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王带着林清杨云,一路边和旁边上来问安的官员随口说两句,一边往里走,用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座位上,等坐到座位上后,林清听到郯王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清坐在郯王身后,听到郯王叹气,靠近郯王,小声说:“殿下,看到今日的情形,可是觉得扬眉吐气?”
    郯王点点头,说:“有一些。”
    林清小声的接着说:“殿下,当年的三王,也是这班前呼后拥,可如今,三王何在?”
    郯王听了,顿时一凛,说:“先生,我知道了。”
    林清点点头,坐了回去。
    林清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听到三声鞭响,就知道圣驾来了,众人赶忙起身,跪在地上恭迎圣驾。
    林清跪在地上,悄悄抬起头,瞅了一眼,就发现今年圣上的身边换人了,不是往年的皇后和文贵妃,而是郯王的生母,慧贵妃,顿时心中一紧。
    等圣上带着慧贵妃坐到主位上,大太监就高声喊道:“起~”
    众人纷纷起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此时,众位朝臣也看到了坐在圣上旁边的慧贵妃,顿时都有意无意的看向郯王。
    郯王刚刚在看到自己母妃的时候就料到了这种状况,不过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如何应对这种有意无意的目光,所以直接对这些视而不见,该怎么坐在自己位子上的怎么坐在自己位子上。
    圣上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看到旁边仅剩的一个儿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例行的先问了问郯王怎么样了。
    郯王忙起身,一一认真回答,等回答完了,郯王跪下,说:“儿臣前些日子看着快过年了,想给父皇准备一份贺礼,可儿臣所有,都是父皇所赐,再送给父皇,如何能表达儿臣的心意,故儿臣思来想去,特地沐浴斋戒三日,替父皇抄孝经半个月,为父皇祈福,祝父皇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郯王说完,手一抬,杨云捧着匣子上前。
    圣上对旁边的大太监点了下头,大太监忙上前,从杨云手中接过匣子,然后打开,捧到圣上面前。
    圣上伸手从匣子中拿出来,看了一下,发现都是用小楷工整的抄的,看了看厚度,想必废了不少时间,觉得儿子心意还是蛮诚的,不由有些满意,挥了挥手,让大太监收下,对郯王笑着说:“我儿孝顺。”
    郯王忙说:“唯愿父皇身体康健!”
    圣上听了,不由开怀大笑。
    郯王看着圣上心情不错,就行了一礼,然后退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等坐下后,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结果这口气刚松出来,就看到下边一个官员从席位上站起来,走到中央跪下行礼,大声说:“郯王殿下仁孝德佳,如今东宫空缺,国无储君,臣恳请陛下早定国本,立郯王为太子,以安民心!”
    本来热闹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郯王林清顿时心中一紧,不由在心里对这个挑事的大臣破口大骂。
    本来郯王进献孝经的事,哪怕这个主意并不出彩,圣上也会觉得这儿子不错,挺有孝心的,可如今这个大臣一来这么一出,就好像郯王做孝道是为了太子之位,哪怕事后圣上明白这个大臣不是郯王指使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这个大臣不是脑子不好使,就是故意的!
    谁知这位大臣好像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直接跪下,说:“如今东宫空缺,臣请陛下立太子以正国本。”说完了,在大殿上砰砰的磕头。
    胁迫圣意!
    大殿上凡是心里明白的大臣顿时心中一凛,郯王更是黑了脸,这个时候,他要还看不出来有人故意害他,他这些年就白活了。
    大殿上一时除了砰砰的叩头声,再无一丝声响。
    许多大臣都紧张的看着圣上,等着圣上发话或发火。
    比起众人的紧张和惴惴不安,圣上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喜怒,更是连看都没看下面正在叩头的臣子一眼,甚至还笑着问慧贵妃,说:“爱妃觉得,朕该不该立郯王为太子?”
    慧贵妃面无表情的淡淡回答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然后就闭口,接着在边上装壁画。
    圣上在慧贵妃这里碰了个钉子,又看着下首的郯王问:
    “郯王,你觉得朕该立你为太子么?”
    郯王不得不站起来,走到前边,跪下说:“此事儿臣不敢非议。”
    圣上说道:“朕让你说,你就说说。”
    郯王无奈,只好说:“太子,乃国之储君,如今前面三位皇兄都去了,儿臣身为仅存的皇子,又岂会不想!”
