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迦——!!”
    老板椅被带翻了,沉重的椅背在地面上叩出一声闷响。
    叶老师惊呼一声也站了起来,却不是要来拦他,而是后退了几步。
    最后他拿起那个相框。
    里面有张合影,三个人的,面孔能说是相似却又迥异。
    然而这次他没能摔得下去。爸爸从身后制住他的胳膊,“迦迦别这样——”
    “你干什么?!你把东西给我放下!!”她脸颊瞬间涨得绯红,撑着办公桌向前俯身来够他手里的东西。因为心情过于急切,乃至于姿态显得滑稽。
    “迦迦松手,把东西还给老师,啊?”
    爸爸很轻易地就夺过了相框。叶老师扶着眼镜一把抢了过去,把它正面向下狠狠扣在了靠近她那一侧的桌面上。
    然后下课铃响了。
    外面的走廊有了跑动声和说笑声。这间办公室位置不算显眼,他却突然有种谁会在这时破门而入的错觉。
    被封在里面的原本绵延不绝的破碎声好像一下漏到了另外的一个空间里去。
    安静片刻后爸爸试着松开了他。他挣出手臂理了理袖口,偏头去看正在抹眼泪抽泣的叶老师。
    “你们说完了吗?”
    ……
    付罗迦觉得口干舌燥。他尝试着放松牙关吐出一口气,却感觉到霎时有一小簇火苗顺着咽鼓管从口腔烧到了鼓膜。
    于是他低头含住那根淡蓝色的吸管——他甚至是刚刚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有这东西。雪碧太冰,盛装的塑料杯外壁上挂满了水珠,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延伸到轮廓外形成白雾的水汽。
    但是意想之中的甜没有抵达舌尖。相反,他觉得自己吞了一把细而小的针。
    “还有没有头疼?”爸爸把空调又调高了一度,顺便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他把嘴里的一大口雪碧全部咽了。“没有。”
    车里拿来存歌的u盘还没被换掉,那些曲子他连顺序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是第一首,《a lamenting song》。
    “为什么刚刚那么生气?就算生气,也不应该乱砸老师的东西——不胡乱发泄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情绪也影响别人是一种基本的礼貌。”
    他没吭声。
    “她是你班主任,是师长,我觉得即使是无法理解她的方式,起码也要……给她应有的尊重。”爸爸莫名显得有些紧张。“当然,你这个年纪,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也是正常的,我能理解——但前提是你得知道,那是不对的,可能会让一个真心关爱你的人寒心。听爸爸的话,等会儿去跟叶老师好好道个歉好吗?”
    “好。”付罗迦答得没怎么犹豫,敷衍显而易见。显然爸爸不会因此生气——他从来不会在这些事上生气,甚至为此松了口气。
    “叶老师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她本身是在为你着想才联系我的。”
    “是她打你的电话叫你过来的?”他从来没留过爸爸的电话。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向他说明这件事——想起这个他又一阵烦躁。“你今天不是要上班?”
    “你小姨之前就给我说了声。这几天是有点忙,不光是工作上的事。本来就想着要过来看看你的,正巧今天叶老师打了电话给我我就来了。”
    “……小姨?”
    “你小姨说最近可能没人照顾你。你妈那边……说是还走不开人。”
    吸管还是被咬扁了。“她……”
    “还在做检查,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你也知道你妈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等她回来就知道了。”他声音放轻了点儿,“这几天钱还够吗,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我没有手机。”
    “啊?”
    “她拿走了。我现在拿着的这个是我同学的。”
    “你叶老师说的那些问题……”
    沉默。
    “……算了。等会儿把号码给我。那我就给你一千现金,你先用着。想吃什么就去吃,和同学一起最好。你一个人在这边要小心一点,洗澡做饭后一定记得把煤气总闸关了,锁好门窗。无聊的话就出去找同学玩,看看电影打打球,但不要回家太晚。在家里也可以听听音乐玩玩游戏——你们平时学习应该挺紧张的,放松放松也好。”
    再次沉默。
    “呃……为什么不想住校呢?在学校住比你一个人在家安全些。”
    他向后靠到椅背上。“我这几天都住我同学家。”
    “叶老师已经跟我说了。方便吗?”
