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人生第一个不需要做寒假作业的春节假期后,新学期无波无澜地开始了。
    大一下学期的专业课内容并未迎来多少调整,公共大课也依旧和边尧他们班一起上,周围有不少同学开始研究换专业的事情,也有少量几个准备出国。
    但这都和我们无关。
    过完年后,范哥再次离开了——他的工作似乎需要他频繁出差,主要的业务开展也在别的城市,他走之前,边尧郁闷得变成蛇自闭了一整晚。但很快月哥又把他强行捞了出来——我对灵域能力控制的个人训练到达一个阶段,接下来需练习和金蛟剪进行配合,毕竟龙力的控制如果不能通过金蛟剪发挥出来的话,那么将毫无作用。在武侠世界里,优秀的武器人人趋之如骛,但真正的高手却能用一根木棍杀人。
    我显然不是高手,金蛟剪虽是百里挑一的神器,如今也是一具空壳,前路漫漫,但除了月哥之外,我和边尧都不发愁。
    毕竟比起过去来说,能够驱使龙魂之力灌注到金蛟剪之中,并且在斩杀中发挥效用,虽然有时有点控制不住力道,但比起过去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只是自从在月哥下达指示之后,边尧的万事屋被迫中断营业,好在中途因为新年的插播,停业通知并不算突兀。但他闲下来之后变得非常磨皮擦痒,每天手头多了不少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可以学习。”我说,“你可以利用大学四年的时光,充实自己,提高自己。”
    边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站起来说:“我要换座位。”
    前排的同学笑出声来,显然是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在我的反复胁迫下,边尧总算不再独自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睡觉,而是被我硬拉强拽到了前排坐着。事实上,因为最近他作息都很规律,白天也睡不太着,只能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听课。
    傲娇小蛇走入人群中之后,第一个和他频繁主动说话的是自来熟的郑琰——边尧除了对我会毫不留情地使用毒舌攻击之外,对其他人倒是挺客气。很快,其他原本不知如何同他打交道的同学们也纷纷打破次元壁垒,而边尧表面上有问必答,背地里觉得麻烦死了,事实上……我才不管他事实上怎么想嘞。
    “这个地方怎么不对啊,”我咕哝道,“算来算去都得不到这个答案。”
    边尧半趴在根本没翻开过几次的课件上,单手支着脑袋,斜斜瞥了一眼我面前的本子,说:“我已经看到错误在哪了。”
    “啊啊啊,你别说!”我连忙捂住草稿:“我要自己发现。”
    我开始用计算器一排一排地检查计算过程,但边尧又幽幽地说:“检查错地方了。”
    我怒道:“靠,我也要换座位。”
    前排的女生转过来,说:“帮我也看看,我想知道哪里错了,我也算不出那个结果。”
    边尧抬头瞄了一眼,说:“代错公式了,这个题有陷阱,表面上看起来在问这个,其实考的是这个公式。”边尧拿起笔在她本子上随手写了几笔。
    女生拿回去一看:“咦?”过了几秒,她恍然道:“啊……”
    “什么什么?给我看看。”她同桌凑过来,女生小声和他解释了一番,同桌也道:“哦!原来是这样。”
    我抱着题本不甘心地看着她们,回头一看边尧一脸欠揍地瞅着我,说:“想知道吗,问我就告诉你啊。”
    “不要,这道题我不做了。”我赌气道,“我又不是数学专业的,大二我就没这课了。”
    边尧似笑非笑道:“你不充实自己、提高自己啦?”
    “对对对,放过脑子不好的人吧,”我搡他胳膊,“你还是坐回最后一排去吧。”
    “我不,”边尧无赖道,“我发现这里比较好。”
    前排的女生再次转过头来,笑道:“你们关系真好啊。”
    “之前还以为边尧很高冷呢,”她说,“其实并不难相处嘛。”
    “你看错了,”我说,“这家伙难相处得很呢。”
    在边尧的羞辱之下,我憋屈地上完了大课,本决定去图书馆悄悄钻研刚才的题目,刚走出教室,却收到了一条来自警察大叔的消息。
    “有空吗,聊两句?”
