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惊霆咬了咬牙,脚步就跟生根了一样难以挪动,他问出了一个在他脑海中盘旋、纠缠了很久的问题,一个他因为不想自取其辱而羞于开口的问题:“那天我差点被江城杀了,你是不是……叫过我……”
    乔瑞都双眼通红,眼中似有氤氲,他扭过了头去,吼道:“走——”
    乔惊霆眼看着酸浆快要推到他脚边,而几个筛选基因人已经从下层跳了上来,他握了握拳头,转身跑了。
    乔云凯虽然歹毒至极,但也不会拿乔瑞都开刀,他已经安全了,可其他人……必须找到其他人!
    330s带他们来的路程颇有些复杂,但他可以记了,他边跑边回忆,左穿又撞,终于找到了来时的电梯。
    可到了电梯口,他才发现电梯有密保安全装置,他启动不了!他狠狠地捶了一拳电梯,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主机里上下怕是有几十层,内里有上千个房间和各种功能厅,他只知道他们在很深的地下,却不知道上哪儿……
    等等,地下!他隐约记得,上电梯的时候,他们好像是从最底层升上去的。
    乔惊霆毫不犹豫地举起惊红锏,咆哮着冲向了主机的内壁,以惊人的力量一锏将厚厚的金属内壁砸穿了一个洞。他反复地砸,连砸了十几下,终于破开了一个可以让人穿过的洞,他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而后整个人失重,飞速向下坠去。
    乔惊霆的身体化作一道电流,在空中盘成一个旋涡,缓速下降,他路过了无数的母胎,看到了无数个玩家,跟第一次看到母胎不同,游戏已经恢复运营,那些玩家全都在动,活灵活现地进行着生命活动,有的在说话、有的在打架、有的在调情,只不过,所有的这些生命活动,他们全都是一个人在母舱里完成的,完全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可又通过母舱和银冰装置,让他们在游戏中感受到跟别人的互动,这实在显得诡异万分。
    乔惊霆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在游戏中,他曾跟乔瑞都动过拳脚,曾跟刀哥怼着膀子把酒言欢,曾揉过白迩的脑袋,曾拍过悟非的肩膀以示鼓励和信任,也曾摸过舒艾柔滑的头发。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通过刺激他的大脑让他产生的对应的感觉,他其实从来……没有碰触过他们。
    他现在最想的,竟然是真切地和他们握一握手,感受一下生死相交的同伴们,那真实的体温。
    乔惊霆只觉得眼眶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经历过这么多的血泪考验,他以为虽然渺茫,但至少还存在着自由的希望,到头来,却得知自己不过是在给别人做嫁衣,他只是一个躯壳,一个甚至没有独立的生命本源的躯壳。
    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啊,虽然他这条命如此廉价,可他还是像——就像他刚才想的那样——真实的触碰一下他的兄弟、他的同伴。哪怕只有一次。
    下坠停止了,因为乔惊霆到底了。他聚拢起身体,抬头往上看去,只有视线可及的一些母胎“漂浮”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他预估了一下自己下落的过程,估计百米。
    挖了这么深的一个坑,造了这样一个精密、集顶峰科技于一体的庞然大物,难怪要花20年的时间去完成。
    现在只能赌一把,看看他们在不在最底层了。
    乔惊霆故技重施,用惊红锏使劲砸主机的外壁,刚砸了几下,旁边的门开了……
    乔惊霆愣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果然,蚕带着大批的筛选基因人和机械战士,正在等着他。
    乔惊霆看了看他身后空荡荡的牢房,冷道:“他们人呢?”
    “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在哪儿!”乔惊霆有些慌了,蚕想干什么?
    蚕显然也恼怒了:“你真让我失望,我按照约定送走了那个女孩子,你却毁约,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乔惊霆眯起眼睛:“让我看看其他人,我不会跑。”
    蚕冷笑:“你敢跑,我会把他们都杀光。”
    乔惊霆深吸一口气:“乔瑞都呢?乔云凯呢?”
