍寻,急忙迎了上去,“我托你在军中查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殿下,末将此来,就是找您汇报的,”霍寻一边拉着慕容信走入内堂,一边低声说道,“事情有些奇怪,当年王邴谋反,所涉及的叛党人员,好像只有王邴一人伏诛。其余的,几乎都没什么事!我在军中有不少好友,他们告诉我,现在军中有不少高级将领,也有当年陪同王邴逼宫的叛党!但不知为何,最后全部被陛下释放,这些年为朝廷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官职也越升越高,丝毫不像带罪之人啊!”
    “也就是说当年王邴谋反一事,除了王邴其他人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是,”霍寻点了点头,“还有,王邴有一妻一女一子,事后,他们不仅没有受到半点波及,其妻还被封为了诰命夫人,其子王先也被封为顺侯,每年拿着朝廷俸禄。关于这点,朝廷里的说辞是,王邴虽然谋反,但事出有因,皆是前朝太子辱其妻在先,否则也不会出这么多事情。朝廷为表愧意,才特赦其家人。但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了,就算再懦弱的帝王,面对叛党,也会毫不犹豫的用铁腕手段斩尽杀绝。再不济,也会将他们打散民间,永不录用。但咱们陛下好歹也是圣明之君,却如此不按常理,不仅没有处罚王邴等叛党,甚至还重用了其中一些人,还给他的子嗣封侯!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皇兄不会这么糊涂,他这么做,肯定有其他的原因,”慕容信沉思了一会,突然又问道,“宁子善这几天在干什么?”
    “殿下,这就是末将准备向您汇报的第二件事情!”提到宁子善,霍寻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据可靠消息,宁子善最近搬出了陛下赏给他在北平的宅子,搬到了城外居住。”
    “这有什么奇怪的?”慕容信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就是飞到天上住去,只要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问题是,琅琊郡的琅琊王府,最近也有异动,”霍寻急忙补充道,“末将有个同乡,在琅琊任职,他前不久才来信,信中说宁王的长子宁恢,最近正在变卖家产!”
    “变卖家产?”慕容信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那可是皇兄亲自下旨修建的琅琊王府,他宁恢敢私自变卖?!”
    “宁王贵为朝廷开国元勋,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绝不会缺这点钱,”霍寻从怀中摸出同乡寄给他的来信,“如果他还在北平城中,那这可以理解为,他是想要更多的金钱来拉拢朝廷中人,为益州刺史这个位置奔走着。但现在他搬出城了,有意和朝中众人划清界限,就说明”
    “宁子善想要造反?!”
    “不,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谁!?”霍寻正欲分析,突然猛地向后方大喝一声,几乎是在一瞬间,霍寻猛地转身将慕容信护在身后,腰间佩剑顺势拔出,读对着大门的方向低吼道,“鬼鬼祟祟!出来!老子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额霍将军,这哪有人啊?”半响,慕容信看着空空如也的大门,有些尴尬的问道,”我府中除了夫人韩氏,就一个叫阿绫的小丫头,以及几名仆人罢了。会不会是他们刚好路过?“
    ”不可能,末将久经沙场,这种背后偷袭的脚步声和感觉末将太熟悉了!“霍寻丝毫没有放松,依旧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若真是普通的下人,绝不会有这么专业的匿声脚步!此人要么是从外面来的,要么就是殿下府中的内鬼!“
    ”这“慕容信被吓到了,他虽然智商很高,但武功却一般,如果真照霍寻所说,那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岂不一直都在别人的监视下?!