    我俩上次联系还是为了抓获渣男的事,可惜渣男虽然落网,造成的影响余波犹存。此类视频一旦流传出去便很难完全删除,至今相关话题下面还是一溜求图求种的留言。我走到校门口时,发现他已经到了,警察大叔穿着一身便服,他最近大概不太忙,气色比年前好了些,刮过胡子后显得年轻不少,和校园环境倒也不算太格格不入。
    我走上前去,嬉皮笑脸道:“警察叔叔,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儿下课,掐着点儿来的啊,你这样很像变态。”
    “变态眼里才这么容易看出变态,”他无所谓道,“请你喝茶去,走。”
    自从边尧告诉我他是个猫头鹰之后,我已经无法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警察大叔了,脑子里一直给他嵌套各种鬼畜魔性表情包,面上还要竭力保持正经,内心极度分裂。
    他落座后半晌没说话,也不话家常,只是仔细地吹了吹茶叶,再嘬了一口铁观音。我正想着当初也是学校门口的这家咖啡店,警察大叔坐在对面,拒不配合的边尧坐在我旁边,而我彼时还是个傻兮兮的猴子,对即将发生的事和即将踏入的世界一无所知。
    警察大叔清了清嗓子,我抬头看着他,不料他开口一句就是:“小伙子,决定弃暗投明了吗?”
    我差点没喷出来:“您这叫我怎么回答,我说是或不是都不对劲啊,我什么时候在暗了?”
    “不好意思,习惯性用语,”他说,“我的意思是,你决定加入到灵力者的队伍中了?”
    我并不意外他知道了这件事,只说:“怎么,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觉得我会加入吗?当时我对此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看出来了,你当时蒙头蒙脑的,那条蛇贼精。”他说,“不过啊,从几个月前那个女孩儿自杀的案子认识你开始,就觉得你这个小同志正义感还挺强烈的。虽然另外那个小哥当时竭力把你撇出去,但我估计你就没那么容易退缩。”
    他夸得我有些飘飘欲仙,又听他接着说:“我看那个小哥挺谨慎的,还以为他不会把无关的猴子拉进来呢。”
    他这样说的时候,对窗外扬了扬下巴,我看见一个显眼的高个子从校门里溜达出来,正是开完小组会议准备回家的边尧。我说:“他的确挺谨慎的,但是没有用,嘿嘿,这都是缘分,缘分你知道吗?”
    警察大叔鹰隼般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忽然问:“你俩不会在谈恋爱吧?”
    我:“噗——”
    他被我喷了一脸茶水,我连忙抽纸巾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接过纸巾摆摆手,无奈道:“行走社会,能不能淡定一点。”
    “对不起……”我心虚道,“我,我俩没谈……那个什么。不过你……你你你为啥会这么问啊?”
    “我是警察啊,我是靠观察力吃饭的。”他有些嘚瑟,“就是一种直觉吧。你们结下灵契了吗?”
    我点点头,他又说:“你俩要是结下灵契的话,不推荐谈恋爱。”
    我闻言一时间愣了,反问道:“为什么?难道灵体和术体关系不是越紧密越好吗?”
    “是啊,但紧密的关系中有血缘亲情,也有知己友情,恋人反倒是波动性最大、风险最高的一种关系。”他说,“如果到时候你们分手了,灵契要怎么办?”