    郯王此话一出,众人大惊,虽然众人都知道郯王会这么想,甚至众人也这么想,可谁都没想到,郯王居然会实话实说,甚至连圣上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圣上隐藏的很好,接着问:“那你也觉得朕应该立你太子。”
    郯王站起来,对圣上行了个大礼,然后才说:“儿臣是想要太子之位,可儿臣更希望,是父皇觉得儿臣能胜任太子之位,亲自给儿臣太子之位。”
    我想要,但我更希望是您给的,圣上听着郯王话里的意思,突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下御阶,走到郯王面前,亲手拉起儿子,然后说:
    “朕,今日,立皇六子,郯王,为太子,由内阁拟旨,晓喻天下,礼部选吉时,举行大殿。”
    内阁阁老文阁老和礼部尚书沈茹赶忙出列,说:“臣遵旨!”
    此时被圣上突然立太子惊呆的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赶忙起来,拜倒,大声说:“恭贺陛下,喜立太子!”
    然后又起身,再向郯王拜倒,大声说:“恭贺太子殿下。”
    …………
    郯王带着林清和杨云回到王府,刚进了正院,就一个踉跄。
    林清和杨云连忙把郯王扶到内室的榻上,杨云上前帮郯王把外面的亲王装束脱下来。脱到里衣时,杨云才发现,郯王里衣的后背,已经整个被冷汗湿透了。
    “殿下,这”杨云一看,立刻说:“老奴去给殿下拿件里衣换上。”
    郯王无力的点点头,说:“去吧!”
    杨云立刻去隔间的箱子给郯王找新的里衣。
    林清在旁边给郯王倒了一杯热茶,郯王端着一饮而尽,缓了缓,才对林清说:“今天多谢先生,要不是先生在宴会前曾和我说过这个的问题,今天说不定会出乱子。”
    林清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喝了一口,淡淡的说:“在立太子的关头,故意上书推举某位皇子,引起皇帝的不满,这个无论哪朝哪代都有过。甚至在汉景帝时,大长公主为了不让太子刘荣继位,故意让大臣上书,请求立太子生母栗姬为皇后,栗姬因此被景帝厌恶,最终导致太子刘荣被废,后来自杀。”
    郯王听了心中戚戚然,说:“如今,我也经了一出,还好先生提点的早,今日这局才能顺利过了。不过,先生,您是怎么神机妙算的算到今天会出事的?”
    谁知林清看着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今天会出事啊,我只是把史书上所有皇子争太子之位失败的案例都整理了一下,然后给殿下背了一遍,让殿下预防一下啊!”
    郯王:………
    这样也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二更)
    杨云拿了一件里衣, 给郯王换上,服侍郯王躺下, 说:“不管怎么说, 还是多亏先生有先见之明,要不这次事情真的麻烦了,老奴当初在后面听着, 吓得腿都软了。”
    林清喝着茶,摇摇头,说:“其实这次的事虽然看着凶险,可却真没大家想的这么严重。”
    郯王用一只胳膊支起头,看着林清, 说:“怎么说?”
    林清把茶放下,笑着说:“圣上三十岁就从先帝手中接过皇位, 到如今在位已经超过三十年, 圣上为人又一向强硬,所以大家都觉得圣上厌恶被人逼迫,而此次事件背后的人,应该就是抓住圣上这个点布的局。
    可圣上虽然强势, 喜欢说一不二,却不代表他好糊弄, 圣上掌国三十年, 天天看着大臣勾心斗角,就和看小孩子过家家是一样的,今天这局, 许多明眼的大臣都看的出来,更何况是圣上,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人,喜欢自作聪明,觉得可以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想想,他要玩的人,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桥都多!”
    郯王说:“所以先生当初才提醒我,要实话实说。”
    林清点点头,说:“圣上年级虽然大了,却不是糊涂人,与其想办法糊弄他,倒不如实话实说显得诚恳,再说,圣上只怕也早有打算立殿下为太子之意。”
    “什么!”郯王蹭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说:“父皇真的想过立我为太子?”