    ”跑了,该死!“又过了一会儿,霍寻才恨恨的收回佩剑,转头凝重的对慕容信说道,”殿下,照此看来,能在贵府如此行动自如的人,应该是您身边的人了。不如您暂时搬到末将那里去住,末将身边皆是亲信可靠之人,他们都是跟随我搏命拼杀的伙伴,到了那里,您也会安全一点!“
    ”不,我就呆在这儿!“慕容信虽然脸色惨白,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只有我在这儿,才能牵制住这些人的目光。一旦去了你那里,我们反而更难行动。目前看来,这伙人只是在监视,而并非是想要我的命,否则以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早就横死在这儿了。你只管去吧,继续帮我打探消息。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会一次面!“
    ”好,那殿下,你一定要小心啊!“霍寻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最好穿上贴身软甲,每日所进膳食,都要试一下有没有毒,以防奸人所害!“
    ”明白了,你放心去吧!“
    就在两人互相告别之时,房顶上偷听已久的鹤使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慢慢的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跃上围墙,只一个翻身,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鹤使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慕容信的府邸,翻出邢穗交给他的名单,这份名单上只有两个名字,她们就是点香榜埋伏在慕容信身边的棋子。
    ”韩夫人千里追魂手韩百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啧啧啧,暗香阁真是大手笔,这种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都能被她包装成一副贤妻良母的范儿,着实厉害。可惜啊,杀人的功夫不赖,偷听的本事却是二流。“鹤使笑着将名单重新塞回怀中,转身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第二天,霍寻也是在快要到傍晚的时候才拜访慕容信。但令鹤使失望的是,这次霍寻根本没有打探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根据两人的谈话,似乎是有人察觉到了霍寻,才在暗中封锁了一些情报的来源,不管此人是谁,他都在无形中帮了鹤使一个大忙。如果霍寻再打探到什么的话,那他就得继续偷听下去,最后汇报给慕容皓。这样一来,暗杀慕容信的任务就要一拖再拖下去了。但现在看来,已经没那个必要了。鹤使细心擦拭着早已准备好的、淬满剧毒的短刀,等到一入夜,就下去送慕容信上路。
    ”老爷,“两人没谈多久,霍寻便起身告辞了。慕容信又在灯下看了会儿书,等天色完全暗下来、鹤使准备起身下房的时候,韩夫人突然从门外挽着食盒走了进来,娇声道,”老爷,都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啊?“
    ”嗨,这不忙里偷闲嘛,“妻子的到来,慕容信脸上难得绽放出了笑容,搂过韩氏,在她耳旁亲昵的低语道,”过段时间,皇兄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可能又要搬去并州住了。皇兄现在为了他的儿子,对咱们这些兄弟,可是提防的紧呢。“
    ”并州就并州吧,只要老爷陪在妾身身边,不管去哪,妾身都愿意相伴。“
    ”夫人“慕容信心中感动不已,正欲和她好好亲热一下的时候,却突然被韩氏给止住了”老爷,难得今夜良辰美景,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哦?夫人又想出什么好点子了?“
    ”妾身将你的眼睛给蒙住,耳朵给塞住,然后在这种情况下,妾身再好好的伺候您,您看如何?“韩氏一边娇羞的说道,一边轻轻的拿身体挑逗着慕容信。
    韩氏本就是天姿国色的美人,再这么一挑逗,慕容信哪里受得了?虽然前日霍寻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但很快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韩氏是自己的结发夫妻,自己不曾对不起她过,她也数年如一日的对自己好。她怎么会害自己呢?当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任由韩氏用绸带将他的双眼蒙住,又将他的双耳也塞了起来。
    确保慕容信听不到也看不到之后,韩氏才轻轻松了口气,一边温柔的替他宽衣解带,一边冷声说道”阁下可以现身了。“