    “乔瑞都忙着呢,不用你操心,乔先生正在等待你的身体。”
    “放了他们吧。”乔惊霆疲倦地说,“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
    看来还是实现不了了,哪怕仅仅是想要碰触他们这样微小的欲望,都……
    蚕歪着脖子看着乔惊霆:“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你虽然是乔云凯的克隆人,可除了外貌,你跟他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乔惊霆嘲讽道:“对啊,你确定是我吗?乔云凯老奸巨猾,我的智商不及他一半儿。”
    “你的智商是普通人偏上的水平,乔云凯也一样,只不过他受过最好的教育,而你没有罢了。”
    “我有一个疑问。”乔惊霆道。
    “说。”
    “如果,你可以制造这种人。”乔惊霆用下巴指了指那些一模一样的筛选基因人,“为什么还要制造我,你拿乔云凯的基因造一个不就完了?为什么,非得他妈的制造我!”说到最后,他依然咬牙切齿。
    蚕轻叹一声:“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答案是,二十年前,技术不成熟。”
    “什么?”
    “那个时候克隆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成功率接近百分百,但是通过筛选基因制造这些复制人,成功率偏低,且用干细胞在培养皿中生成的身体组织,也时有失败,所以,只好制造克隆人,让你慢慢长大。”
    乔惊霆咬得牙槽生痛:“原来如此,我就是因为这种狗屁原因被制造出来的。”
    “你的出生,只能归结为时代的悲剧,如果是现在的话,便不需要这么大费周折了。”蚕用一种真诚的语气说,“真是遗憾啊。”
    “去你妈的,少在哪儿假惺惺。”
    “并不是假惺惺,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很欣赏你,我在游戏中欣赏的人很少,悟非,你……”蚕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竟然透出一丝暗淡,“原本还有一个人,可他越来越让我失望,所以我只好放弃了他,改为培养悟非。”
    “所以,沈悟非,或者说贝觉明,是你选定的ace?”
    “这样说是不对的,我只是看好他,并且在不违反游戏规则的情况下,以一个副本npc的身份,给予他帮助,能不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还是要靠他自己,果然,他没有让我失望。”
    “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去执行我分派的任务了。”蚕笑着说,“希望他这次依然不让我失望。”
    乔惊霆垂下了眼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可有人知道这地底之下都上演了怎么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风平浪静。我的存在,正是为了保护那些懵懂的普通人。”
    “希望你还能遵守承诺,不要杀他们。”
    蚕笑了笑:“你现在只能选择相信我了。”
    乔惊霆松开了手。
    一路陪伴着他披荆斩棘、降妖除魔的惊红锏,咣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被砸透了,顺着裂缝,跑光了他的魂。
    几个复制人齐伸出手,将他包裹在一个结界里,大概是怕他再逃跑。
    乔惊霆被蚕带到了另外一间实验室,乔云凯正等在那里,他坐在躺椅里,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乔惊霆见到他,森冷的恨意几乎要漫出眼眶。
    乔云凯则显得很平静,他淡淡地说:“你其实一点都不像我。”
    “幸好。”
    乔惊霆被按在了椅子里,蚕亲自动手给他绑上束带、加装上仪器。乔惊霆瞪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提取藏象会有一点疼,就像你觉醒藏象那样,不过,很快就会过去的。”
    “你要把我的藏象提取出来,把他的也提取出来,然后把他的放进我的身体里。”乔惊霆顿了顿,“那我的藏象你打算怎么处理?”
    “它会换一个宿主寄生。”
    “它会带着我的记忆吗。”
    “不会……也有可能会,如果出现失误的话,就像有些人带着前世的记忆。”蚕加固好了所有的仪器,反问道,“你想记得吗?”