    林清看着郯王,心里叹了一口气,圣上把立太子的事拖的太久了,拖的自己这些儿子都绝望了,如今哪怕圣上自己真想立太子了,这些儿子也不相信了。
    林清看着郯王说:“太子,乃国之储君,是一国之根本,殿下觉得,圣上会为了一时意气,就下旨立殿下为太子?”
    郯王听了摇摇头,他父皇绝对不是这种轻率的人,不过还是有些犹豫的说:“可父皇他怎么可能会想立太子?”
    林清听了,不由有些发笑,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圣上不会心甘情愿的立太子呢?
    “殿下,圣上当初不愿意立太子,一方面是因为他举棋不定,圣上本就不大喜欢大殿下,可只要立太子,他就越不过身为嫡长子大殿下,另一方面,就是当初圣上正值壮年,正是强势的时候,又怎么会愿意立储君分自己的权呢!”林清说道:
    “可如今,圣上年纪大了,这两年身体又越发不好起来,身为一国之君,圣上怎么可能不考虑立太子的事,之前一直不露,只怕是怕露了引发乱子,可现在乱子已经出来了,还以三位皇子为代价,只怕圣上心中也后悔不已,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现在,圣上怎么可能不认真考虑立太子的事?”
    郯王听了,觉得林清说的确实有道理,不由点点头。
    林清笑着说:“所以今天虽然看着是险局,却实际上并不算,大家还把想法停留在以前,却不曾想,以前圣上是四个儿子,如今圣上只有一个儿子,有四个的时候,人难免想要挑挑拣拣,选个最好的,可当只剩下一个的时候,只要不是太差,大多也就凑乎了。”
    郯王听了,顿时有些好笑,说:“以先生的说法,这算不算是物以稀为贵!”
    “难道不是这个理,圣上虽然是皇帝,可殿下不要忘了,圣上也是一个父亲。”林清笑着说:“不说别的,殿下想想自己对小殿下什么心思,就不难猜出圣上的心思。”
    郯王皱着眉想了想,倒确实好像是这样。
    郯王抬起头来,说:“明天是大年初一,按照惯例,要去太庙祭祖,我如今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可既然父皇金口已开,那明天势必要跟随前去,先生可有什么要嘱托的。”
    郯王现在发现,他家先生平时虽然极度不靠谱,可凡是遇到大事,却出乎意料的靠谱,所以先和林清商量一下。
    林清听了,突然正色道:“殿下,臣正好有话和殿下说。”
    郯王一看到林清这么严肃,甚至连“臣”都用上了,连忙坐正身子,认真的说:“先生请讲!”
    林清说道:“臣教殿下十年有余,虽自认为尽心尽力,可臣知道,臣才疏学浅。”
    郯王忙说:“先生不要妄自菲薄。”
    林清摇摇头,说:“殿下不必捧臣,这点臣还有自知之明,臣若只是教一个普通藩王,今天的话臣肯定不会说,可殿下马上是太子了,臣有些话就不能不说。”
    “先生请讲。”郯王说道。
    “臣当年以为殿下以后只会是普通的藩王,所以教殿下的,不过是一些如何打理政务,如何管理封地的技能,可如今殿下被立为太子,以后就是一国之君,臣教的那些就远远不够用了。”
    “还望先生教我。”郯王立刻说道。
    林清摇摇头,说:“这个,臣教不了,臣从小考的是科举,学的是为臣之道,而治理国家,要的是为君之道。所以臣今天要提醒殿下的就是,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教殿下,那就是圣上!”
    郯王听了若有所思。
    林清接着说:“殿下被立为太子,必定要入主东宫,如今圣上年纪大了,想必会把殿下叫到身边让殿下帮忙处理一些琐事,殿下遇到不懂的地方,切记一定不要不懂装懂,多问问圣上,这样不仅能少走点岔子,还能让圣上有感于亲自教导殿下的成就。”
    郯王听了,恍然大悟,对林清说:“先生,我懂了!”
    林清看着郯王听进去了,不由暗暗点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爱问问题的孩子老师喜欢,不外乎就是这个道理。
    成王府
    成王世子一脚踹向眼前的门客,说:“你出的好主意!”
    被一脚踹在地上的门客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忙爬起来,跪在地上,说:“世子息怒,世子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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