    我下意识反驳道:“可是朋友也会吵架,兄弟也会反目啊。”
    大叔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话到嘴边,最后又咽了下去。他老气横秋道:“你说的没错,所以说灵契这个关系,说牢固很牢固,但说易碎也很易碎啊。”
    回家的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警察大叔说的这几句话,脑中又一直盘旋着边尧和相无征之间破碎的搭档关系,以至于他后来和我谈话的内容都有些记不太清了。进到卧室里后,我忽地瞧见自己被子上趴着好大一只毛团,一起一伏正睡得安详。
    薮猫被我吵醒后,翻着肚皮伸了个懒腰,然后喵喵叫地开始撒娇。我俯视着他,心里一片死寂:不要再卖萌了,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本质。
    薮猫见我半天不理他,举起毛乎乎的肉球,在空中伸出指甲又握起来。他跳到我腿上来,用茸茸的头顶一直蹭我脖子,我眼泪只能往心里流:好可爱啊……
    薮猫见卖萌无效,并未得到撸脑袋的享受,瞬间变回了金发帅哥——如果我刚才差点要被毛茸茸攻势所欺骗,这一下又将我拉回到现实里。
    薮猫的人形比褚怀星和边尧个子小一点,大概和我差不多高,并且身材再窄瘦一些,所以很顺利地把褚怀星高中时代的衣服裤子全都继承了。只是他每次都会搭配出非常惊人的色系——比如那天的豹纹外套加皮裤,又比如此刻的粉色毛衣加蓝色裤子,我实在相当不能适应他这个造型。
    当他还是小猫咪的时候,趴在我腿上蜷着的样子非常可爱,后来薮猫越长越大,站在我膝盖上的重量就已经很难忽视了。但彼时我有猫奴滤镜,并不觉得痛苦。如今,这么大一只金发美男趴在我身上的场景可谓相当惊悚,然后他开口说出了更加惊悚的内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打了个冷战,连忙道:“没有没有。”
    他瞪着一双上挑的猫眼,不开心道:“你就是不爱我了,你都不撸我了,你嫌弃我了。”
    我泪流满面道:“我没嫌弃你,就是你突然变成这样,我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了。”
    “你也不给我买玩具了。”
    “你都可以变成人形了,不都可以自己买玩具了吗?”我悲愤道,“不对,你都变成人了,还玩什么猫玩具啊。”
    薮猫低头想了想,一头金毛糊在我脸上,而后他不高兴地撅起嘴:“都是借口,总之你就是不爱我了!”
    他回过头去,一脸傲娇地仰着头,但却又不走开。我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确定地抬起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一个将近一米八的金发男子骑在我腿上被我挠下巴——这个画面实在太过诡异,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待会儿要是有人进来的话,我该怎么解释才好。
    挠了一会儿之后, 他喉咙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表情缓和下来,扭脸站起身道:“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说罢他朝前轻盈地一跃,落地时已经变回了猫的形态,摇着细长的尾巴走掉了。
    两段冲击之后,我魂不守舍地走出屋子,来到我和边尧卧室之间相连的休息室里,却发现绿蛇直挺挺地躺在屋子中间——他蛇腹上翻,赫然是一副命案横尸现场。
    我冲出屋子大叫道:“怎么回事!我蛇怎么死了,你们对我蛇做了什么!”
    褚怀星的房间就在这一层楼的最那头,被我大喊大叫给闹了出来,小指掏了掏耳朵,伸头到屋里一看,说:“哦,那个啊……”
    “这家伙老爸要来了,在装死呢。”他说。
    “老爸?”我愣了一下,回头问道:“边尧,你爸爸要来了吗?”
    绿蛇在地毯上打滚翻了一圈,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因为我哥和边尧家说抓住了当年事故嫌犯组织的人,所以他爸爸就决定亲自来一趟。”褚怀星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这家伙可怕他爸了。”
    我依稀记得在范无救回放的往日记忆中那个严肃的中年男子,问:“他爸爸很凶么?”
    褚怀星点点头,又有点发愁:“其实我也蛮怕他的,小时候我哥恐吓我,说不睡觉就让边尧爸爸来哄我睡觉。”
    “哈哈哈哈!”我没公德心地笑了,“怎么会这样!用来恐吓小孩儿的不是大灰狼吗,怎么大灰狼会被蛇吓到……不对,边尧你爸爸也是蛇对吧?”