    “还行。”
    “那也好,你想跟同学住就跟同学住吧。不住校就算了,我跟叶老师说说。”爸爸侧头看了他一眼。“我等会儿还得回去一趟。你妹妹她……满满她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是天天都在发烧,前几天查出来有肝炎——”
    “这样啊。”
    “转眼你就快高三了……也就还有一年。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多忍忍,上了大学就好了。独立,自由——”
    “我知道。”
    “……为什么还穿长袖?是觉得冷吗?”应该是没什么可说的了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不冷。”他说。
    晚自习的时候他抽空上了层楼,在二班的教室外刚站稳脚跟坐在窗台下的钱妙洁就举起手朝他挥了挥。
    她照旧在打招呼时一言不发,付罗迦则是不太想说话。于是两个人隔着玻璃对视了一会儿。
    钱妙洁看上去对这种无意义的沉默产生了困惑,扭头去找什么人。
    “迦哥?”后门被打开了,一个青皮脑袋探了出来。“枔哥不在教室——啊那个……如果你是来找他的话。”
    “……我是来找他。他人呢。”
    “应该——还在学校里吧?他出去的时候我忘了问,姐姐知道吗?”
    钱妙洁托腮淡淡吐出几个字:“羽毛球场。围人。”
    “你没去?”他问杜燃。
    “高端局。他不够格。”钱妙洁回答。
    “哎呀姐姐你当着别人面说嘛——”杜燃拖长尾音。
    付罗迦点点头,目光扫过教室里边的桌椅。
    二班的教室看着比九班的要干净明亮许多——几乎没人往座位上堆书,连桌膛只有寥寥几本教材,还都是九成新的。比书本多得多的是镜子耳机平板电脑之类的东西。
    总体很宽敞,前后都放着大盆的文竹和绿萝。
    许多位置都空着。他看向最后排靠近盆栽的那个位置——有件崭新的校服搭在椅背上。
    没空的位子上的人发现了他。
    “你是付罗迦?”
    “哇,听说你好久了——”
    “你来找部长吧?”
    “部长终于不是在搞单边外交了,天啊付罗迦居然有来我们班的一天——”
    “哎什么时候我们跟九班搞个联谊吧,既然他们俩关系这么好?”
    “什么鬼逻辑?不过可以,我完全同意。他们班那个唐诚长得真的特别可爱——”
    “算了吧,九班那群人……真的一言难尽。”
    他走到前门一把把门搡开,目不斜视走到刚刚看的那个座位上,把那件短袖校服从椅背上扒了下来。
    离开时他清晰地留下了一句,“少说两句会死?”
    ……
    羽毛球场的人一开始是三堆,后来混成了一堆,在分开时就只有两堆了。两堆人又三两分开围成几个小圈,小小的火团溜过一圈烟头,灰色的烟雾蒙蒙腾起。
    付罗迦坐在看台都能听见刚刚手掌扇到脸上的声音——真正用了力气的掌掴有时候只会发出钝响,骨头磕骨头的那种。
    正如许之枔表姐说的那样,许之枔是和她一起练过散打的。单兵作战实力的确突出,腿上功夫尤其漂亮。
    但不知怎么就那么喜欢扇人耳光。
    “明明我以前可以把他按在地上爆锤。自从他长得比我高以后——唉。”她说。
    他有无数次想直接走过去。现在过去许久,他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在看到灰烟中闪烁的红色火星时他的烦躁达到了顶峰。
    那种味道,他想,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那种恶心的味道。
    他往前排的座椅上踹了一脚,一连串的铁锈直往下掉。
    响动惊动了抽烟的人,他们终于发现有人在这边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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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技:死亡拖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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