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林秋的后文,赵无庸又瞄了一眼墙角处代表着“安全离开”的暗纹,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对,顾临安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知晓这个地方的,从那地图上所画的位置找到这里来,肯定得花上不小的一番功夫,想来等到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李常他们早就走得没影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家伙离开之前,竟然没有将那些“货物”给处理掉。
    但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顾临安大费周章地带了人来这里,要是最后看到的,只有一屋子孩子的尸体,定然会勃然大怒,要是对方因此而继续追查下去的话,可就麻烦了。而如今虽未能抓住罪魁祸首,但好歹也算是救下了十几条性命,他想让对方将后续的事情交给自己,就要容易得多了。
    至于这些孩子,对于他们的事情压根没有一点了解,有的甚至连事情都说不清楚,压根不必做过多的担心。
    和顾临安一起,跟在林秋两人的身后,往宅子里走去,赵无庸的心里不停地打着小算盘。
    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心里头的不祥的预感依旧萦绕不去,让他难以安下心来。
    而这种不安,在见到了那一屋子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孩子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李常他们,包括他们手里的孩子,这两天都莫名患上了一种怪病——这件事,他早在顾临安他们来衙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而无论是按照那些人的说法,还是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这些孩子的情况都显然不容乐观,可怎么到了刚才那人的口中,却成了“并无大碍?”甚至于哪怕见到了眼前的景象,顾临安也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刚才的话的不赞同。
    ——为什么?
    看着顾临安上前去查看躺在地上的孩童的状况,赵无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试图找出任何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蛛丝马迹。
    倏地,赵无庸的目光一凝,紧紧地盯着角落里躺着的人。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苍白着脸色昏睡着的模样,看着与周围的人并没有多少不同——如果忽略从他的腹部隐隐渗出的血迹的话。
    这个吴安顺对自己,确实是足够狠得下心,先前的那一刀,可是真的能要了他的命的。面对这样的伤势,林秋根本不敢轻易地移动他的位置,是以仅重新给他包扎了伤口之后,就任由他躺在那里了。
    他相信,不管是顾临安还是厉南烛,肯定都会对这个人之前的举动感兴趣的。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攥起,又一点点地松开,赵无庸努力地平复着自己起伏过分剧烈的情绪。
    他是认得吴安顺的,也同样见识过这个孩子的狠厉,甚至知道李常一直都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而这样一个人,现在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在他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就是傻子也该能猜到几分了。
    第159章
    并非李常他们不想灭口, 而是藏在暗处的某些人,并未给他们那个机会。
    看着前头蹲下身替一个小女孩把脉的顾临安,赵无庸的目光闪了闪,心下忍不住开始怀疑起门外墙角处的那个暗纹的真实性来。
    ——李常他们, 真的成功离开了吗?
    “顾大人懂得歧黄之术?”见顾临安蹲下身替一个小女孩把脉,赵无庸按捺下眼中的疑色, 上前问道。
    “粗通一些皮毛。”看了赵无庸一眼, 顾临安放下了小女孩的手腕, 笑着说道, “这些孩子只是身子有些虚弱, 赵大人不必担忧。”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只需让他们服下解药便是。”
    “……解药?”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赵无庸的声音有些干涩, “顾大人在说什么?”
    “既然早就在心中有所猜测, ”顾临安站起身来,朝着赵无庸笑了笑,“赵大人又何必故作不知呢?”
    对方刚才那细微的神色变化, 可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他本没想在这里就将事情和赵无庸说开的,只不过既然这会儿有个十多岁的少年受了伤躺在那儿,先前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免去相互试探的步骤,还省些口舌。
    和厉南烛在一块儿待得久了, 总归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些许对方的习性。
    似是没想到顾临安会直接将话给挑明,赵无庸面上的表情变换了一阵,最后定格在狠戾上:“顾大人如此胡言乱语,难道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要知道,这会儿在外头围着的,可都是他的人,哪怕这个人的身份再尊贵,那些不明状况的恶奴,也只会听取他的命令。到时候,就算顾临安身怀绝世武艺,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最后也只能落得个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至于那之后的惩罚?
    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为什么不在这之前,先出了自己的那口恶气?
    要知道,按照大御的律法,拐卖人口,可是毫无例外的死刑。
    更何况,只要到时候他把这人的尸体往深山里一埋,找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只要运作得当,他说不定连头顶的官帽都能够保住。先前他不愿与顾临安为难,也不过是不愿徒生枝节罢了,真要下手了,那问题难道不都是人解决的?
    然而,面对赵无庸这明晃晃的威胁,顾临安却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
    “想必那些人牙子应该和这些孩子一样,都患了寻不到根源的古怪病症吧?”没有去接赵无庸的话,顾临安转而问了一个与当前的情况毫无干系的问题,“即便请遍了全城的大夫,也依旧对此束手无策?”
    听到顾临安说起这个,赵无庸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顾临安接下来的话,就验证了他的猜想:“这毒药,是我配置,并且让他们洒在——”他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水井,“那里面。”
    “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心中不详的感觉愈发浓烈,赵无庸的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他刚才的话中并没有一个字提到过他和李常一行人之间的关系,这会儿自然更不会轻易承认。如此一来,事情就仍旧留有转圜的余地。
    他向来都是个谨慎的人。
    顾临安却并不在意赵无庸的表现,只轻笑了一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赵大人曾和我一同用过餐。”
    在知晓了顾临安的身份之后,无论是为了给自己之前的行为赔罪,还是作为主人尽地主之谊,设一场晚宴都理所应当。
    看到赵无庸骤变的脸色,顾临安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我并未碰过那些菜肴,只不过……”
    “想要让人中毒,并非只有在酒水食物当中动手脚这一个法子。”偏过头看着赵无庸,顾临安唇边的笑容带着几分茨木的嘲讽,“你敢赌吗?”
    赌自己究竟有没有中毒,赌他下的毒是否有别人能解,赌他的身上是否带着相应的解药——显而易见的,赵无庸并没有这个胆子。
    而只要赵无庸留下了他的性命,就相当于给自己埋下了一个不知何时会爆发的隐患。
    “牢狱当中,最不缺的,就是让人开口的方法。”眼中的狠戾之色渐重,赵无庸的目光却并未看向顾临安,反倒落在了另一边的厉南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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