    乔惊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闭上了眼睛。
    第268章
    乔惊霆回忆起了很多,就像当初被江城捅穿心脏那样,他再一次有了“回光返照”的机会,也许每个人到了这一刻,都是如此吧。
    虽然,他不甘心,哪怕到了最后一秒钟,他也不会甘心,他吃了太多苦了,空留下这么多的遗憾和不甘。
    不,也不算“空”吧,至少舒艾离开了,至少乔瑞都真的把他当成兄弟。
    想到乔瑞都,乔惊霆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这小子心里到底有多少怨气,要到了最后一刻,才愿意坦白?如果他能早点告诉他一切……可是,如果他早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克隆体,也接受不了,乔瑞都从头到尾,都想保护他。
    乔惊霆感到鼻头有些酸涩,最让他难过的是,什么都晚了。
    蚕低沉地说:“开始吧。”
    乔惊霆感觉自己被电了一下,他自己本身就是雷电,所以并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只是那种被外来的力量入侵的感觉让他顿失安全感。然后他就开始感到大脑昏昏沉沉了,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他以为他会彻底失去意识,可是竟然没有,除了思维比较迟钝,他依然清楚地知道现在在发生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侵入了他的意识深处,那种感觉极难形容,就好像有另外一个人住在他身体里一样, 不知道沈悟非平常会不会体会道这些,如果会的话,那真是太膈应了,好像自己的身体突然就不属于自己了。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突然从一片黑暗过渡到了一片白茫,而他也看到了自己,赤裸裸地站在这白茫茫之中。这番场景很是熟悉,他预感到了什么,当初洗神髓的时候,就是这样吧,那次是将他和他的藏象融合,而这一次,则是分离。
    融合已经那么痛,分离怕不是要撕心裂肺。但他一旦都不在乎痛,反正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他只是好奇,那个曾经试图跟他沟通的藏象生命,现在正在想什么。
    那个藏象生命,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提取出来了呢?它肯定是知道危险将近才会来警告自己,不然过去二十多年,怎么从来不告诉他,可现在警告他又有什么意义。
    他很快就迎来了预料之中的疼痛,那种生拉硬扯,要将他整个人都扯成碎片一般恐怖的痛。
    可这种痛持续了没多久,乔惊霆就听到了一阵尖锐的警报音,乔惊霆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虽然双眼昏花,虽然大脑愚钝,但依旧能看清眼前的东西。
    他看到蚕明显地慌乱了起来:“怎么回事?出去看看!”
    一个复制人领命跑了出去,蚕根本站立难安,自己也跟着跑了出去。
    乔惊霆看了看旁边,乔云凯正处于昏睡中,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麻醉”的方式肯定是难以承受的。其他复制人依然围在他旁边,因为他睁开了眼睛而警惕地看着他,各个严阵以待。
    乔惊霆很想问问怎么了,但他都不确定这些人能不能说话,即便能,大概也不会回应他吧。他只知道应该出了很重要的事,不然蚕不会听到这个警报音,这么慌张。
    警报音持续不断地响着,吵得人脑仁疼,乔惊霆心里隐含着一点期待,期待是白迩他们逃出来了,或者是乔瑞都打败了那些复制人,不管是谁,不管那个人做了什么,哪怕他还是要死,只要能给蚕这个王八蛋制造一点混乱,他也死得舒坦一些。
    过了一会儿,蚕回来了,虽然他是金属外表,没有“脸色”这种东西,但乔惊霆还是看得出来它的焦虑,它吩咐复制人:“转移到b26实验室。”
    “怎么了?”乔惊霆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闭嘴。”
    复制人推着他和乔云凯的试验床,离开了这间实验室。
    乔惊霆只听得有一些呻吟的声音,应该是在主机外面,因为那声音明显被隔绝了一道,难道真的是乔瑞都或者白迩?可他们应该都在主机内部,跑外面去干吗?外面只有母舱而已。
    乔惊霆感受了一下束缚着他的东西,只要元素化的话,应该可以逃脱。可他尝试着元素化,却发现没有成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提取藏象影响了他的能力?
    蚕适时说道:“哦,对了,劝你不要想着逃跑,这张实验床是专门为觉醒者准备的,可以束缚觉醒者的能力,你现在哪儿也跑不了。”
    乔惊霆“哼”了一声:“谁说我要跑了。”
    “最好是……”
    咣地一声巨响,从主机外面传来。
    乔惊霆惊讶地扭过头去,有什么东西在撞击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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