    鹤使翻身下得堂来,面无表情的鼓了鼓掌”关中女魔头、千里追魂手韩百无,果真名不虚传。我自诩轻功天下第一,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何时察觉我的?“
    ”昨天,你在房上偷听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你了,“韩百无拿手指划着慕容信的胸膛,轻笑道,”说来也巧,这间房的顶上瓦松了,这几天只要一刮风,就会传出令人聒噪的杂音。昨晚风那么大,顶上却一点声音也没传来,这难道不是藏了个人吗?只是我家老爷专心和霍将军谈话,没有注意到罢了。否则,你今天来此,等候你的,就是朝廷官兵了。“
    ”那我倒是要谢谢你了,“鹤使缓步上前,短刀已经被他捏在了手里,”既然话都说开了,咱们就别再兜圈子了。你现在回去复命,我杀了慕容信,咱们皆大欢喜,功劳对半分,如何?“
    ”呵,你想得美,“韩百无冷笑道,”杀了慕容信,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鹤使闻言有些奇怪了,”暗香阁的人,只管任务成功与否,什么时候还看好处了?难道邢阁主没有传话给你吗?速速让开,我耐心是有限的,没工夫和你聊闲天!“
    ”我是尊武十六年被暗香阁抓到的,“韩百无没有去理睬鹤使,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一开始,我宁死不从,好歹我也是闻名关中的千里追魂手。但邢穗那个女人说实话,虽然我恨她,但必须承认,她有点手段。过程我不想再提,总之最后,我妥协了,成为了点香榜中的一员,供她驱使。“
    ”后来,我奉命伪装成了并州韩家的一名千金,下嫁给慕容信,名为妻室,实则是为暗香阁、为天子监视慕容信。我本以为这辈子就算定型了,但慕容信是个真心待我的人,他从未询问过我的过去,也从打骂、迁怒过我,虽然这么多年下来我未给他添上一儿半女,但他却依然待我如初。我韩百无不是恩仇不报的畜生,仅此一条,我宁愿再遭千百遍当初受过的折磨,也不让你们动他分毫!“
    ”说得好,再说几句,我都要被你感动了,“鹤使不屑的嗤笑一声,指了指躺在那儿的慕容信,”还有,你动作慢一点,慕容信衣服都要被你扒光了。这大冷天的,你再这样下去,都不用我动手,他自己就能冻死了。“
    韩百无这才发现,慕容信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赶忙替他又合上了一些衣服”总之,今天有我在这儿,你就别想杀了他!他活着,我才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夫人。他死了我就要再回那种地狱般的生活!“
    ”就你一人?你觉得你有那个本事,拦住我吗?“鹤使甩了甩手中的短刀,”你一动,慕容信就会被惊醒,到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居然是个武林高手,你猜他会怎么想呢?“
    ”当然不是我来对付你,我只是和你聊天,分散你的注意力罢了,“韩百无脸上浮出胜利者的笑容,”阿绫!招待一下这位不速之客!“
    ”好嘞!“
    话音落下,鹤使便只听得耳旁传来”嗖“的一声,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刃气从他斜后方直袭而来!鹤使瞳孔一缩,赶忙向旁边一跃,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这铁叶子“望着嵌在旁边柱子上的铁叶子,鹤使顿时冷汗就下来了,”阁下可是江南四大飞刀王之首,摘叶流星,乐子绫?!“
    ”有点眼力见啊大叔,“黑夜中传来了乐子绫笑嘻嘻的声音,”能躲过铁叶子,说明你也有两下嘛。只是,你躲的过接下来的银叶子,以及金叶子吗?“
    ”想不到堂堂飞刀王,居然也是点香榜的人,“鹤使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紧张的寻找着乐子绫的藏身所在,”相传陈国灭亡后,四大飞刀王便退隐江湖,没想到今日居然有幸在此处相见!阁下有如此本事,为何不报效朝廷?反而屈居暗香阁这种腌臜之地?“
    ”首先呢,我不是暗香阁的人,只能算是挂名在点香榜中,闲来无事,杀几个人,赚点小钱养家糊口罢了,“乐子绫的声音飘忽不定,好像故意在逗鹤使玩一样,”其次,我虽然是奉命埋伏在这里,但邢穗那个老女人的话,我向来是不听的。要我杀人,一定是我想杀人了,才会去杀。我在江湖里没多少好朋友,韩姐姐算是一个。既然她请我帮忙,我就不会拒绝。这次也是一样,否则,你就是去把邢穗杀了,我也只会在意你杀的美不美观,血和脑浆溅的壮不壮阔,而不是死的是谁。“
    ”呵,既然飞刀王执意保慕容信,那在下就斗胆,领教领教您的金银叶子!“鹤使暗叹了口气,如果韩百无和乐子绫都在明处,他倒是不惧。但现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暗处的还是惯用暗器的高手,这就有点不好对付了。看来,今天注定不会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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