    褚怀星似乎对我的戏谑态度很不满意:“见到你就知道了。”
    我依旧哈哈哈哈:“有这么可怕么?”
    “你还笑得出来,”褚怀星瞅了我一眼,“和边尧结契并且再次把他推到组织狩猎名单里的真龙之魂继承者,你以为他爸爸来了第一个找的人是谁?”
    笑容顿时从我脸上消失:“……”
    褚怀星离开之后过了好一会儿,边尧才缓缓复苏,他甚至懒得变回人形,而是游动到我身边,用尾巴卷着自己手机给我:“密码四个0,你看这个。”
    我搓开他手机,瞧见一封邮件,略略扫过一眼,问:“这什么,是委托?可是月哥说……”
    “嘘,收起你这个风纪小组长打小报告的嘴脸,你先看完。”
    我细看了一番委托内容,越读越心惊:“集体//自杀?天呐,好多人……”
    “主委托人的女儿给他留了遗书,但他怀疑女儿是被教唆自杀的。”边尧说,“而且说是集体//自杀也不准确,这几位委托人的亲人是在不同的地点身亡的。但是,他们几个却是在几乎同一个时间点,用同一种方式自杀的,不觉得很诡异吗?”
    “甚至连遗书的格式都差不多,”我说,“而且年纪也都差不多,大部分都是初中生,少数几个高中生,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22岁。”
    边尧点点头:“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指向教唆自杀,这些人在现实中甚至没有任何关联,彼此也不认识。”
    我听他这描述只觉得十分耳熟,不禁毛骨悚然道:“现实中没有联系,那肯定就是在网络上有联系了。这不会又是什么暗网的作为吧?这委托要是又和lunatic有关,你可一定要告诉月哥,不然他发现了会咬死我们的。”
    边尧变回人形,直接凑在我跟前,他表情颇为严肃:“我也知道要小心要谨慎,但是这种委托能放着不管吗?我们不管谁管?”
    看着他的样子,我脑中忽然走神忆起警察大叔对我的评价,不禁暗暗想——我才不是那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呢,但表面上仍有些迟疑:“这……我知道你一直自责自己当初没能救下姚静,但这些人的自杀和她的情况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边尧反问我,“姚静当初在翟齐那边接受心理治疗时情况有明显好转,后来再度被施暴时,为什么没能选择报警或逃开?她不是没有勇气的人,她已经报警过一次,求助过一次,而且当时她前女友和同学们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一直在努力地向她伸出援手,她为什么没能回应她们?”
    “你觉得她也被什么人灌输了自杀的思想,所以才走上了绝路?”
    “难保不是,”边尧说,“我一直有所怀疑。我最开始接下委托并开始跟踪姚静的时候,她看起来虽然精神状况不佳,但每天仍然按时完成着上课回家的日常。但忽然有一天就不对劲了,两天后她就忽然从楼上跳了下去,我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
    “是猜测没错,说实话,我原本也只是抱有一点点的怀疑。可上次你对我说,翟齐本人也很后悔自己没能多跟进姚静的近况,以致于连她萌生了自杀念头都不知道。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我们这些普通人也就算了,他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会没能提前看出患者的自杀或自毁倾向?中间姚静中断治疗的那些日子里,肯定还发生过什么别的事。”
    听他这样说,我不禁也动摇起来,边尧接着道:“想要查明姚静自杀背后是否还暗含着我们已知情况之外的真相,目前已经没什么可能了。警方早就结案,姚静的母亲也不可能配合,但是……”边尧指着手机上的邮件:“这些人愿意配合。这些人的儿女和亲人自杀了,他们很想知道一个真相。”
    见我仍在犹疑,边尧最后说:“咱们不和委托人直接见面,一切通过网络问询,调查过程也对他们保密,一旦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和月哥说,怎么样?”
    我想了想,还是答应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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